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洛因说最近小楠经常来找荒岛以后,祝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边发愁,一边把水和饭放在林鸽桌上,看了奋笔疾书的林鸽一眼,很自觉地转身就走。

  林鸽拦住他:“老板,店里很忙吗?”

  “不忙啊。”

  “不忙你那么着急走?”

  “我不是怕打扰你吗?”

  祝鸪偶尔听荒岛提起,说他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最怕另一半有事没事找自己。

  还怕另一半看了他的作品,自我代入什么的,觉得他写的角色就是自己,所以他经常交往几个月就分了。

  祝鸪一听,那不行,几个月哪够啊?

  林鸽最近又重新捡起了笔,每天都在楼上暗无天日地写,祝鸪就很自觉地不去打扰他。

  林鸽那新的小本子里,明晃晃就是写的他,他看之前都要默念三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结果这货居然嫌他冷淡。

  “老板,要是我写你就不来看我的话……”林鸽把笔一放“我就罢工了。”

  祝鸪懵了,还有这样的?

  林鸽把祝鸪拉回来,强行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以后没事就上来看看我好不好?”

  那语气听着,还怪可怜的。

  林鸽清楚祝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虽然到了他这儿基本软硬通吃。他偶尔态度软一点,祝鸪就拿他完全没办法,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祝鸪有时都看出来他是装的,恨得牙痒痒。

  “你写东西旁边有个我,不分心吗?”

  “不啊。”林鸽弯起眼睛“老板是我的灵感源泉。”

  “去。”祝鸪红着脸啐他,推开他手下楼去了。

  他最怕听林鸽讲这些好听话,嘴上像抹了蜜似的,让他时常怀疑这个家伙在耍自己。

  虽然上次中秋夜,林鸽和他说了不少,可他总觉得这个人还有事瞒着自己,甚至他说的那些可能是经过美化的。

  林鸽说他父母经常吵架,他小时候性格敏感自卑,常因为这些事做噩梦,后来没说几句,就催着满身伤的祝鸪睡觉了。

  后来留在祝鸪家的几天,白天长辈在不方便,晚上洛因已经走了,林鸽就被安排到空房间去睡,所以两人都没说几句悄悄话。

  回来之后林鸽主动调职,祝鸪就忙着整顿店里,忙完已经过了一周,他又不好打扰林鸽,就这样过去了大半个月,两人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林鸽每次口头撩完就跑,耍完流氓又开始正人君子地表示证没办完,不能越界。

  要换个脸皮薄,心思敏感些的,早被他这种忽远忽近的态度劝退了。

  祝鸪头痛地揉揉脑袋,看见子雪和荒岛坐在楼下待客区。

  “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份工作辞了?专心陪我准备婚礼?”

  祝鸪一愣,下意识缩回了脚步。

  荒岛没看见他在楼上,安抚子雪的瞎话全让他听了去。

  大致是说,他不是不想娶他,只是他也热爱这份工作,而且入职才没多久,就这么辞职老板不会同意。

  祝鸪凭空背了一口锅,心里发凉。

  哄了半天,子雪才不甘心地走了,祝鸪从楼上走下来。

  荒岛看见他,惊慌了一瞬,马上又恢复如常,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祝鸪径直走到他面前:“刚才那个客人,怎么回事?”

  “就前阵子陪她去应付了一下家长……”荒岛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姿态非常放松“没什么。”

  “没什么人家让你陪她筹备婚礼?”

  荒岛没想到祝鸪连前面的话也听到了,脸色微变:“我没想到她会假戏真做……”

  “那你就和她说清楚,断绝联系。”祝鸪极力克制自己的火气“或者你要辞职真的去结婚也随你,别拿我当幌子。”

  荒岛还想再解释什么,祝鸪自认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不想再搭理他,转头去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洛因瞅着他灌下去一整杯冰水,小小声地问:“消气了没?”

  祝鸪睨了他一眼。

  “消了,我就跟你说一件更气的。”

  “什么?”

  洛因拉着祝鸪上了楼。

  “小楠失恋以后,最近整天来找荒岛,前几天还一口气预约了荒岛全部安排。”洛因肉疼地说“荒岛现在预约价格很高,那姑娘花了不少。”

  “我记得她说过她家境不好,有病人,还欠着医疗费。”祝鸪皱起眉“她哪来那么多钱?”

