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不知道陈贺是如何借助两只不会说话只会嗡嗡嗡的苍蝇来辨别方位的。

  但是等车停下的时候, 面前是一座装修看上去有些老旧的西餐厅,牌匾上明明确确地书写着四个大字——“灿南饭店”。

  也就是那些内里的污泥在资金上给予支持,不然这么混搭的餐厅, 中式外装修, 中式店名,西式门廊和菜品,门口连接待人员都没有,倒闭应该是迟早的。

  拉开玻璃门进去, 暖橘色的灯光流淌在每一个角落,沙棠愣住,这场景……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旁边的陈贺, 想要去看那人的表情, 结果让他失望了,陈贺仍是面带笑容,像是春风入暖。

  在暖色的灯光下,他的五官看上去莫名有些诡辩,似是陈影帝,又更像是另外一个人。那是和陈影帝纯粹的阳刚不同的长相,精致得如同玻璃橱窗里悉心摆放,每天都要小心翼翼拭去灰尘的BJD娃娃。

  眼眸里有细碎的光影闪过, 像是蔚蓝的海水下游过一条鲸鱼, 什么都过了眼, 又什么都不曾入眼。

  看着他的头发, 沙棠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这个人应该是一头长发, 风吹过时, 那头发会像是一张被卷起的宣纸, 在空中飘出漂亮的弧度。

  “你……”

  听到沙棠的声音,男人微微偏头,脸上那种惊人惊艳的感觉瞬间消失,如同海市蜃楼:“怎么了?”

  沙棠摇了摇头,将头脑里的不清醒与奇怪的感觉甩开,他低声道:“你没发现,这个饭店和厂房的布置一模一样吗?”

  他不知道这样的布置是因为陈贺来过这里故意为之,还是游戏开发人员的设置,但是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明明已经离开了那个走不出去的厂房,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里,就连一楼的化妆间都一模一样,门口上也贴了一张纸,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纸上的内容。

  厂房写的是各个房间的使用安排和失踪人员,这里就不知道了,但是肯定是不一样的吧。

  陈贺,也就是陈影帝本就是身高腿长,长相又极好,旁边的沙棠对外是沈浮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材并不输于人。

  陈影帝作为票房保障,人气爆棚,即便是没有看过电影的贫苦人家,对这个大人物也熟的很,毕竟他的海报贴得到处都是。

  陈家是南江绵延几代的富户,而沈浮雪作为陈家的女主人,平时多游走于各大宴会,上流社会的人也没少见她。

  能被富家少爷带到这里来,想必这家饭店也多是名流贵族,这两人刚一进店,就被人眼尖认了出来。

  这样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人走在一起,姿态亲昵地咬耳朵,若是要人不多想,属实是有点难,一时之间,看过来的目光里满是暧昧之色。

  沙棠和陈贺似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备受瞩目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趁服务员还没有过来,沙棠连忙问道:“我们就这么进来了?要是那个…梁子涛发现我们了怎么办?”

  陈贺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只是想知道这家店在哪里,没有人领路,是不可能抵达这个坐标的,我自己找了三次没找到,这大概就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吧。”

  沙棠:“……不会用典故可以不用!”

  不过赵青茗他们的座位在一盆大绿植后面,刚好挡住了他们看向门廊的视线。

  陈贺选的位置也很隐蔽,一下子隔绝了大部分打量的目光,这让沙棠大大的松了口气,作为一个老师,上百个学生老师领导盯着他,他都不会紧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陈贺走在一起,感受到那些眼神里的暧昧,对两人关系的揣测,他就觉得别扭得不行。

  服务员将菜单递上,陈贺看都没看就流利地报出一串菜名,沙棠再次惊奇,这家“西餐厅”连菜品都是混搭的吗?

  因为陈贺点了牛排,红酒,沙拉和糖醋小排,红烧东坡肉,毛血旺和一份例汤枸杞鸡汤。

  虽然这家店花式奇葩,但是上菜的速度也是真的快,快到沙棠一度怀疑,他们是提前把菜炒好,等客人点单后直接翻热后抬上来的。

  “据说这家店以前是很出名的中式菜馆,后来被西方餐饮文化冲击,被加入了一些西餐厅的元素,来,尝一尝,毛血旺,他们家的招牌菜。”

  这家店的菜品看上去卖相非常好,红油浸泡着鸭血,毛肚,黄喉和午餐肉,大概是刚出锅的缘故,上面飘着的干红椒还在滋滋的冒着油,爆出一股让人忍不住吞咽口水的香味。

  沙棠就这陈贺夹给他的鸭血尝了一口,鸭血的鲜嫩与浓郁的辣融合在一起,红油里的调料均匀的包裹,给舌头造成极大的冲击,再配上几颗脆脆的豆芽,味道好极了。

  只这一口作为川菜爱好者的沙棠就知道这道毛血旺比起现代地道的川菜馆都丝毫不差,但凡进川菜馆,这是他必点菜品。

  他没忍住又夹了一块,这毛血旺又烫又辣,吃得他嘴唇红艳艳的,还微微有点肿。

  陈贺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沙棠发觉他没动筷子,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他才深吸一口气,把不该出现的反应压下。

