陈贺歪头想了下, 对于沙棠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就把自己记得的内容全都说了出来,顺便震惊了沙棠一脸。

  "严格来说, 我也不算是游戏npc, 我是很小的时候被母亲带进游戏的,母亲抑郁症非常严重,得知我遗传并且情感障碍后,将我带进了这个游戏, 她可能是想救我吧,结果她死了。"

  沙棠差点失声:"什么??"

  他一直以为陈贺是游戏npc,结果竟然这人竟然也是玩家!

  "那你为什么不说?而且你是玩家的话, 系统为什么会偏爱你?"不是沙棠倒不是怀疑陈贺, 只是这件事太奇怪了,所有玩家都被系统玩弄于鼓掌,陈贺却独得系统青睐。

  陈贺摊摊手:"因为我也才刚想起来啊,以前不说是因为系统跟我说过,我的身体在现实中已经死亡了,所以我即便离开了游戏也只是一个植物人,所以对我来说出不出去区别都不大了。"

  至于系统的偏爱……

  陈贺眯了眯眼,他也只是猜测, 毕竟那个人从来没有明确说过:"我可不是他的专宠, 所有的恶鬼和我的情况都差不多, 年少进入游戏, 我们都是被系统豢养长大的,系统对我们的偏袒, 我觉得更像是为了转移玩家的注意力。"

  见沙棠不明白, 陈贺换了个说法:"你玩游戏的时候最在意的是什么?"

  沙棠琢磨了一下也回过味儿来了:"大BOSS!"

  对, 就是大BOSS,玩游戏的人都希望自己成为屠龙勇士,所以恶鬼在游戏里就是这样的存在,很少有人会去质疑一个看上去公平公正,只负责推进游戏进程的系统。

  不过沙棠立刻又发现了两个盲点。

  "在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那会儿不知道系统的真正目的,你为什么不试着完成任务闯出去呢?"

  陈贺再次苦笑,他在游戏里插科打诨了几十年,见过无数玩家和鬼怪,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出去。

  "因为我是被我母亲带上通灵车的,我没有收到游戏邀请,也就是那个是生命硬币,所以我相当于是一个没有账号的玩家,没有用户页面,没有系统设置,如何离开游戏呢?不可能的。"

  早在这个问题以前,他就做了无数次尝试,他明明拿着登出密码,但是却没有所谓的登出对话框,这大概也是系统根本不担心他拿到登出密码的原因吧。

  "那系统为什么会知道你现实情况中的身体情况?"沙棠继续抛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闻言陈贺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讨论:"因为系统可以登出啊,他告诉我…的……"

  说到后面陈贺突然愣住,系统也就是古兮都植物人了,他怎么去查看他的情况?

  "这个游戏里有其他的研发人员吗?你怎么知道古兮的具体情况的?"看到陈贺似乎明白了自己感到奇怪的点,沙棠非常欣慰。

  陈贺摇摇头,他只见过古兮一个游戏人员,每个人身上都会有非常鲜明的个人特色,他还不至于分不出来系统有没有换过人,尤其是他在遇到沙棠以前基本上都是待在荒芜城里。

  "古兮的情况是他自己写在日志里的,他也从来不避讳被我们几个恶鬼看到,大概是觉得我们存在于游戏里,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沙棠冷笑,犀利异常地说出第一个问题的不对劲之处:"你有没有想过,这人因为绑定系统都植物人了,其他游戏人员还敢进来吗?都没有人进来,没有沟通交流,谁他妈告诉他,你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到后面沙棠出奇地愤怒了,哪有这么忽悠人的!

  陈贺懵逼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是从来没考虑过,他进入游戏的时候太小了,对游戏没有什么认知,确切来说,他对现实世界是没有太多了解的。

  小的时候多是在医院和家往返,记忆中只有那间空旷无人的别墅和漆白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

  曾经对那个自称母亲的人还算有些印象,偶尔在别人聊起来处时也会缅怀,如今也只能记得那是一个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的女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情绪稍缓,沙棠突然反应过来男人前面说的话,试探性问道:"你……看上去也不太像是情感障碍啊?"

  这人别说是情感障碍,在他看来,情感过于澎湃了。

  陈贺沉吟道:"也许是年纪大了,不药而愈?"

