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寿听的烦了，抬脚蹬了嬷嬷一脚：“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皇上面前是容得了你禀求的？你当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区区洗脚奴，留着你的命已是宽大，别作死得给自己找麻烦！”
说到恨处了，启寿再抬脚，一脚踹到嬷嬷心口处，直叫她闷哼着咳了出来。
“嬷嬷！”梨笙着急的想要冲过去，僧尼死死拽着她，她心知肚明，这些太监宫女往日里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打自己主子那里受了气，便想着撒火儿到别处。
人性子磨的扭曲了，见着高处就卑躬的像狗，见着低处的，如同梨笙这样不得宠的，就恨不得一脚踩死！
僧尼护着梨笙，心中惴惴不安，天要变了，落尘苑要垮了。
“阿弥陀佛，众生积善成德，公公手下留情，只当是为后人积福吧。”
她话说完，启寿这边立马变了脸色，后人积福？他一个太监，哪里来的“后人”。
分明是出言敲点他，启寿怒火冲天，抖着手指骂道：“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要撕烂了你的嘴！”
说罢就冲上来，僧尼的佛珠拽断了，四散的落到积雪里，启寿一边抓着僧尼的衣领子，一边恨道：“都傻站着做什么，去把那小贱人捆起来押去大殿！”
几个太监立刻上手来抓，梨笙惊恐的躲着，嬷嬷慌忙来护，孱弱的身体被几个太监推推搡搡的摔到了地上，启寿一把推开僧尼，快步冲过来，扯住梨笙的衣服，一把掷到地上，抬脚踢到她脊骨上，直将梨笙踢得滑了出去。
“笙儿！”
嬷嬷奋力朝她奔去，却被挡在五步之外。那些太监挨了启寿的训，大冷天里被安排来拖人，不是个肥差自然都不愿意干，手上没轻没重，一波挡着嬷嬷跟僧尼，一波去抓梨笙。
“放开我！我不要嫁！”梨笙挣脱着，人虽小，却胜在巧劲儿，照着一个太监腿狠狠踢上去，转头就往苑外跑。
她不要嫁去北昭，不要离开南瑾！
雪花刮到脸上，挡住半边视线，她伸手推开厚重的苑门，脚下急着跑，几步朝着落尘苑外的巷道冲，没看见人，“砰”的一声撞了上去，眼前一晕，结结实实的坐在了地上。
启寿见她玩命往外跑，紧赶着出来，同样没见着外面的人，脚步朝着梨笙就踹了过去，骂骂咧咧道：“叫你跑！打残了你，我看你还能跑去哪儿！”
这一脚比上一脚还要重，梨笙闷哼着扑倒在地上，痛的神经都要断了。
启寿这厢还预备着再补上几脚，面前人影一闪，有人轻飘飘推了他一把，他后退着定睛一看，血液立刻凝固在头顶，扫了扫衣袖跪在地上道：“奴才叩见燕大夫。”
又觉得不对，眼梢微微一觑，更是结巴着磕头下去。
“奴……奴才叩见言将军，九公主。”
灵漪侧头看了一眼言冽道：“言大哥，十六方才撞疼你没有？”
言冽目光淡然，方才有个东西的确撞到他了，他眉眼轻扫，看见梨笙痛白的脸，蜷在地上紧抿着唇不说话。门里随后又出来两个人，急急扶起她，哭着问：“笙儿，你怎么样？”
方才是悲恸的，如今又是隐忍的。
黑瞳停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她那张脸，不该配这样的表情。
言冽没由来的又蹙了眉。
灵漪猜不透言冽的性子，只觉得他俊颜上自殿上开始就带着丝丝不悦。
他不悦，她便也不高兴。
凤眸带怒的冲着启寿说：“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灵漪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副光景，碍着言冽跟燕双澜在场，怎么也得端着姿态，幽幽道：“十六，父皇跟母后亲口允你富贵的婚事，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梨笙撑起身子，倔强的仰起脸，顶着寒风飞雪回嘴：“如若要嫁去北昭，梨笙就把命留在这里，生是南瑾的人，死是南瑾的鬼！”
灵漪真是想问一句：你当自己的命值几个钱！她忍着没说，身后跟来的人可是敢说。
巷道上远远抬来几副辇，十二公主灵慧急切的从辇上下来，接上梨笙的话：
“哼！你即便是死了，尸首也得运去北昭！”
“你休想！我要不嫁，谁也不能逼我！”梨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嬷嬷的手，冲到灵慧身前大声的喊。
那架势将灵慧吓住了，嗓子里的话立刻变了音调：“八哥！八哥！她要活吃了我！这蹄子发了疯了！”
