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与在丽华书店呆了快一周,他学习能力一向很好,查书整理等业务很快就熟练了。尤华也不是什么连锁类大书店了,只是一家两层楼的地方,每天要干的工作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清闲。清闲之余郑南与觉得自己稍微有些浑浑噩噩,因为书店下班早关门晚,为了多让自己工作一会儿他总值晚班,九点多下,十点来钟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再重复。

  这和他过去的工作自然很不相同,做刑警时他每天都很忙,到处走动、查监控、分析卷宗……现在一下到了“平常人”的生活状态,日复一日做同样的事。郑南与心里知道干一行爱一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也劝自己享受,可事实就是他感到无趣,这样的工作没办法满足他的理想,反而让他觉得更空虚。

  家里倒是比较满意,妈妈打电话说:“书店的工作也可以,你刚好转换下适应下。肯定不会让你一直做这个的,只是过渡阶段,这个工作太小了,我前些天跟朋友说过了,他那里有个……”

  郑南与打断:“妈,我工作方面的事不用您费心,您忙您的事就可以了。”

  妈妈还要提些相亲的事,他推脱说同事叫自己,把电话挂掉了。

  工作以后他的父母突然开始热衷于与他交流了,郑南与心中敬爱他们,但也不太能会和他们相处。他们家的关系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再合适不过,每个人都各过各的,又出于义务象征性关心一下对方。然而彼此了解甚少,坐在一张桌子上聊天,内容也是驴唇不对马嘴,尴尬礼貌。

  这些都没什么,郑南与习惯了,最近唯有一件事让他在意,就是齐祺总躲着他。一周过去,齐祺就只有吃饭时会和他一起,其他时间都躲在楼上,如果郑南与刚好到二楼整理书,他就溜到一层收银台坐着。赵姨和他说齐祺也不是每天都来,以往一周会来个三天左右,现在却天天都来。

  “其实他也没啥干的事啊,不用自个儿看着店,有钱又有闲的。”赵姨很爱聊天,得这空就和他唠两句,“要是我,来店里干嘛?我一天都不来,出去旅游度假去!”

  其实他来书店前真的担心过,万一齐祺真对他还抱有那样的感情要怎么办,但他觉得齐祺很好说话,有些事说清楚就好。何况这么多年过去,郑南与不敢自作多情到认为齐祺念念不忘,可能人家真是念老同学一段情谊想帮帮忙,自己还瞎揣测是不是喜欢自己,实在尴尬。

  可现在看来齐祺似乎又不是全放下了。他为什么每天都来?大半原因都在郑南与身上,自己心里清楚,两人曾是一段怎样特殊的关系。可既然为自己来了,怎么又躲着?郑南与解读齐祺的能力退化了,但他又想知道齐祺是怎么想的。不能直接问,他原先那么做过,把人吓得够呛,很久都不和自己讲话,碰见都绕道走。

  因为第一天时他们早中晚饭都在一起吃,齐祺又是个很不爱改规则的人,所以之后的饭他们也都是一起吃的,不至于让郑南与逮不着人。于是早饭时,郑南与和齐祺聊天,想套出点原因。

  “你大学过得怎么样?”他选了这样的开场白。

  齐祺低着头说:“挺好的。”他正在喝豆腐脑,习惯是用勺子把豆腐拆得碎碎的,和卤混匀了,再一勺一勺的喂进嘴里。高中的时候张永辉说他这么做很麻烦,还费时间,当时齐祺脸红了以为耽误了他们上课的时间,可下次再吃豆腐脑还是会这么做,只是动作加快了。

  “这也太笼统了吧,其实我以为你会留在B市的,没想到你会去……”说着郑南与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高中的事还是少提的好,“在H省待得惯吗?那里不是都重辣,怎么样?”

  “还好,那里比B市湿,辣……也还好,可以吃。就是方言不太听得懂,有门课老师口音很重,不过后来也听懂了。”

  “那你会说H省话吗?来两句!”

  齐祺摇头:“只会听,不会说。”

  两人又聊了点学校的事,说起老师同学趣事,齐祺活跃了一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郑南与问:“你大学有谈恋爱吗?”