  见沙棠又要鄙视他,他连忙找补道:"我开玩笑的,我觉得因为遇到你我才好了的。"

  沙棠呵呵冷笑,要是喜欢个人就能治病,要医生干嘛,所有人都转行去当媒婆好了。

  两人简单的交流后,有两点是比较明确的了。

  第一,陈贺要想办法把沙棠送出去,因为陈贺的背叛和沙棠前两次的侥幸离开,让系统变得警觉,现在想要抵达系统登出的地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二,沙棠抵达现实世界后,首先先确定陈贺的身体情况,如果还算健康,就找人处理服务器,如果真的变成了植物人,那就返回游戏再做商议。

  本来按照陈贺的意思是直接处理服务器,但是沙棠不肯,情况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陈贺对于离开游戏有一种本能的畏惧,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太熟悉了,熟悉到他肯本无法想象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如果重新开始。

  他甚至会想,也许这个世界才是他的应该也是最终的埋骨地……

  只是陈贺不知道沙棠二度返回游戏的原因,因为这个决定,两人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最后沙棠气急了,口不择言道:"那我出去以后就结婚,到时候给你寄结婚请帖。"

  陈贺:"?"

  陈贺哪里想这么长远,在他看来,沙棠能出去就是最好的,谁知道这人竟然都想到结婚去了。

  "不行!"陈贺强硬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你是我的,不准和别人结婚。"

  沙棠冷笑:"你他妈少管我的闲事,你谁啊,你只不过就是个游戏都出不去的npc,管你玩家爸爸的事情?"

  陈贺也气了,按着人脑袋就吻了上去,眼看要亲上了,却被沙棠用手挡住了。

  于是这个吻就落在了沙棠的手背上。

  陈贺捏着沙棠的手腕,将手拉下来,目光盯着那白皙的手背,上面残存着淡淡的水光。

  "陈贺,你想过以后嘛?"沙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像是他扬不起来的情绪。

  陈贺将目光转开,看向沙棠的眼睛,意外发现那双向来冷静的眼里有晶莹的碎光在闪烁,见状陈贺慌了,刚刚还气得要死的情绪立刻抛到脑后。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我都听你的!"

  沙棠摇了摇头,示意陈贺听他把话说完:"我为什么进游戏你知道吗?"

  陈贺愣了愣,这是他们从来没讨论过的话题,他当然知道古兮筛选的条件,所以他不忍心问,而沙棠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来过。

  "我是胃癌,晚期,"沙棠定定地看着陈贺,"这个游戏是假的,那就意味着我没有未来的,你懂吗,我现在的想法就是能把你带出去。"

  说完沙棠想到这个老人家大概不懂什么是胃癌晚期,于是顺势解释道:"胃癌晚期就是没得救的意思,根据医院的预估,我的生命极限是半年。"

  陈贺愣住,进入这个游戏的多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才会为了微弱的希望拼尽全力。

  他经常设想过这人是什么病,但是从来没想过这人的生命竟然只有半年,事实说出来竟然是如此的残忍。

  在游戏里,有各种奇妙的道具,在紧要关头可以救人一命,但是去到那个公平且残酷的现实世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自己的爱人在病痛的折磨下生命一点一滴流逝。

  "要不……"陈贺还没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嗓子眼。

  他想劝沙棠,要不留在游戏里吧,至少在这里沙棠不用经历生老病死,至少……他们还可以在一起。

  但是这话他说不出口,且不说系统在追杀他们,他有没有能力在系统翻云覆雨的手段下保住沙棠,就说谁愿意永远活在一个惊悚的游戏世界呢。

  别人他不知道,但是他舍不得让沙棠永远留在这里。

  这家伙这么怕鬼,而且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厮杀和贪欲,世间最丑陋的,最肮脏的事实是这个游戏每天都在上演的剧目。

  他自认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个像光一样的人,逐渐被黑暗吞没,最后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疯掉吧……

  "我之前不知道你也是玩家的时候,我觉得很纠结,因为我想要离开这个游戏,但是我不想把你孤零零的留在这里,所以我又回来了。"

  沙棠轻轻握住陈贺的手,他希望陈贺能明白他的心思,也希望陈贺能拥有一个美好的世界,即便那个世界没有他。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离开了这个游戏后,他需要做很多的安排,对于母亲的,对于工作的,以及关于陈贺。

  陈贺在这个游戏生活了太长时间,已经失去了现实世界的生存能力,所以在仅剩的半年时间里,他还要教会这个家伙如何在现实世界谋生。

  他甚至在担心,在这个社会秩序约等于崩坏的游戏生活久了,陈贺会不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毕竟在这个游戏世界,杀人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听到沙棠的话,陈贺的眼睛亮了一瞬,有什么能比听到喜欢的人说在乎自己更高兴的吗?

