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蒂女士正想答话，但我听到耳边导演的声音突然显得异常兴奋：“拉蒂默，根据现在的形势——你要知道，这次节目的接入率已经快超过隔壁的‘机器人剧场’了。”所以……来自莫洛克公司旗下的“机器人剧场”节目一直是我们的死对头，尽管对方不是直播节目也不是真人秀，但或许是因为把仿生人这种特殊的“东西”当作主角，也满足了不少人的猎奇心吧。哦当然，我想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超级明星贝塔小姐的横空出世。
“所以我们开辟了一个全新的投票板块，观众们依据案件的进展可以自由投票，要么支持爱玛的确是防卫过度，要么支持米斯蒂女士的话——我想现在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她是说爱玛是故意杀死艾伦?米斯蒂的！”我点点头，按照她咄咄逼人的口吻来看，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但是投票？让看热闹的、不了解真相的——或许也不想去了解真相的观众去判断孰是孰非？仅仅通过米斯蒂女士的一面之词就刻意制造舆论的浪潮？我不是很明白导演这样做的目的。
“当然是为了接入率，拉蒂默！”导演依然在喋喋不休，我时常觉得他就像是一只讨厌的苍蝇在耳边嗡嗡叫嚷，“你明白的，如果制造一些冲突和矛盾那么必然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更巧妙的是，如果将矛盾冲突从他人引到自己身上，那么……每个人都会为了维护自己的观点而打得头破血流，你明白吗？”
亏得他说的这么明白，我这时完全理解了导演的意图——将是非和矛盾像野火一般引燃到旁观者的身上，这样旁观者岂非会更起劲地加入进来？“所以，是时候可以给节目一个短短的暂停了。”
没办法，尽管我对这种行为不是很认同，但作为直播者的我就犹如一样毫无生命的道具，必须要按照导演的意图来进行演出。于是我挥手示意让米斯蒂女士稍安片刻：“各位观众朋友们，现在在您视界的左下角有两个投票按钮，如果您支持爱玛女士，认为她的确应该三天后得到释放，重新回归大银幕的话，就点击左边的‘爱玛’按钮。如果您支持米斯蒂女士，认为这件案子的确有点蹊跷，甚至有可能是爱玛下了狠心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杀死米斯蒂女士父亲的话，就点击右边的‘米斯蒂’按钮。我们会实时统计两方的票选，”
我看到留言中有一些疑惑，便按照导演的要求补充说明道：“不论事件的真相如何，如果三天之后没有任何证据能妨碍爱玛小姐出狱，则支持爱玛的观众能获得一期节目的VIP特权。而如果我们能找到任何证据让爱玛小姐不能出狱，或者至少延迟出狱的话，那么支持米斯蒂女士的观众能获得……”我顿了许久，不过显然导演并不看好米斯蒂。
我把两根食指交叉在墨镜之前：“那么支持米斯蒂女士的观众能获得十期节目的VIP特权！”我话音刚落，留言区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当然是真的，”我回答这些质疑，“获得埃洛伊公司所有节目的VIP特权哟！”不过这对于节目组来说显然是一出风险的投资，因为针对选择错误的观众并没有设定任何的惩罚。导演解释说这是节目组权衡的结果，毕竟要先付出才能有所收获。
不过我想节目组的潜台词恐怕是——反正有《VIP保护法》加持，爱玛小姐是不可能输的，所以仅仅付出一期VIP特权却能赢得更多的接入率和用户数量，这是一笔很不错的买卖。
“我们将每隔两小时公布投票结果，现在……”我感觉我之前所主持的就仿佛是另一个节目，而米斯蒂小姐则被晾在一边许久，“现在让我们把目光回到米斯蒂女士身上吧！请问针对这件案子，您还有什么更实际的证据吗？”
米斯蒂显然有些不悦，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能将一个人的清白和节目的VIP特权挂钩：“呵呵，看来我得谢谢那些投我选票之人的支持咯？”
我尴尬地笑了笑：“有多少人支持也得看女士您能拿出什么证据了。”
于是我再次载着她飞驰而过，街边的仿生人和老人都和风景一起往后推移，不久就再也看不见了。我每次看到这番景象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慨，夹杂着惋惜和悲伤，仿佛看到有一天我们所有人都会被这个不现实的世界所甩在身后一般。
