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月底迎来了高中最后一次会考，这会考内容全是主科，文理科生也不用交头接耳了。
江琛再见沈欣苒，双方点头微笑打招呼。
沈欣苒趁老师还没进考场，转身过来：“江琛，上次谢谢你！我成绩得了A。”
“小事。”
“你和那个……究竟是什么关系呀？”
传闻沸沸扬扬，江琛知道她说的是何川，“大家想我们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吧——”
他现在勉强放平了心态，不否认也不承认或许才是最好的方法，至于是朋友还是恋人就留着大家去猜。
沈欣苒：“我想你们是情侣。”
“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会考完，我就看他在阳台看你了。”沈欣苒挤眉弄眼，压着声音强调了句：“他在笑哦～”
江琛忍俊不住：“这样啊——”
监考老师进考场了，沈欣苒背过身去。
她是理科一班的，考语数外压根用不着作弊。
教室里的差生就不一样，打暗号、传小抄、发短信等各种门路全用上了。老师念在是最后一次会考，监考的严格度更是不如之前。
等第二天上午最后一场会考结束，沈欣苒站在教室门口跟江琛告别，眼睛瞥向楼上，“你看你看，他又站在阳台看你。”
江琛没转头去望二楼，只淡笑道：“让他看。”
沈欣苒歪头带着甜甜的笑容，“我们班晨晨肯定心碎了。”
“晨晨？”
“上次会考后她就对何川一见钟情，还发表白墙的那个。”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江琛哑然失笑：“那可惜了。”
沈欣苒再偷瞄一眼楼上，又收回视线对江琛说：“祝久久哦！”
“一定。”
等江琛上了层楼，何川还站在楼梯口等他。
时隔半年，那漫不经心的劲儿依旧，他把手搭在台上，视线穿过人群，独独落在江琛身上。
十一月的南方，天气阴沉得终日不见艳阳，江琛却觉得有束光落在了身上。
他刚走近就听到何川贫嘴道：“老情人叙旧？”
“嗯。”
“说什么了？”
江琛逗他：“你都说了老情人叙旧，还能说什么？”
“哦。”何川丢给江琛一个眼神。
危……
江琛忙换话题，“会考完还有月考，两次月考后就是期末考了，真的烦。”
“哦。”
“你书看得怎么样了？最近见你没怎么学习。”
“哦。”
“……”江琛扶额，“回去哄你。”
“好。”
晚上两人下了自习课朝寝室走，刚出教学楼门口，意外地碰到了沈欣苒。
沈欣苒先是静悄悄地走到江琛旁边，等江琛注意到她后才嫣然一笑：“嗨，江琛。”
“好巧，之前下楼一次都没碰到你啊？”
“啊，我之前下课后还会留在教室学习一小会儿，今天脑袋有点晕，就先回寝室。”沈欣苒瞄了眼何川，踮脚偷偷问：“他脸怎么那么臭…”
沈欣苒个子不高，江琛自然弯腰小声地回答她：“他吃醋了。”
“啊～”沈欣苒眼睛放光，一脸八卦：“谁让他吃醋了？”
“你。”
“嗯？”沈欣苒再去看何川，恰巧对上怨妇的眼神，“我先回寝室了，拜拜拜拜拜拜！”她挥手快步离开。
“你吓着她了。”江琛用手肘顶了一下何川。
何川没说话，走回寝室关上门，“不说说什么？”
“啧，她知道我俩是情侣，站教室门口祝我俩久久，还跟我说你一直站阳台盯着我。刚刚问你脸色为什么不好，我说你吃醋了。”江琛看到何川那张苦瓜脸就想笑。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嘴要贴脸上了。”
江琛主动去亲他脸，“我和你贴，别吃醋了。”
“没吃醋。”
“啧。”
还是改不了嘴硬的毛病。
两人谈恋爱以来感情一直好，不会因为一个沈欣苒真闹得不愉快，平常也就小打小闹，却因为月底的月考成绩吵了一架。
江琛拿到成绩平常发挥稳居前三，虽然分数还没达到理想的大学，但还有半年时间来进步，何川的分数就不容乐观，照他目前的状态下去，考个一本都难。
“何川，聊聊成绩。”
“不。”
“别为了我学，为你自己学，你的分数真的不行啊！”
“我不想学了。”
“你再说一遍。”
“江琛，你先别管我，你离你理想的大学也还差些分吧？每天陪我背你已经记熟了的单词、公式、知识点，那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何川顿了顿，“我就考个二本就行了。”
“我可以相当于再复习一遍啊！”
“已经记牢的知识，你看多少遍还是那样。”
“你就这么满足？你还有半年时间，说不定我俩还能考上同一所大学…”
“江琛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黑马，你努力了多久？我学了多久？你不要老想着把我拉到和你一样的高度。”
在学习这一块，江琛比何川认识得更清楚，他没有学习天赋所以努力，但是何川有，何川记忆快、领悟能力强，只要肯认真，再提高几十分都不是问题。
“如果是你，百日的冲刺肯定能赢过我的三年寒窗。”江琛去拉他，“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别急着否定自己。”
“你什么时候把你这管闲事的毛病改了？”何川把他的手从袖上拽下来。
