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岭。
枯树。
小木屋。
秦王下人浑身镣铐，被束缚此地，不见天日。
双唇不停颤抖，刺骨寒意让人难耐，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更是如同泥沼般，侵蚀他的全身。
他太害怕了。
内心恐惧到极致。
亦是后悔到极致。
他在想——
为何自己昨日要去窥视。
为何自己不撒个谎先骗骗秦王。
为何自己要给秦王通报消息。
如若不通报，后来万事皆不会有，他也不用在此受苦，挨冻。
能吃上热饭。
亦能抱着丫鬟暖床。
日子依旧逍遥。
怎会如此？
被陛下关押。
想不到。
真的做梦都想不到！
消失行踪那般久，外界都在传，陛下是受伤严重，需要闭关。
却未曾想……
她竟就在陆长歌家中！
陆长歌究竟是何等人物？
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秦王下人困惑不已，这是他始终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可，相比于这些问题，他更关心的，还是陛下究竟会如何处置自己。
她何时才会再来盘问自己。
她会问什么？
自己该不该说？
若不说，会是什么后果？
若说了，会不会留着性命？
若……
想过太多。
实在是太多。
秦王下人蜷缩着身子，他不敢抬头，饥饿，寒冷，他好困。
可他无法入眠。
因为身后有刺入墙体的利刃，他也无法向前趴下，镣铐距离就那般短，而且，头发还被绑住，系在房梁。
太狠了……
从未见过这般狠的关押手段。
就连秦王，他都只见过——
关押的人，被五马分尸，或是，被全身戳洞，蚂蚁啃噬，或是，让血自然流干。
这好歹还算是个死法。
可自己这……
死不死，活不活。
实在是太折磨人。
“怕吗？”
耳畔。
忽而响起声音，打破寂静，亦是有木门吱呀声，身前透出光亮。
浑噩神情立即消散，连忙想站起，却因蜷缩太久，有些没了气力，他只得哆嗦着身子，望向门口那两道被光明笼罩的身影。
颤着声道：
“陛下，我都说，我都说。”
“饶小的一命。”
“放过小的吧。”
他求着饶。
不停的求饶。
不顾头发被捆绑所带起的痛楚，他狠狠磕头。
苏沐清知晓。
对方这是被消磨意志。
倒也没太多情绪。
她面无表情。
以灵气托举着那两具尸体，苏沐清将尸体扔到秦王下人面前。
身形立即僵硬，那尸体面容映入眼帘，秦王下人有些慌神。
苍白面容，焦黑人棍……
他认出这尸首是谁。
陆长歌竟真的将十三十六斩杀，这可是能跟筑基修士搏一搏手段的人，怎么可能？
若没记错，陆长歌，他应当不是修行人吧？
“认识吗？”苏沐清问道。
“认识，认识。”
秦王下人怯懦道，“这两人是秦王府从小收养的孤儿，无父无母。”
“嗯。”
苏沐清点头，“还有呢？”
“还有……”
秦王下人回想着，“这两人武艺高强，几年前被王爷提拔，成了修士。”
“嗯。”
苏沐清垂眼。
这回答，不是让她很满意。
“还有呢？”
“还有？”
实在是有些找不出这两人还有什么值得说的，秦王下人语气试探，问道，“陛下，您，还想听什么？”
“……”
苏沐清没言语。
秦王下人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可还是硬着头皮。
接着说道：
“他们此次被派出去杀陆长歌，是受了小王爷的指派，具体为何想杀陆长歌，小的不知。
只知秦王得知信息，或许是因为陆长歌先前来过王府，与秦王聊过些什么，所以秦王便让小的将人召回。
可小的找了整夜，却始终找不到他们，来陆长歌家，也是为了看看，陆长歌有没有遇上他们，是否安全。”
“……”
这秦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苏沐清知晓秦王为人。
这厮……
极其护短。
平日里，苏江稷做些事，他也不会过问，极其放纵。
按理说……
这件事，秦王也不会多管。
毕竟陆长歌的命，与自己儿子的快活相比，他还是更为偏向自己儿子。
可他却管了。
这……
“还有呢？”
苏沐清依旧是这三个字。
秦王下人喉头上下滚动。
却是实在想不到自己该说什么。
只得说道：
“陛下，您还想听什么？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小的，小的，对于这两人，小的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
那神情看着不似假装……
苏沐清眼眉低垂。
她缓声道：
“你知道，秦王多少事？”
“小的只是下人，知道的并不多，只知秦王玩死过几名百姓人家的姑娘，还有些收刮民脂民膏的行为，其他的，便也没什么了。”
“那又哪来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目光紧盯秦王下人。
苏沐清抛出问题。
这问题……
把秦王下人问住了。
揣度陛下心思，亦是怕陛下认为，自己是在撒谎，哄骗她。
连忙慌张解释道：
“陛下，小的知道的真不多，小的只是秦王府里的通报下人，秦王做事，亦不会让小的在身边啊，陛下。”
“……”
苏沐清暗叹。
看来，是从这厮嘴里知道不了什么消息。
她问道：
“这两人，在秦王府里，是做什么的？”
“就打杂的。”
秦王下人如实道，“这两人是府里的家丁，干的都是些苦力活，每日劳累。”
“那，像他们这样的，还有多少人？”
“王府家丁八百余人。”
秦王下人报出数目。
他有些疑惑，陛下问这个是做什么，这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吧？
毕竟王府这般大，家丁多些，那也算正常……
“八百余人？”
苏沐清抬眼。
心底漫起些怒意。
“都是无父无母，武艺高强？”
“……”
秦王下人懂了。
他连忙道：
“像十三十六这样的，还是少数，也就六七十人。”
“……”
那倒也不多。
但……
这下人显然不知具体情况。
问，也是白问。
虽早有准备，知晓打探不到太多消息，本来目的呢，那也仅是为了确认这两人来历，但……
还是有些无奈。
“陛下，我知道的，真的都说了。”
“真的。”
“求您饶过小的，小的定给您做牛做马，亦不会出去胡说，求您放过小的，放过小的吧。”
秦王下人磕头讨饶。
苏沐清静静看着。
仅是静静看着。
她不打算放人。
毕竟，自己现在，可是隐匿行踪，伺机而动。
若是将人放了，现在说的是好听，说不准回去，便将自己的行踪给散出去。
届时……
自己若再想找到他，那可就不容易了。
……
……
……
离开小木屋。
回长安路上。
苏沐清问道：“上官，上次让你去查御清坊之事，查的如何了？”
“回陛下，顺着线索，已查清。”
上官清秋回答道，“此事涉及广泛，侍郎，郡守，镇安司巡督，亦都有参与，还在盘点。”
“那为何不早点说？”
“臣本打算待事情了结，所有官员皆秘密控制后，再告知陛下您的。”
“嗯。”
苏沐清点头。
倒也不说什么。
御清坊之事查清，不管涉及多少人，亦是能为自己提供发难的理由。
而……
秦王圈养死士之事，则是能成为自己，向秦王脖颈落刀的利刃！
虽不知究竟圈养死士多少名，但，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自己等待许久的时机……
终于是成熟！
自己，是时候扰动朝堂风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