我们又回到了米斯蒂女士家里，如果和她之前所居住的公寓比较，这里的确是相当落后了，既没有维持环境卫生的仿生人，住屋里的科技设备也仿佛处在史前时代一样。因此，那张接入椅就成了唯一醒目的东西。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在我们的节目中看到了希望的话，她也不会去买这样一张椅子。
无论是墓地还是那些稀有的值钱，都是价值不菲的。在我们这个时代，便宜的往往不是自然就有之物，那些电子“垃圾”才是最常见的。我想她应该把所有的生活费和救济金都用在了这些事上吧，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看到她的脸色如此枯黄，这是营养不良的表现——这很罕见，我曾比喻说人类是一坨在接入椅上融化的烂泥，缓慢流出的是黄色的脂肪和白色的脑浆……
“一些证据就在我父亲的屋里。”她打开了门，我没有闻到任何不适的味道，这说明她经常打扫父亲的房间，“很多很多，来自于各种媒体。啊不好意思，我不是那种喜欢全息投像的人，因此我把它们都打印在了纸上——何况我也没有3D成型机。”
我看到了满屋的纸片：墙上、桌上、床上，甚至因为地方不够还悬挂在了天花板上……这些纸片就好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把我和米斯蒂女士笼罩其中。
“这些……”我看着它们，感到恐惧犹胜刚才的墓地之行，“这些纸片上都有些什么呀？”
米斯蒂女士走入“蜘蛛网”的中心：“尽管我没有另一半，但我本可以和父亲一起共享天伦的。然而因为这件事……我却将近半年的时间用于搜集和爱玛有关的信息上，无论是从全息新闻还是虚拟播报中，我都想搜寻出关于爱玛的点滴信息。从她成名前到成名后，甚至在她入狱后我也都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呵呵，亲爱的爱玛女士……”
她突然从墙上撕下一张印有爱玛人像的纸片：“亲爱的爱玛女士，你或许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你最大的粉丝却是你的仇人，真是讽刺呢！”
她将纸片递给我，我看到那是一则多年前的新闻了，略显青涩的爱玛正式加盟了埃洛伊的影视分公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正是在这一年，死对头莫洛克也成立了由机器人组成的影视集团。
“但这些新闻报道有什么意义呢？这并不能看作是什么证据。况且在我看来——就这张照片而言，和爱玛的案子毫无关系。”我是实话实说。
“线索往往都是隐蔽的，更何况需要将许多信息拼接在一起才能看出个究竟来。”米斯蒂女士重新把照片贴回墙上，“你知道爱玛小姐有一个公开的情侣吧？”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但弹幕随机给了我答案：“哦是的，也是埃洛伊影视公司的艺人，叫做奎因。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呢。”
“据我的追踪，他们——我是说在表面上——已经成为情侣有两年了。但是你知道的，无论是男明星也好、女明星也好，一旦有了情感上的归属，就会降低他们的价值。”
“或许吧……”我其实明白她的意思，但埃洛伊是我的东家，我实在不能就这么表示同意。
“因此他们尽管已经公开相互爱慕了两年之久，但始终不谈婚嫁的事情。”她显得相当不屑，“或许这根本无关感情，而是因为一旦结婚了他们的价值就减少了。”
“这点也看似的确是如此。”
“那么什么是价值呢？”米斯蒂女士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作为一个明星、一个VIP的价值是什么？”
“你是指对于观众来说吗？”
“对于观众来说，在这个能用直播者近距离观察甚至触碰到大明星的世界里，明星是否有价值是取决于他们是否能满足观众的幻想的。你明白吗？”
“你是说，如果……比如爱玛结婚了，那么爱玛就无法满足观众的一些幻想了？”
“正是如此，因为这些观众——这些在接入椅上看戏的观众都幻想自己是可以征服这些VIP大明星的。这些观众成天幻想的不过是……不过是自己可以占有这些VIP大明星。因此一旦但这个愿望被现实所终结，他们就会对VIP大明星失去兴趣了。”
我有些明白她的话了，但这番言论显然激怒了观众，我不仅看到弹幕上的辱骂，也通过一个特权频道看到了米斯蒂女士支持率的下降。
“好吧，这或许的确如此。这个奎因就表面上来说是爱玛的男朋友，所以奎因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于……”米斯蒂又从墙上扯下一张照片，“就在于实际上他不是爱玛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