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极度失常【完结番外】>第2章 大雨

  答辩结束的时候外面下了雨。

  他今天没有带伞。

  金教授欣慰地看着自己最优秀的学生,感慨:“再过几个月,你就正式结束自己的学生生涯了。真的不考虑继续留在研究院吗斯言?这个项目我们一起努力了好几年,就这样放弃,太可惜了。”

  如果是三年前,他一定会对这个机会感恩戴德,泪洒当场。

  但是现在,俊朗的男人只是淡淡地笑笑:“教授,我会申请留校做大学老师。”不为别的,只为能有一个按时上下班,周末双休、没课也能休、还有寒暑假的职业,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井渺。

  金教授叹气,但是也点头:“挺好。传道授业解惑,也是在做知识的信徒。以你的家庭背景,能有这样的选择,很不错。”

  他点头,抬手看了看时间,快12点了。

  “家里有事?”老教授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笑,“交女朋友了?”

  席斯言无奈:“没有。”

  老教授递给他一把伞:“我还以为你在这里等人呢,先拿去用。”

  他接过,对老师道谢:“那教授我先回去了。”

  席斯言撑开伞,在雨里疾步行走。

  他开始胡思乱想。

  为了方便上学和照顾井渺,他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公寓,平时走路半个小时就能到研究院,所以很少开车。

  今天应该开车的。

  因为下雨,学校门口排队打车的人太多,他从研究院出来的路上就在排队,快走到门口了,还显示前面有一百多位在等待,这样漫长的等,一会到家都几点了。

  井渺该担心,该想他了。

  他打家里专门为井渺装的座机,打了三次,没人接。

  高难度的博士论文答辩没有让他紧张,不能很快回家这件事却让他焦躁不安。

  他不停地打电话,越打心越乱。

  嘟嘟的声响配合着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他忽然烦躁地想抽烟。

  下意识伸手进外衣的口袋,只摸出一颗奶糖,席斯言恍然想起,他已经成功戒烟一年多了。

  井渺会在他每件衣服口袋里放各种东西。

  有时候是糖,有时候是铅笔、橡皮擦,有时候是他用书本压出来的干花标本,有时候是他用没有退却的肌肉记忆写出来的漂亮行楷的小纸条,“每天都想哥哥”,“哥哥也要想我”,“渺渺最爱哥哥”......

  裤子外套或者是有帽子的衣服,只要能装东西,每一件都会有。

  他剥开这颗奶糖丢进嘴里,手仍然不停地重复打电话。

  第七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席斯言彻底慌了,他迅速打电话给自己司机,语气急躁不安:“杨叔,麻烦你现在,快来学校接一下我!我打不通家里电话,渺渺不接电话!”。

  手机屏幕上有些雨水,他潦草地在外套上擦掉,然后点开监控,从现在的时间往回倒。

  席斯言发现自己手在抖。

  11点30分的时候,他看到一直坐在客厅写东西的井渺突然往窗外看,然后起身回屋换了一身衣服,用座机拨打了一个电话,显然,这个电话没有打通。最后,井渺拿着伞出了门。

  他打的一定是自己的电话,那时候席斯言在做答辩,手机被迫设置了飞行模式,联系不上他,井渺就打伞出门。

  下雨了,他知道自己没带伞,要来接他。

  席斯言打开井渺的定位手环,发现还显示在公寓,他快疯了。

  他开始跑,顾不得雨水打湿自己,这次回去他一定要在井渺身上植一块定位芯片。疼?疼也憋着!

  死小孩!

  他心里咒骂,越跑越快。

  “哥哥!”

  还没跑出大门五十米,席斯言在悬崖的灵魂忽然被叫回来了。

  井渺蹲在墙根处,裤子鞋子全湿透了,少年白净漂亮的脸蛋,全是因为看到他而染上的兴奋。

  他冲过去一把抱住井渺,开始失控地指责:“你出来做什么!不是让你等我吗!为什么不带定位手环,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急死了!”

  暴怒的男人抱着井渺瘦弱的身躯,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他还在骂,心口失重的痛感没有因为人在自己怀里而得到一点缓解。

  “你是不是要我死!你是不是巴不得要我死!”