八皇子庆王还未走过来，十公主灵茜先冲过来，一巴掌扇到梨笙脸上：“真当大殿上是给你脸面？还敢回嘴！”
梨笙挨了一巴掌，嘴角鲜血淋漓，可她硬是撑着一步也没退，胸腔里蓄着火，火逼的他咬着唇，反手一巴掌还回去，手劲儿卯的足足的，“啪”的一声，打的灵茜发髻上的凤钗甩了下来。
这下是真真将火点着了，风雪将落尘苑的大门吹得啷当作响，伴着灵茜狰狞的叫喊窜出来。
“啊——该死的贱人，敢打我！来人！给我扒了她的衣服！我要杀了她！我今儿就要杀了她！”
太监宫女们乱做一团，灵茜的嗓音在风雪里炸出来，跟捅破了天门一样，他们颤着身子慌忙冲着梨笙过去，忽而又听见一声低沉的嗓音：
“阿双，我今晚住在哪里？”
燕双澜立在墙边一言不发的盯着梨笙，越发觉得有意思，听见言冽问他才微微回神，道：“唔，住在澜庭吧，离武崇门近的很，你进宫也方便。”
言冽点了点头，抬脚避开那些宫女太监，凉凉留下两个字：“走了。”
他长身凛然的甩袖走了，燕双澜这边却得扫扫衣袖，冲着一众人拱了个礼，道：“阿言三天未合眼，眼下许是累了，诸位权当心疼他，守岁就算了吧，待到年初一，我再带他来，可好？”
燕双澜笑眯眯的，细长的眉眼笑成月牙一般，真真是顾盼生娇，白衣微荡，他又不等人回话，转身跟着言冽走了。
人群里有些停滞，远处又有人匆匆赶来，穿过几位皇子公主，立在梨笙身前，冷声道：
“皇十六女慕梨笙，跪下接旨！”
所有人都跪下身子，梨笙眼前是言冽跟燕双澜离开的样子，她觉得冷，肩上一痛，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大雪封盖住她的听觉，只能看见嬷嬷昏花的眼睛流出的眼泪，小师父伏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九公主，十公主，十二公主渐渐浮现的笑意。
她的心冻透了，话音才清晰传过来，只剩下一句：“特此将皇十六女慕梨笙远嫁北昭，以交南瑾北昭之好，共沐两朝繁荣……”
梨笙梗着脖子盯着那宣旨的太监看，肥硕的脸面上满是骄横，手一扬，明黄的圣旨轻飘飘的落在她眼前，九公主等人缓缓的站起来，笑容那样明显，瞳仁里浮着的，都是得意。
梨笙知道那圣旨是假的——守岁这天大赦天下，十几年，父皇从未在这一天下过任何一道旨意。
她觉得可笑，伏在地上猛地抓起那染了雪的圣旨，狠命朝着宣旨太监扔了过去。
咒骂声便又四起，有人来拽她的头发，硬拖着她往落尘苑里走。
就像在拖一只牲口！
梨笙嗓子里嗡嗡作响，痛喊着爬起身子朝着身前的人猛的撞上去。玲珑簪子掉在了地上，织锦的衣袍被拽的不成样子，梨笙红着眼睛往苑里奔，空荡荡的院落里除了一口深井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木然的停在苑中央，魔怔了一样的盯着那井看。
抬步挪了一下，身子瞬间被抱住，嬷嬷的哭声震天响：“你想干什么！盯着那井做什么！”
梨笙咬着唇，蓦地哭了出来，碎裂的喊着：“我不要去北昭，嬷嬷，我不去！”
嬷嬷拉着她跪下，挡在她身前双手合十的求着：“主子们！嬷嬷替笙儿求个情！别让她嫁！就算要嫁，就算非要离开南瑾，能不能等她成年，让老奴再陪陪她，主子们行行好，行行好吧！”
永远孤寂萧瑟的落尘苑，眼下全都是人，黑压压的如同大山一样铺盖在落尘苑里，嬷嬷紧紧的护着梨笙，额头磕破了，一道道血线顺着脸淌下来，何其悲凉。
十二公主灵慧脸面上还疼的很，看到嬷嬷哭哭咧咧的她又心烦，厉喝道：“来人，把那老东西拖下去！我今日要亲自教训慕梨笙！”
太监硬生生拖走了嬷嬷，梨笙拽着她，灵慧冲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方才在大殿上就看你不顺眼，真搞不懂父皇为什么会允许你去朝贺，这张狐媚子的脸本公主看着真是碍眼！”
顺手拔下发髻上的金钗，尖利的朝着梨笙的脸上扎去，梨笙狠命的躲，锋利便落在了脖颈上，一条长长的血痕，痛的她喊出来。
灵慧兴奋着大笑：“听说北昭皇子是个残废，你毁了容去配他，刚好合适！”
灵茜看灵慧钳住了梨笙，急急也赶过来，伸手去撕梨笙的衣服，狠狠道：“我道她这件衣服怎么这么眼熟，三年前与我一样的朝服，既然她都要嫁去北昭了，这衣服也配不得穿了！切，本也就不配穿！”
衣服一层层的扒下来，十二公主掐着她的脖子，梨笙一口气上不来，呜咽着瞪着琉璃一样的眼睛。
嬷嬷在一旁被押在了地上，抽噎着喊：“你们欺辱她死了母亲，没有靠山！她是你们的姐妹，同样也是南瑾的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