  洛因摇摇头:“那我哪知道?我看到的就这些。”

  “而且……荒岛真的是作家吗?”洛因摸着下巴表示怀疑“我看他一天到晚都在和顾客聊天,也没见他动过笔。”

  林鸽的习惯是手写后再录入,但现在的主流是用电子设备敲字,速度快而且方便修改,所以荒岛不动笔也不奇怪。

  洛因又说:“哦,他的电子设备我见过,上面有一个表格,专门记录女顾客的喜好、生日啥的,贴了照片儿,特别详尽,联系比较密切的还有各种其他资料备注……瑞恩的资料库都没他全呢。这也是素材吗?我看了感觉毛毛的。”

  别说洛因了,祝鸪听了也觉得心里发毛,之前他只是大概知道荒岛有个名录,没想到这么详尽,还分门别类。

  “你留意一下,小楠预约支付的费用先放着,如果荒岛要提前取就告诉他资金出了问题,要等月底发工资统一结算。”

  “好。”

  两人下了楼,看见菘蓝走进店里。

  坐在待客区的荒岛起身打算迎接,菘蓝摆了摆手:“我找你们老板。”

  祝鸪一愣。

  上次那件事他从瑞恩那差不多问清楚了,知道菘蓝大概是对这个智能NPC有点意思。

  她那时候刚到新城市安家落户,想必麻烦事也不少,瑞恩说这个客人是每天忙到后半夜给他打电话的,好像养成习惯了,天天都至少要和他聊两小时。

  瑞恩不通情理,所以也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但祝鸪他们听了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祝鸪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菘蓝直接说想买走瑞恩时,还是吓了一跳。

  “不是,智能NPC商城不是都有卖吗?”

  而且长相声音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一样。”菘蓝摇头说“你可能无法理解,可我就想买他,不然我再重新买一个给你们店打工?”

  祝鸪想起菘蓝上次在花町小屋喝的酩酊大醉时,说还不如和智能NPC一起生活什么的,他喝了口柠檬水,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地问:“你买走他准备养在家里?”

  菘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结婚。”

  祝鸪差点没呛住,他咳了半天才缓过来:“领证?”

  “对。”

  “智能NPC不能领证吧?有法律效应吗?”

  “有啊。”菘蓝奇怪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这个项目我有参与研发,推出这个产品的时候就声明了,智能NPC是可以结婚的,只不过不能带回现实世界而已。”

  祝鸪沉默了会儿才问:“你应该知道他是没有感情的吧?”

  “我知道。”菘蓝顿了顿,接着说“我不介意,没感情最好,不会打扰我工作。”

  每个人需求不同,祝鸪也没再多问,直接约了个时间办转接手续。

  当天晚上,他搬着被子进了林鸽房间。

  林鸽从书桌前回头看见祝鸪跪在榻榻米边铺被子,诧异道:“老板,你要搬过来跟我睡?”

  “嗯。”祝鸪抬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嫌我冷淡吗?”

  林鸽笑了:“那这也太热情了,你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怕什么?你还能吃了我?”祝鸪铺好被子,不客气地从林鸽书架上拿了本书,径自躺下翻开看。

  灯光给祝鸪镀了一层柔光,他一手枕头,短发凌乱地散着,瞳仁被睫毛掩住,只盛了一点浅色的碎光。

  林鸽放下笔:“我写不下去了。”

  祝鸪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睫毛几乎在眼侧撒下一片阴影:“不是说不会分心吗?”

  “那是白天。”林鸽索性合上本子走过来,半跪在榻榻米边“晚上有人投怀送抱,就另当别论了。”

  祝鸪默默拿着书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书那么好看吗?”林鸽轻推他。

  祝鸪其实心里也没底,他不确定自己搬过来会发生什么。

  上次有他在身边的时候,林鸽睡得很好,那时候他就有过这个打算,只是林鸽每天晚上都写到很晚,他怕打扰到他。

  今天听他嫌相处的时间少,就干脆搬过来了。

  祝鸪往另一边挪了点,让林鸽推不到他,接着假装看书。

  “老板。”林鸽看着表面淡定的祝鸪,低声说“你耳朵红了。”

  祝鸪一愣,林鸽已经起身了。

  他拉上推拉门,忽然说:“该换个带锁的了。”

  祝鸪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啪”的一声,灯关了。

  乍一从白炽灯的光下转入黑夜,他的眼睛还没适应过来,即便窗外透进来一些路灯光,也看不清屋内情况。

  祝鸪合上书,觉得整间屋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他低声唤:“林鸽?”

  脚步声从房门口轻轻挪过来,但林鸽没回应。

  祝鸪心里慌得要命,话音仍装得很淡定:“你突然关灯干嘛?又想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