  伸出筷子,陈贺夹了块红烧肉放进沙棠的碗里,这红烧肉看上去十分软糯,筷子轻轻夹着会陷进去,因为炸过,在肉质的外面镀上了一层焦黄,肥瘦参半,焦糖色的猪皮炖得有些烂了,稍一用力就会夹断。

  “吃点红烧肉压一下,他家的菜比较辣。”

  沙棠听话的将红烧肉塞进嘴里,不出所料,入口即化,一口咬下去还会在口齿间爆出汁,丝毫没有肥腻的感觉。

  “你…你怎么知道他家菜辣,你不是还没吃吗?”沙棠嘴里含着肉,说话有些含糊。

  陈贺愣了下,然后将黑胡椒汁浇在牛排上,拿起刀叉开始切割牛排,他的手很稳,像是经常使用西式餐具般,将牛肉分成小块,整齐地码放在一边。

  然后他将牛排盘推到饭桌中间,方便沙棠夹取,这才慢悠悠地回到:“我看你都快辣哭了。”

  沙棠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发现这人给他夹菜的筷子他并没有再用,而是重新拿了一双。

  很多人都有使用公筷的习惯,这很正常,但是陈贺给自己夹菜又是用的私人筷子,也会就着给他夹,看到他吃还会露出一种痴汉般地微笑,很迷惑的操作。

  沙棠不动声色地观察,陈贺的筷子依次夹了糖醋小排,红烧肉,牛排,甚至是鸡汤里的鸡肉,唯独没有碰那盆毛血旺。

  一直到吃完饭,服务员呈上饭后甜点和饮品,沙棠都没见这人眼神多往那毛血旺上瞟。

  “你怎么知道我吃辣?”沙棠合理怀疑,这人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远超想象,虽然两人一起吃过饭,但是因为不是川菜馆,沙棠没有什么执念,点菜都很随意。

  在没有问过他意见的情况下,点了他最喜欢的一道菜,这也许是巧合,但如果点菜的人不吃辣还点了,那就实在是让人觉得诡异了。

  陈贺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湾,轻声道:“你从头到脚有哪里我不知道的?”

  沙棠:“……”就问跟这种人怎么套话,在线等,挺急的!

  “他们进去了。”听到陈贺明显转移话题的话,沙棠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走了,因为他才惊觉,他竟然沉迷于美食中不能自拔,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

  目光偷偷往外瞟,梁子涛和赵青茗已经吃完了饭,一前一后的往楼梯那边走,和来时不同,赵青茗手上的珍珠手包不见了。

  “走吧。”陈贺将擦手的毛巾搁下,两人也跟了上去。

  *

  楼梯很黑,像是不想有人通过一般,连常见的通风窗都没有,空气中有点粘哒哒的潮湿,泛着青苔和死水才有的味道,如同没有光的黑暗隧道。

  听着前面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沙棠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人在黑暗中会极度缺乏安全感,因为不知道前面有什么,自己又会碰到什么。

  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他往前探的手,然后顺着往上爬,像是一只瓢虫,爬过他的小臂与胳膊,带起酥麻的痒意,然后用力将他揽进怀里。

  “咚咚咚”清晰有力的心跳声穿过肌理与皮肤,衣服传递到他的身上,连带着他慌乱的心跳也不自觉地慢下来,逐渐同步,宛若合奏的轻音乐,时而紧凑,时而又悠扬,却又透着欢快与通畅。

  黑暗中,沙棠抿了抿嘴,他偏头看向身侧,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沙棠却又觉得好像男人在对着他微笑,带着小小的得意。

  他轻轻抖肩,没能让手松开,那人反倒是搂得更紧了三分,沙棠的半个身体都陷进了男人的怀抱。

  沙棠:“……”好吧,我挣扎过了。

  这么想着他有些心安理得的待在男人的怀里,虽然不知道陈贺为什么黑暗中可以视物,但是他是不用再心惊胆战地怕自己跌倒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沙棠随着脚步前倾的身体被陈贺拉回去。揽在肩上的手毫不客气地圈上他的腰,像是拔萝卜般很轻松地就将他拔起来,后退一步,隐入转角的黑暗。

  与此同时,一道刺眼的光从前面突如其来的裂缝里刺出,沙棠揉了揉被强光刺到的眼睛,无声地抱怨到:“怎么都不带提醒人的!”

  后颈附上一抹温热,细细的呼吸喷在皮肤上,有点烫人。

  沙棠能感觉到男人的唇克制地印在他的后颈,轻轻舔舐,像是在给小猫舔毛的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