  一米八五的大男人抵着井渺单薄的肩膀,他分不清自己脸上是雨水还是眼泪。

  席斯言有时候绝望地想,不如我们一起死了吧井渺。

  最难熬的第一年,席斯言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井渺没有死。

  他对家里的警报置若罔闻,知道他划伤了手先躲起来抽烟,听到阿姨说他跑出去选择装手机信号不好。

  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第二年,席斯言开始放弃抵抗,他背着道德的枷锁,面对一个随时随地会自杀的小孩,双重的折磨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这时候席斯言在想,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第三年,直到这一刻,席斯言再次变了。

  他被很多次惊惧迷了心智,手在抖,心在痛,大脑细胞在叫嚣着要休息,神经却每一根都在崩坏的边缘舞蹈。

  井渺不能独自活着,席斯言也不能一个人去死,要不然一起死了吧。

  一了百了。

  “哥哥......对不起哥哥,我看到下雨了,我怕你被淋湿。”

  井渺这么瘦,这么小,仿佛他再用力一些,就能把人折断。这只脆弱的纸风筝没有反抗,反而亲昵地往他怀里钻:“哥哥、哥哥身上湿了!”

  他开始哭:“为什么哥哥还是被淋湿了!渺渺好没用!他们不让我进哥哥的学校!我进不去,让哥哥被淋湿了!”

  席斯言被他哭回了理智。

  刚才想跑着去井渺,教授给的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扔了,因为阻力太大。

  他抚摸他的脸,给他擦眼泪,试图温柔地哄他,胸腔的起伏没有完全平静,所以声音还在颤抖:“渺渺乖啊,是哥哥忘了带伞,不是渺渺的错。”他接过井渺手里的伞,拉开自己的风衣露出里面干燥的衬衣,“你看,风衣防水,哥哥没湿,你摸,里面的衬衣是干的。”

  井渺将信将疑地伸手触碰他的胸膛,真的是干的,还是温热的。

  刚才还哭红了眼,这一秒就笑起来:“哥哥没骗我。”

  “哥哥怎么会骗渺渺,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口袋里手机震动,席斯言猜测大概是司机到了,他将井渺往自己的风衣里揽,搂着他撑着一把伞在路边流动的人群和车流里找自家的宾利。

  “少爷!”杨叔打着伞,隔着街朝他们招手。

  高调的宾利引人侧目,席斯言顾不得这些,他揽着人小心翼翼往后座塞,被同院的同学叫住。

  “席斯言?”

  他一只手撑着车顶沿,一只手打着伞,小心翼翼护着人的样子,钟源还是第一回 见。

  席斯言转身,看到这个不是很熟的同学。

  “哦,钟源。”

  钟源笑笑:“还没祝贺你答辩通过。”

  “谢谢。”他礼貌颔首,想着怎么结束这场突然的寒暄,车里的井渺伸出一只莹白的手腕拉他。

  “哥哥,快进来。”可怜巴巴,脸上写着担心,眼里只看得见他一个人。

  钟源微微侧头,看到井渺的脸。

  席斯言不动声色地挡住:“那我先走了。”

  “好,再见。”

  钟源看着他坐进车里,他家穿着正装的司机很快驾驶汽车扬长而去。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

  他是恒大研究生考华大的博士,和席斯言是同小组不同导师的同学。席斯言这个名字,他还没来华大时就如雷贯耳,无非天才学霸、有钱有势又是校园男神,他以为是怎样恣意的少年郎。

  事实是同学三年,他几乎没在课余时间见过席斯言,遑论交朋友。

  后来听其他和席斯言同期研究生的同学八卦,八卦这个天之骄子的性取向,八卦他家里养着一个男孩,一会说是亲弟弟,一会说是童养媳,一会说是他的男朋友,更有甚者说那是他年纪小时犯的错误,是私生子......

  有好奇在,也有一些私欲在,他见席斯言第一面就喜欢。

  只是没过多久,钟源就放弃了幻想。这样冷漠的人,很少接受别人的好意,从没帮自己的同学带过一次食堂的饭,研究室轮流请客的日子,只有超出份额几倍的微信转账......好像没有什么是重要的,独来独往,考试能提前多早交卷就提前多早交卷,下课前三分钟就在收拾东西,铃声一响人就不见影......连收女生情书都像在浪费他回家的时间。这样的男生,就算是弯的他也招架不住。

  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从席斯言丢伞跑就注意到了,像逃命一样,然后看到他没跑多远就把一个看起来很瘦小的男生抱在怀里训斥,声音大的要盖过喧闹的世界。

  那种失控着紧的模样,连他多看一眼那个男孩都不行的肢体语言,钟源觉得陌生又理所当然。

  席斯言永远在回家路上的样子,突然就有了原因。

  他耸耸肩,撑伞离开,觉得世界奇妙又按照逻辑的在发展。

  如果是长着那样一张纯幼漂亮的脸,就算是席斯言,也很难逃出生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