  别人的不知道,反正陈贺自己是高兴的不得了。

  但是想到沙棠的身体情况,陈贺又再次忧郁了,他对现实世界的医疗水平不了解,但是既然沙棠选择了来游戏里寻找一线生机,那就说明现有的医疗手段无法治愈他的疾病。

  "不要这么苦大仇深,其实我想得挺开的了。"沙棠安慰陈贺,他喜欢愁云惨淡的氛围,尤其是在这个家伙的脸上。

  "第一次离开这个游戏的时候,我当时以为我不会回来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时间大概已经走到尽头了。"

  半年的时间听上去很长,但是其实也很短,短到计划还没写完,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匆匆结束了。

  一开始听到陈贺说这个游戏是假的,他是真的非常生气,也是真的有哪些么伤心,但是拥有全部记忆的他,想起和陈贺的相遇,和陈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还有第一次离开游戏后,他在现实世界里和母亲出去吃饭看电影,一笔一划的写下遗书交给自己的律师,安排财产继承。

  这些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这些经历都是真实存在的,也是抚慰他内心,重新获得宁静的和风细雨。

  很多时候面对死亡最痛苦的不是当事人,因为死亡来得太快太突然,短暂的伤感和挣扎后,是无知无觉的沉寂。

  而他的家人,在漫长的余生中都只能通过影像照片来缅怀,这个曾经在自己生命中拥有重量的人,或许会泪流满面,或许会悔恨曾经短缺的陪伴。

  但是更多的是,那些共同经历过的美好岁月,然后用这短暂的阳光填补几十年再也无他的黑暗世界。

  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自私的,明明知道他们会痛苦,但是还是希望他们不要忘记自己,因为这是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是他生而为人的过往。

  所以对于沙棠来说,他更担心的是他的母亲和陈贺,怕他们没有照顾好自己……

  "我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所以,如果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你跟我一起离开吧!就算是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不要留在这里,好不好?"

  沙棠之前认定这个游戏是某种灵异现象,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体进入游戏,直到他离开游戏,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

  而对于护士来说,他只是睡了一觉。

  所以这个游戏的开始就是那枚生命硬币,那玩意儿大概就是类似于进入游戏的媒介这样的存在。

  而他以为的走出医院,上通灵车都是进入游戏以后的剧情。

  陈贺愣愣地点头,外面的世界虽然充满了未知的变量,但是那里是沙棠生活长大并且深深喜爱的地方,他……也想要去看一看。

  那些爱人看过的风景,走过的街道,不知道两个世界的毛血旺是不是一个味道……

  意见达成统一,沙棠也松了口气,他能看出这人的畏缩,所以他一定要把这人拽出来,这样的世界不配留下这家伙。

  "不好!"陈贺突然出声,打断了沙棠的思路,"我知道为什么沙家三楼是养鬼地了!"

  沙棠闻言也紧张起来,毕竟那是他天天住的地方。

  "沙小晏,系统入侵了沙小晏!"陈贺说得非常肯定。

  在他和沙棠重逢前,沙小晏对他的态度远远没有这么热情,这人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利己主义,做任何事情都是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沙小晏对他的示好是完全没必要的。

  他之前一直以为沙小晏是因为沙棠的出现才刻意接近他,但是那个时候沙棠只是一个初入游戏的玩家,如果要针对沙棠以沙小晏的能力和任务点数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所以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沙小晏不是在拉拢他,而是试探,利用沙棠试探他的身份。

  只是他想不通系统是如何追踪到沙棠的,沙棠都已经摘除记忆了,竟然能如此迅速的定位到沙棠。

  "那怎么办?"沙棠皱着眉,这么说的话,沙家现在非常危险,他肯定是不可能回去的了。

  陈贺看着沙棠,目光里透出些许迟疑,沙棠见了让他直说。

  "也许我们可以今天就登出游戏,今天百鬼夜游,他一定会去现场,现在去的话应该来得及。"陈贺说完,有些沉默。

  在他的想法里,是赶在猎杀时间前将人送出去,但绝不是现在。

  他不确定在知道游戏真相后,这个人到底还会不会回来,虽然沙棠总是在申明,想要他一起离开,但是还有一个最差的结果。

  那就是他的身体确实是出现了问题,那该怎么办,毕竟他在游戏里待的时间太久了。

  到时候放在两人面前的选择,要么毁了游戏,包括他,要么游戏继续存在,他保持现状,同时仍旧会有无数人被拉进这个游戏。

  不管是哪一个选择,对他们来说都太过沉重。

  所以提出将沙棠送出去时,他的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沙棠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确实这个事情宜早不宜迟,如果可以他想赶在猎杀时间前完成这件事,这样可以少死很多人。

  "好!"