“好，行。我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吧。”江琛继续低头写题。
他生气了，听到何川喊了声他名字，也没应，直到寝室熄灯，才闷闷地说：“何川，我不想异地恋，我想你有更多的选择，那样总有个选项能离我近点儿。”
“我知道，但我真不喜欢读书，你别逼我了。”
“何川，就半年，你再坚持半年，好不好？”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表面上是讲的学习，但实际上牵扯到了他们的未来。
江琛害怕了，青春时代的恋爱有多少能真正走到一起，他想何川能和他一起进所好学校，但何川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再次思考，他们究竟有没有未来。
沈冲最先发现两人冷战了，在体育课打完球后问他：“你和他怎么了？”
“没怎么。”江琛光想到何川就烦躁，现在的何川像是故意跟他对着干，早操也不去了，上课又开始睡觉，不写作业，天天回寝室就躺在床上玩手机，就像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你俩吵架了？还是因为那些传闻保持距离。”
在沈冲眼里他俩不是恋人，就是被大家硬绑在一起的普通朋友。
沈冲继续劝说：“别管那些流言啊！兄弟情不能被这些无稽之谈破坏啊！”
“吵架了，他不学习，不想考个一本。”
“呃…说实话，何川跟你做室友后改变是挺大的，但是吧——他就不是能静下心来学习的人，你不要强人所难了。你搞好自己的学习就行了，别管他。”
沈冲越说，江琛心里越难受，就像刻意强调他和何川之间的想法不同，两人注定不能走在同一条路上。
在一起本来就不容易，怕就怕在物理上的距离会带来心理上的距离，最让他没有安全感的是，何川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从来没有把他规划进未来里。
这次双方互不相让，都在等对方开口服软。
江琛在确保充电宝和台灯的电量足够后，打算回家住三天让彼此冷静冷静，晚自习下课后对何川说：“我回家。”
他真期待何川能有些什么反应，要是说个“你敢回家试试”什么的，或许就不会走了。
何川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了声，好像江琛在哪儿都与他无关，说完就毫不留恋地朝宿舍走去。
江琛望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有被气到，骂了一句脏话。
“还不走？”周浩翔从后面窜出来，“你看何川的模样怎么跟望夫石一样？”
江琛勉强挤出一个笑，拍了下周浩翔的后背，“望个锤子，我就回家住几天。”
“哦。”
通校生的卡还在，出校门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门推开，唐淼正躺沙发上刷着短视频，放下手机问：“咋回来了？不住校啦？”
江琛闷闷地说：“回来住几天。”
唐淼问：“怎么啦？”
“没事。”
唐淼一把抱住他，“琛琛，有事别憋在心里，给我讲啊！”
“真没事。”江琛藏不住事，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听到老妈还在逼问：“做错事了？我保证不会怪你。”
“没…就是和同学闹了点儿矛盾…”
“何川？”
“嗯，我觉得他学习不认真，想他考个好大学，但是他…学习态度不好，就…”江琛越说越显得自己爱管闲事，怕老妈看出端倪，干脆闭嘴不细讲了。
“啊——”唐淼一副了然的模样。
江琛被拉着坐在沙发上，以为老妈也会像沈冲那样劝说自己，但她并没有，反而说：“那你要好好开导他呀——”
“嗯…嗯？”
“说不定他的未来会因为你，改变许多，那孩子看着也挺懂事的，你是他朋友，再怎么也不会因为学习撕破脸吧？你要是帮助了他，他以后肯定会很感激你的。”
江琛垂着头，捏着袖口的手指来回揉搓。
是朋友就好了，隔个十年再见那就是老友叙旧，但——恋人不行。
“我也不是要他感激我…”
“我知道，你帮人又不图回报，他肯定是因为成绩不理想，才丧失信心不想学了，你帮他找找学习方法。”
“嗯…”他确实也有问题，一直在逼着何川学习，看到哪科分数低就抓哪科，好像从来没有考虑到何川的心情。
“你今天回家是不是也是因为他？”
“嗯…”江琛埋着头不敢去看老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哪有和男朋友吵架了往家里跑的。
像极了受气的媳妇回娘家……
唐淼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调侃：“多少岁了？怎么还闹这种别扭呀！遇到问题不要逃避，要及时找方法解决。”她又在江琛的背上摸了摸，“你穿好少，快十二月了，不冷吗？别感冒了啊！多带几件厚衣服去学校吧？”
“不用。”
被老妈追问了一大堆琐事后，江琛才回房睡觉。
在家躺下的第一晚就没睡好，他多次拿起手机想给何川发消息，又忍住那股冲动劲儿。
就像老妈所说，冷战从来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他应该当面好好和何川谈一谈。