  齐祺犹豫一下:“有的。”

  “现在还在谈吗?”

  “是本地人,毕业我回B市就分手了。”齐祺剥了一个鸡蛋递给他,神色如常,“他人还是挺好的,我们和平分手的。”

  “哦……谈了四年?”

  “两年。”

  郑南与接过鸡蛋,他其实对齐祺有谈恋爱这件事蛮惊讶的,然后又骂自己瞎想什么,人又不是停滞不前的,齐祺能有自己的爱情那就挺好,他放心了点。他接过鸡蛋,笑道:“你看,我就说大学以后你会碰见更好的人……毕业以后没再谈了吗?”

  “……没再碰上合适的了。”齐祺又给自己剥好了鸡蛋,留底下一圈壳拿在手里,没有吃,“你呢?”

  郑南与说:“和你一样,也谈过一个,同学。谈了三年吧,大四才谈的,工作以后种种原因吧,也分了。是不好找合适的人,世界这么大,哪能说有人和你完全三观吻合爱好相符呢,都得磨合。28以后我妈天天催我相亲。”

  “那你有去吗?”

  “去过两次,姑娘也挺好的,就是都不合适,感情这事强求不来。”

  “那你还是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吧?”齐祺望着他,神情很诚恳的样子,“一定会找到的,再等等就好。”齐祺竟然安慰起他来,郑南与觉得好笑,又觉得他可爱,自己都八字没一撇还祝他找到真爱。

  到了书店午休时间,正是樱桃的季节,门口有骑着板车卖樱桃的,齐祺就买了一兜子。他洗好,拿给郑南与。

  “你拿去和大家分了吧,一人一点,不多。”

  两个人正站在书店门口,刚吃完午饭,出来透一会儿风。

  郑南与接过樱桃问他:“我站在门外你让我分呀?你应该拿给芮佳,她不在收银台闲着呢吗?”

  齐祺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愣愣的站在那里,想一会儿才解释:“她嘴馋,分不匀。”

  “你啊……”郑南与还想打趣他几句,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女声大喊。

  “郑南与!三点钟方向,红上衣牛仔裤!抓住!”与此同时一个符合描述的人正从他们身边跑过,速度极快。

  郑南与没多想,条件反射,把樱桃给齐祺,立刻追了上去。那男子听见有人要一起追他跑得更快,郑南与好久没这么剧烈运动,心脏砰砰直跳,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练过,他在队里时跑步是数一数二快的,此时竟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好在前面有个女孩骑自行车躲闪不及,两人差点撞上耽误了时间,郑南与才一把扑倒对方。

  这小子跑得快,劲儿不大,被他摁倒不动了,郑南与还扽出工夫教育那个骑自行车的女孩:“这里是学校附近,别骑那么快,还是逆行!下次注意点!”女孩点点头,推着车赶紧换道了。

  这一会儿的小骚乱就引得有些路人围上来,看他摁到这小伙儿,问他:“这是干什么了?犯事了?”

  郑南与也不知道,手底下这小子就一个劲儿哀嚎:“大哥,你放了我吧,我冤啊,我什么都没做呢!”他看起来也就二十不到,学生模样,可怜样给旁边老大妈看得都劝郑南与有话好好说,先让孩子起来。

  郑南与干脆押着他回书店门口,刚刚叫他的声音很熟悉,是翁含娇,是警局同事也是前女友。这天聊的,说曹操曹操还真来,他俩都两三年没见过了,竟然偏偏今天碰到。那小伙子还在他前面嗞儿哇乱叫,郑南与没手铐,只能反剪着他胳膊押送。

  到书店门口,果然是翁含娇,正蹲着帮齐祺捡东西。

  “谢了啊,这小偷,腿太快。”翁含娇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你先押着,可别让他看见我啊。”听这话小伙子要抬头,被郑南与捂住了眼睛。

  “齐祺,一会儿我捡吧,不好意思。”郑南与放下樱桃的时候齐祺没接稳,樱桃撒了一地,他拿着那个小盆儿正在捡,翁含娇帮他一起。

  齐祺说没事,再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