  见沙棠答应的这么果断,陈贺更玉玉了,连带着眼神都染上了三分委屈,一分指责。

  只是沙棠正在整理出去后要做的事情,所以并没有看到陈贺的眼神,可谓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我们在这里说这些,系统不会察觉到吗?"以系统的能力应该是完全可以检测到的吧。

  虽然这人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但是陈贺还是笑着RUA了一把沙棠的头发,解释道:"不会,你大概是小瞧了这个游戏的庞大,系统没办法兼顾这么多的,嗯,大概就是计算能力达不到?我在日志里看到过,他一直在改进这方面。"

  "不过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只要他把精力分过来,我们就很容易暴露,所以我们现在走吧。"

  陈贺牵起沙棠的手,随手拉开一扇门,两人离开陈贺的房间再次回到电梯前。

  "我们要去几楼?"等电梯上来的时间,沙棠好奇问道。

  陈贺这间就已经是一千多楼了,那个人的楼层只怕是会更高吧,住这么高真的不会缺氧吗?

  瞥了眼好奇宝宝,陈贺唇角勾起笑意:"不会,他住在中间,中层让他觉得有安全感。"

  沙棠惊讶地挑了挑眉,他还以为这种疯子应该会非常享受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住在最高层。

  或者就是疯到底,直接住在一楼,随时有可能遭遇危险,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先来的刺激。

  "你太看得起他了,他只在专业领域是个疯子,其他时候只是个胆小鬼,明明去了百鬼夜游,还趁机入侵我,就这样都不敢露脸,呵……"

  陈贺的语气里十分不屑,显然对这位名义上养大,不,养老他的系统很是瞧不上眼。

  "我一直觉得他是不可战胜的,说到害怕应该是我怕他才对,我甚至到处躲着他,结果他竟然面都不敢露。"

  想到刚刚被入侵,这么危险的时刻,这人还龟缩在幕后,陈贺突然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可怕。

  电梯抵达他们所在的楼层,两人走进电梯,然后陈贺输入666的楼层。

  沙棠:"……"

  不愧是咱华夏人,还挺讲究吉利数字的。

  比起上升,飞速下降的电梯给人的感官更差了,跟蹦极差不多,区别是一个有安全措施,另一个没有。

  等到666层,沙棠以为电梯门打开以后会看到和陈贺那层差不多的格局,但并不是。

  电梯门外是一个很狭小的空间,两人走出电梯的同时也跨入了那小房间的范围,身后一道金属门咔咔咔地合上。

  眼前陷入黑暗,沙棠有些紧张地捏住陈贺的衣摆,黑暗且未知,给人的感觉可不太好。

  "你好,请输入666的房间密码。"电子合成音在小房间不知名的角落响起。

  同时,一个金属质地的台子从脚下的瓷砖缓缓升起,上面是密码输入和指纹输入的解锁方式。

  陈贺拍了拍沙棠的手,安抚着他的情绪,然后输入密码。

  "滴滴滴----抱歉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沙棠看了眼陈贺:"会不会是他换密码了?"

  陈贺摇摇头,再次输入同一个密码。

  "滴滴滴----抱歉密码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您还有一次机会,持续错误会启动安保手段,请慎重输入。"

  陈贺手指点在密码盘上,仍旧是那个错误的密码。

  沙棠有些看不懂陈贺的操作,但是出于对陈贺的信任,他没有说话。

  "滴滴滴----抱歉密码输入错误,现在启动安保手段……咔咔咔!"

