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因为丞奕赫喜欢红色,他说最喜欢她穿红衣骑马的模样,红衣黑发,英姿飒爽。这样一句话,她记了许多年,就连死的时候,也没换下那身大红色。

如今再看到红衣,她只觉得厌恶反感。

李婆子笑道,“五小姐,大夫人对您还是上心的,特地赶着在见老夫人之前把衣裳送过来,也是不想叫您失了礼数,要不先换上试试?”

李婆子是廖夫人留下的,是信得过的。她这样说,就说明这两身衣裳她已经提前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才让她换上的。

可一个能把嫡女排挤出容府,能教养出容采馨那样女儿的大夫人,会有这么善良吗?

容熙不信。

若是衣服没问题,那就是用意有问题。大夫人让她穿上这身衣裳的目的,一定不简单。

容熙抚摸着衣裳上面精致的刺绣,半晌勾了勾嘴角,道,“那就,换上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若是不入这个局,怎么知道对方究竟安了什么心。

李婆子连忙服侍着容熙更衣,容熙选的是最华丽的那套,刚一换好,李婆子便惊艳不已的叹了一口气。

只见女子肤如皓雪,发黑如墨,配上一身泣血红衣,大气凛然,容熙并不是天人之姿,可是少女站的笔直,清冷的眉眼,略带凌厉的侧脸,发上不戴丝毫配饰,哪里像个深闺之中的女儿,反倒像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

可是容熙忽的莞尔一笑,周身的冷硬气势瞬间烟消云散,分明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李婆子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笑笑道,“没想到五小姐身材瘦削,竟也能将衣裳衬得如此好看。”

府上大小姐也爱穿一身红衣,可是和五小姐的装扮比起来,总觉得好像少了些……神韵。

但这些都不该是她一个下人说的话,李婆子敛眉,帮容熙将头发挽好,便领着她出了门。

容府修的气派,亭台楼阁长廊迂回,弯弯绕绕走了许久,因是李婆子带的路,容熙便也没多想,直到踏入一片竹林,她才惊觉不对劲。

这请安的路,未免太长了些。

但凡大点的府邸,都会在各个院子间修建主路,而这种园间小路,不过是附庸风雅的情调,今日她第一次面见老夫人,于情于理,李婆子都不该领她走这种路。

容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随即便眼尖的看到,前方的路边,绿叶掩映处,隐约有两个人影。

只是这路修的曲折,隔的又远,看不真切。

容熙的脚步刻意放缓了些,看着李婆子依旧若无其事的在前面带路,眉头微微皱起。

这便是她今日必须要走这条路的原因吗?

李婆子是老夫人的人,那这事一定是老夫人默许的……

还没等她理清楚,前方突然响起一道清冽微沉的男声,“谁在那边?”

紧接着,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渐近,一辆精致的轮椅缓缓出现,轮椅上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袍,儒雅俊朗,不露锋芒,竟是她昨日刚刚救过的丞鸿瑾!

容熙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怎的……”

她是真的诧异,昨日救他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怎么可能短短一夜,就恢复的好像没受过伤一样?

直到李婆子跪了下去,惶恐开口,“老奴拜见雍王,不知雍王在此,扰了您的清净,老奴罪该万死!”

容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低眸,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见过雍王。”

她垂下了眼睛,便也错过了男人的异样。

丞鸿瑾坐在轮椅上,双眸微缩,双手不自觉握紧了扶手,一向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抹沉痛。

像,太像了。

明明是不一样的两张脸,不一样的身形气质,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样的清冽利落,如利剑出鞘的锋芒,只一眼便叫人再也忘不了。

可是再像,也不是她……他亲手给她敛的尸,做的墓,刻的碑,这世间,再不会有另一个她。

而这个女子这样打扮出现在这里,容家安的什么心思,他大概也能猜到……

心中不禁闪过一抹嘲讽,但他向来不动声色的惯了,面上依旧一派温雅,笑笑道,“无妨——”

话音未落,他身后便闪出一道明黄色身影,伴随着爽朗的声音响起,“二哥,怎么回事?”

丞鸿瑾低头作礼,行云流水般熟练,“回皇上,只是府里的婆子领着人走错了路。”

“哦?是吗?”丞奕赫笑着抬眼看过去。

容熙一瞬间后背惊出来了一身冷汗,垂眼避开了那人的目光。

果真,果真是没有死……

她的匕首,见血封喉,却连着失误两次,甚至以防万一特意放的那把火,也没有让他两人毙命!

老天爷竟是真的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李婆子跪在地上连声求饶,“老奴奉老夫人之命,带新回府的五小姐过去请安,不想竟冲撞了皇上和王爷,求皇上恕罪!”

一边磕头一边拽了拽容熙的衣裳,示意她莫要失礼。

可容熙却是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

脚下像是生了钉子,一动也动不了,她的手紧紧握拳,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压下胸腔里愤怒燃烧的仇恨与撕心裂肺的痛楚!

好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臣女见过皇上。”

李婆子忙道,“五小姐自幼养在府外,礼节方面多有欠缺,请皇上恕罪!”

丞奕赫倒并未在意,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容熙几眼,不知为何,刚刚这女子的眼神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觉。

他摆了摆手,“本是朕叨扰了容府,不怪你们失礼。既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那便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李婆子连忙磕头谢恩,容熙也跟着屈了屈膝,便快速离开了。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丞奕赫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丞鸿瑾,“二哥可有觉得,这容府二小姐,像极了一个人?”

丞鸿瑾面容温润,不动声色,声音也是儒雅有礼,“恕臣没有看出来。”

丞奕赫眼中闪过一抹精明,随即若无其事的笑道,“朕也就是随口问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