白天上课何川照样睡觉，科任老师罚他站教室后面去。上午课一结束，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冲去食堂，他午饭都不吃，呆在教室趴桌上继续睡。
江琛去食堂打包了饭菜，再次步入寂静的教室，悄悄走到何川的桌前，看着趴在桌上的人，他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无力感，面前的人打不得骂不得，稍微一皱眉，就出于本能地去哄。
窗外的风不停地往教室里冲，江琛把窗门全关上，走回来把人拍醒，“吃饭。”
何川抬头一言不发，又去解开饭盒盖子吃了起来。
两人过程中也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平静得像不曾发生任何矛盾。
“没什么想说的吗？”江琛靠在讲台前看着他，平常上课又不敢多看这张脸几眼，他才一天没回寝就对这人思念到了极点。
何川的眼下乌黑，脸色也有些难看，今天上午就算站在教室后门，也是昏昏欲睡的样。
原来不只江琛一个人没睡好。
何川依然没心没肺说：“没有。”
江琛收回了目光坐回座位，反正睡不着继续复习。
两人僵持到晚自习下课，江琛跟着何川回到寝室，还没说话，就见识到了何川的阴阳怪气。
“继续回你家啊。”
“……”江琛关上寝室门，“何川，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如果你觉得累，你可以跟我说，我们调整方法，你考到多少分算多少分，但我希望你不要就现在放弃，如果实在不行，我填志愿靠你近点儿。”
何川出乎意料道：“你要放弃你喜欢的大学？”
江琛无奈地低头苦笑一下，心想：难不成要我放弃我喜欢的人吗？
“江琛，你不用这样。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我……”
江琛打断他，“你说什么？”
“我说…”
江琛冲上去用手捂住那张嘴，冷冷地说：“说不来好听的话，就闭嘴。”
那几个字在他脑中辗转，闹得人心烦，“你要真这么觉得，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你他妈的，你要么好好学，好好和我在一起。要么…我们分手早点断了好……”
他极力地克制情绪，额头抵在何川的肩上，“何川，有你这样的吗？你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声：“让我看不到未来了。”
何川抓住他的手腕移开，“江琛，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我的形象可能不及你心中的那个我万分之一，你看不到的只是未来。”
“过去有那么重要吗？”江琛又在他肩窝处蹭了蹭，“过去都过去了，你能不能想想我们，我们的以后。”
“我过得去吗？”何川：“你能过去，我不能啊——”
“有什么不能的？”江琛抬头，看到何川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心里也跟着难受，何川没有完全对他敞开心扉，他也没能完全了解何川，又问了一遍：“你说说，有什么不能的？”
何川推开他，拉开了校服外套的拉链，脱掉了他的上衣，赤身站在他面前。
一条近十多厘米的疤痕横穿过他的胸膛，在白嫩的皮肤下丑陋无比，明显曾有利器深划进血肉里，顺着长出来的新肉也能看到鲜血淋漓，每一寸痕迹都叫人触目惊心。
“怎么弄的？”江琛上前用手指触碰疤痕，明明伤口早已痊愈，他的抚摸照样小心翼翼，生怕过往的疼痛还在延续。
何川没说话，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去触碰那道疤，“很丑吧？和我的过去一样。”
“那就忘了它。”
“你能忘记让你痛苦的事吗？”何川又停了一下，“哦，你好像能。”
“我又不能删除记忆，怎么忘得了啊？但是你可以不去想。”江琛到现在都对纸条的事情耿耿于怀，清楚地明白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但为了能留住何川，他可以假装遗忘。
哪怕被骂愚不可及，人总会为了爱而欺骗自己。
“过去…我也忘不了”何川摸了摸江琛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品。
“忘不了也行，我们学习历史，就是为了铭记，但同时历史不就是在警醒我们走好未来的路吗？”江琛俯身，顺着疤痕从左往右地轻轻点吻，“侘寂听过吗？”
“没。”
江琛的下巴碰到何川的敏感部位，要不是何川手撑在桌面，说不定腿一软就滑倒在地了。
“断了臂的维纳斯还是很美…”江琛郑重地将唇点在胸膛正中的凹陷处，想隔着血肉去亲吻何川的灵魂，再仰头对上那双眼，“你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倒也不必这么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