  电子合成音后是一连串类似于机关枪上膛的声音,沙棠微微皱眉,在这么小的空间,如果被机关枪扫射可以说是丝毫没有躲避的空间,必死无疑。

  陈贺揽着沙棠的手更加用力,像是在制止他的动作,沙棠忍住想要破坏墙壁的欲|望,耐心的等着。

  面前的黑暗突然裂开一条缝,随即缝隙越来越大,明媚的阳光穿透进来,逐渐将黑暗驱散。

  沙棠惊讶地看向陈贺,光线照入男人的眼眸,带着柔和的剪影,男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显然并没有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感到惊慌或者是其他的情绪波动。

  陈贺揽着沙棠往外走,直到彻底离开小黑屋,这才开口解释道:"这是这人设置的程序,输入密码时会提示密码错误,大多数人会下意识地更换密码,去尝试他用过的其他密码,即便是很肯定的人,在听到最后一次机会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怀疑。"

  沙棠点头,确实,他刚才很想劝陈贺换个密码试试,毕竟在经历了背叛事件后,还能做到不换密码的人,真的是很少数。

  "还有最后的上膛声,那是为了刺激人类的求生欲,在知道即将遇到危险的情况下,人都会尽可能的寻找求生机会,例如破坏墙壁,或者撬开后面的门,退回电梯。"

  说着陈贺轻笑一声,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一旦有破坏行为就会出发报警机制和安保手段,那个时候才是插翅难逃。"

  沙棠惊叹于这人的反人类思想,同时也是对陈贺的坚持,能做到一点都不动摇是真的厉害。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换密码?"

  陈贺看着面前和记忆中一丝不变的陈设,笑了起来:"因为这个人非常的乏味可陈,他讨厌改变,在他看来花费心思去做这些琐粹的事情很无聊。"

  在古兮身边的几十年里,这个人都没有任何改变,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防一个人去改变自己漫长岁月中的习惯呢。

  沙棠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向这个屋子,是非常简单温馨的陈设,就是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沙棠认真地想了一下,好像明白了。

  这种装修不就是现实世界最常见的装修风格吗,墙上挂照片墙,量身高的长颈鹿贴纸,电视墙两边是书柜,上面放着书籍和花瓶,家里的布艺基本上都是米黄色,一些玩具凌乱的丢在地上,整体看上去非常温馨日常。

  "他还玩玩具?"地上的玩具有小赛车,乐高,木板拼图,也有洋娃娃和过家家用的儿童厨具。

  陈贺淡淡地扫过那堆玩具,想到那人日记里的记载:"给孩子的玩家我已经让人买好了,希望他/她会喜欢。"

  "他在进入游戏前,有个老婆,似乎是怀孕了吧,但是他三年没有回家,也没有联系家人,大概是想要买些玩具糊弄下小孩吧。"

  即便这人不是系统,他们没有诸多恩怨,陈贺对于这种假装自己很爱孩子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有那个功夫写信,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又不是研究什么关乎国家机密的东西,这么忙,结婚生孩子干嘛。

  这人可以将冷漠贯彻到底,偏偏要装出自己很爱他/她的样子,其实没有他,也许那个女人,那个孩子可以拥有更好的家庭。

  不过这个和陈贺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单纯的讨厌这种人。

  经过玩具的时候,陈贺的裤腿不经意间将搭建起来的积木碰歪了一块,但是谁都没有发现。

  与此同时,嘈杂喧嚣的鬼市里,五花八门的东西被放在摊铺上售卖,有血淋淋的断臂,有还会转动的眼珠,白花花的脑部组织……

  鬼来鬼往,形状各异,热闹得不行,白色的灯笼成列地挂在摊铺前,像是一条白色的蛟龙。

  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突兀地停下脚步,身后的鬼没有想到前面的人会突然停下,"碰"地一下撞在男人的后背上。

  "干|你嬢,脚断了还是脑子肿瘤了!"那鬼怪厉声叫骂起来,引得周围的鬼纷纷停下脚步看戏。

  兜帽男人微微扬起头,露出脸和近乎病态皮肤,黑框眼镜下,男人的眼睛像是死鱼眼般无神,却又带着些许不明意味的情绪。

  "谁动了我的积木……"

  男人的声音很哑,像是破风箱在嘶鸣,说出来的话莫名其妙,周围的鬼都没有听明白。

  站在他面前的鬼怪却莫名感觉到脊背一凉,明明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却有种被死亡笼罩的恐惧在心底蔓延。

  裸露在腹腔外的肠子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男人没有在意他的表现,只是偏头看向某个方向,嘴里低声喃喃道:"有人动了我的积木。"

  那鬼怪觉得瘆得慌,想要伸手去推搡面前这个疯子一样的家伙,然而手还没触碰到男人,就看到自己的手像是被橡皮擦擦去的般,一点点消失,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是什么!!"鬼怪惊呼出声。

  周围看戏的鬼怪顿时一哄而散,再也不敢看下去了,他们都知道这只可怜鬼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所有鬼都只敢用眼角余光去偷瞄,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多虑了,因为那个可怕的兜帽男人已经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个冲撞了男人的鬼怪,如果不是那家伙的惨叫声还缭绕在上空,大概所有鬼怪都会以为这只是幻觉。

  长生楼里,在陈贺的带领下,两人走进书房,这房间里放着一台大肚子电脑,虽然款式很老了,但是在这个游戏里算是非常超前的存在了。

  沙棠看着陈贺熟练的打开电脑,操纵着鼠标点击一个黑色的图标。

  见状沙棠颇有些欣慰,好像要让这老古董适应现代生活也不是太难的样子,这不这人用电脑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了。

  第一次登出游戏的时候,这人连开机都不会,掰着电脑显示屏研究半天,差点没把电源灯抠烂。

  鼠标指针的小箭头闪烁了两下,然后弹出一个游戏的登录页面。

  陈贺也没问沙棠账号,直接输入了沙棠的ID,对于这串号码,陈贺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然后输入古兮设定的密码,点击确定,然后进入游戏的页面,正是沙棠他们所在的书房,就像是通过监控看自己一般,这种感觉颇为诡异。

  鼠标指针挪向右下角的系统设置----"是否登出游戏?"

  指尖微顿,陈贺忍不住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沙棠今天穿的是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透亮,像是雪地里的雪人娃娃,细碎的额发因为垂着头的动作微微挡住眼睛,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唇。

  陈贺抿了抿唇,再次压下想要开口挽留的冲动,狠狠心点下是。

  手被人压住,纤长秀气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耳侧传来那人清越的声音和说话时带起的温度。

  "陈贺,等我回来!"沙棠双手捧着陈贺的脑袋,将他的脸掰着面向自己。

  在陈贺瞪大的眼中,扬起头凑近,他的身影越来越近,直到再也看不到。

  撒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感受着手上攀升的温度,沙棠轻轻闭上眼,两张带着温度的唇彻底重合。

  压着心里的紧张和害羞,沙棠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在男人的薄唇上一下一下的舔|舐,回忆着之前这人亲自己的节奏,他渐渐深入,轻轻地刮过男人的上颚,触碰到那柔软的不知所措的舌。

  沙棠试探性地勾了勾那舌,然后趁着它还来不及反应时缠|绕上去,温热的呼吸不时被挤出口腔,氤氲在两人时而触碰,时而错开的鼻尖。

  陈贺懵逼了的脑子在沙棠即将退出之际瞬间重启,他伸手压住沙棠的后脑勺,不准他离开,舌迅猛地缠上偷了腥就想逃跑的家伙。

  比起沙棠的温柔缱绻,陈贺的动作就粗鲁了很多,一下下吮|吸,掠夺着俘虏的氧气。

  男人的手有意无意地撩过他的脖颈,喉结,最后停留在他的锁骨上,轻轻地抚|弄着。

  皮肤有点痒又有点麻,细微的电流顺着男人发烫的指尖流动,在身体|里点起一簇簇小火苗。

  剧烈的喘|息在两人间流转,因为男人的动作沙棠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沙棠不知道,他只觉得舌|头已经麻了,连带着他的后脑勺都泛起酥麻,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接|吻时这么让人上头的时候。

  等他回过神来,他正躺在病床上,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

  伸手摸了一下心脏的位置,跳得飞快,又急又重,突然他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伸手摸了一下嘴角,竟然是口水。

  沙棠感觉血液瞬间都涌到了脸上,接|吻到流口水,这是什么小|电影情节,天哪,好羞|耻!

  "诶,沙先生,你醒了啊?"有些熟悉的声音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沙棠慌忙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不用想,他现在的脸一定是爆红。

  用余光看向进来的人,是值班的小护士,男孩子年龄不大,看着应该刚毕业不久,说话的时候会带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见沙棠没有回答,小护士也不在意,他放下手里的托盘,笑道:"沙先生,您现在睡觉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给你挂了好几天的针水了,我一会儿给您买点粥,要是下午精神头不错,您可以按铃,我推您出去晒晒太阳。"

  小护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但是沙棠什么都没听进去,只希望这人赶紧走,给他岌岌可危的脸面留一点生存空间。

  "沙先生需要我请护工帮您擦擦身上吗?"大概是难得见到病人清醒,小护士也格外的热情。

  沙棠连忙揪紧被子:"不用了,我现在很累,想再睡会儿。"

  倒不是他不想擦,身上汗湿的感觉也很难受,但是他现在的状态也没法擦啊。

  尴尬地微微侧身,现在是夏天,被子薄,沙棠真怕隔着被子都让人看出身体的反应,那就丢人丢出外太空了。

  小护士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他印象中这位每次清醒都是立刻招呼工作个人清洁,没想到这次竟然不是吗?

  看来确实是病情越来越严重了,这么想着小护士的眼里透出几分怜惜,多好看的人啊,竟然如此命途多舛!

  等人走了,沙棠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心脏,还是跳得那么快,只是这次是被吓的。

  沙棠不想在医院里被动等待,他的时间非常紧急,虽然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尤其虚弱,但也不是不能做点什么。

  他先是联系了自己的律师,将古兮的名字和涉猎的技术领域发给他,让他帮忙调查。

  律师本来是不接这些的,只是他的这位律师比较特殊,名校毕业又视财如命,只要给钱,各行各业他都能给你找出点同学朋友来。

  更何况这古兮能研发出超越现有技术的全息网游,在业内不可能寂寂无名,调查起来应该不是难事。

  还有陈贺记忆中他的那家医院的名字和主治医生,陈贺的病情一并发过去,只等这位律师回复邮件。

  然后他联系自己在国外的校友,他以前有个关系还可以的室友,就是攻关网络安全方面的,也许能给出一些游戏方面的见解。

  对于他突然的联系,那位室友显然十分惊讶,一脸发了好几个感叹号过来,甚至还要求他发语音验明身份。

  沙棠无奈苦笑着发了一句,我是沙棠,好久不见的语音过去。

  自从他回国以后,他和国外的朋友就断了联系,如果不是"求生者"这事儿太复杂,他也不想麻烦到这位。

  这人叫黎垓德,很奇怪的名字,人如其名,也是个很奇怪的人,比同届大四岁,因为初中的时候就在钻研黑客技术,破了H国国家安全局的防护网,因此获得牢狱之灾六年套票。

  出来后,接连跳级,考上了沙棠所在的学校,成为了沙棠的室友,因为脾气怪,和另外两位室友关系都很一般。

  倒是莫名地和沙棠很投缘,关系一直都挺好。

  如今接到沙棠的信息,这人立刻十连酸加挖苦沙棠,沙棠倒也不生气,换谁被朋友无视好几年,有事了又找上门都难免会有情绪的。

  他当年种下的苦果,也只能自己来尝……

  骂够了,听着沙棠连连讨饶,黎垓德也觉得爽了,这才切入正题:"说吧,找我什么事?"

  沙棠松了口气,总算是熬过去了,他先是尝试性抛出一个引子:"你知道全息网游吗?"

  黎垓德:"?知道啊,现在不很火么,你打算做还是想拉我一起玩?"

  沙棠:"不是市面上那种半成熟品,就是那种非常逼真,身临其境的全息网游,就跟概念一模一样的那种,你觉得这样的技术存在吗?"

  黎垓德:"存在吧,我没接触过,但是任何技术都是在不断的检验中被推出的,现在没有出现只是因为还够不成熟吧。"

  沙棠:"那你有没有兴趣冲一个成熟的全息网游的服务器?"

  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挑战难度性大的事情,这也是沙棠为什么找他的原因,如果是别人,他还要担心技术问题,还要去说服,但是这个人就完全不需要。

  黎垓德:"???成熟的??什么意思,你已经玩过了?不用坐牢吧?"

  沙棠拿着手机,忍不住笑出声,这家伙是牢饭吃怕了,他输入回复:"不用,那是个荒废了的项目,可以随你搞!"

  任何项目一旦出现危险生命的事情出现就会立刻被叫停,尤其是娱乐产业,所以沙棠对此完全不担心。

  黎垓德:"!!!给我个地址,我买机票,明天下午见面详谈!"

  沙棠笑弯了眼:"好!"

  收起手机,沙棠看向窗外,阳光裹挟着微风,一下一下地撩动着白色的纱帘,窗外有鸟雀在鸣叫,清脆悦耳。

  王见王的时刻,终将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结局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