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欲罪>第五章 我害死了朋友

说实话,这个狗窝,比那个恶臭的宿舍要干净的多。

狗食,也比我们吃的食物美味百倍。

自从我被赶出宿舍起,张伟都会藏一点食物,等大家都睡下后偷偷塞给我。在狗窝里睡惯了,慢慢地觉得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看似凶狠的大黑狗,在寒冷无助的夜里,愿意接纳我,给我温暖。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身上的伤痊愈的差不多了。渐渐的,我把大黑狗当作了朋友,大黑狗也跟我越来越亲近,我时常会摸摸它的头,替它抓抓痒什么的。

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但是,我没想到,是我害死了它。

厂长见我和大黑狗亲近,竟然抄起铁锹,当着我的面,一下子劈向了它的脑袋。

我亲眼看着,它在血泊中浑身抽搐。

我一下子跪倒在厂长脚边,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接近他。我抱着他的腿哀求,求他放过大黑狗,它现在还有气,还能救活。

他捏了捏我的脸,很有耐心地解释着:“老子养它,是为了看紧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的,不是陪你们玩儿的。”

大黑狗与我亲近,对厂长来说,也就没有养下去的价值了。

我不想它死啊!

我继续拼命地哀求着厂长,他被我闹得心烦,一脚就把我踹出去好远,然后乐呵呵地跟打手们说,今天开荤吃狗肉。

打手摁住还在抽搐的大黑狗,抄起铁锹又补了两下,看着大黑狗已经变形的脑袋,我哭得背过气去,手紧紧地捏在一起,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的朋友,先是周钰,后是大黑狗,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都要遭到如此悲惨的命运?

年幼的我对一切都无能为力,我救不了我的朋友!

从那时起,我对狗都有了一种愧疚之心。现在的我有了钱,帮助过无数流浪狗,但是幼年的阴影,却怎么也无法消除。

我看着厂长和打手们大口大口地吃着狗肉,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提了块砖就冲了上去。

我向来被视作蝼蚁,但是,蝼蚁也有愤怒的时候。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砖头拍在了叼着狗肉的厂长头上。

他头破血流的倒在了地上,我顺势掀翻了桌子,滚烫的肉汤洒在了他身上,看着他满地滚来滚去哀嚎着,我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八岁的我,提着一块带血的砖头,面对四个成年人,我竟然没有一丝害怕。

我第一次知道精神领袖的作用。

我的爆发引燃了其他人的怒火,其他的小伙伴见厂长倒下,也纷纷抄起了板凳或是砖头反抗了起来!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他们只会欺负那些好欺负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你要是凶一点,或是心狠一点,那么欺负你的人会少很多。

这个道理,是我在被无数次欺压和践踏后才懂的。

可是我们毕竟是孩子,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我挨了不少打,很快就跪在地上直不起身!

我以为,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不过,在这里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我放弃希望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轰的一声巨响,墙壁都裂开了几个口子!

砖窑爆炸了!

爆炸声越来越近,我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摇晃着。

场面一片混乱,我吐掉嘴里的血沫,还没站稳,张伟一把拉着我就跑。

他一边带着我逃跑,一边说,当初他听了钟琪的话,为了半个馒头欺负了周钰,心里一直愧疚,可惜没机会补偿她了。

我踩着张伟的肩膀爬上了墙头,俯下身子拉他的时候,看见钟琪被一堆倒下的砖块压住了双腿,嘴里还喊着救命。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后移开了视线。

我终于重新走出了高高的围墙。跑出大约二十米后,整个砖厂几乎变成了一片火海。

钟琪,厂长,打手们,大概都会死于这场事故吧。

跑出这个山窝,我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我跟张伟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狂奔在山路上,天太黑,我脚下一滑,滚到了山坡下!

我试图抓住一切可以抓的东西,但一切都是徒劳的。我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随后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我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长得非常斯文的男生,手上推着一辆山地车。

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

“你醒了。”

我点点头,舔了舔嘴唇,一直盯着他手中的矿泉水,没有说话。

他笑了笑,把手中的水递给了我。

我一口气喝完了水,肚子又发出尴尬的咕咕声。

“你怎么要饭要到山里来了?”他奇怪的问着。

我有些不高兴,但是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服,还有脸上厚厚的泥土,和他一身干净的运动装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你别害怕,我是传媒大学新闻系的,叫贺诚。”他指了指山上,“那里发生了大爆炸,据说是个黑砖窑,死了不少人,我来取材的。”

贺诚说的话,我只能听懂一半。印象中,大学生都是有出息的人,那应该不会像厂长那么坏吧。

“我,我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我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

他很惊喜,连忙问我能不能找我做个访谈。我不知道什么叫访谈,但是他说做访谈前会先带我吃一顿饭,我马上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

贺诚让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载着我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来到了一个陌生而繁华的地方。

他带着我坐在一间很干净的餐厅里,我明显感到周围有很多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饿坏了,狼吞虎咽的吃着炸鸡。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坐在了贺诚的身边,说是他的同学,叫曾晓雯。

曾晓雯来之后,我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炸鸡,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女孩子真的很奇怪,不论年龄大小,在优秀的同类面前,总是会自卑。

她拿着一个机器对着我,说了声可以开始了。

我没有读过书,贺诚问的好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曾晓雯见我只顾着吃,放下了手中的机器,问了一句:“贺诚,她一问三不知,估计是个骗吃骗喝的要饭的。”

不论是谁,被说成要饭的都会不开心。我伸出手说:“这些水泡,能证明我没骗你们。”

那些都是被砖头烫出来的水泡,磨出来的伤痕,是我被欺压了一年的铁证!

曾晓雯看都没看一眼,一脸嫌弃地别过头,不悦地说了句:“恶心死了。”

她认为我是个骗吃骗喝的乞丐,拉着贺诚就要回学校。贺诚犹豫了一下,写了个电话号码留给我,说有什么想起来的事情,再联系他。

我拿着这张薄薄的纸,没曾想到若干年后,就是这个号码救了我。

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我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在砖窑里的时候,天天想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到了外面的世界,又不知道下一步该踏向何方。

我坐在天桥下,吃完了贺诚买的炸鸡,随手把包装盒扔在了面前,打了个哈欠。

一枚硬币扔进了包装盒,发出清脆的声音。

很多人从我面前经过,偶尔会有一两个人丢硬币给我。我茫然地坐了一下午,数了数,居然收获了十几块钱。

这十几块钱让我真的成了乞丐,但是如果没有这些钱,我肯定会饿死在街头。

“我就知道你是个要饭的,贺诚居然被你给骗了。”

我抬头,看见了曾晓雯。

我急忙争辩,说我是被拐卖做了童工,砖窑爆炸后遇上了贺诚,在这里打个盹而已。

她明显不相信我的话,“你被拐卖的话,为什么不找警察,让警察送你回家?”

我不敢回家,我杀死了继父,被亲妈恨之入骨。回家的话,她肯定会再次把我卖掉的。

见我答不上来,曾晓雯丢下一枚硬币,扔到了我脸上。

“乞丐,就老老实实去要饭!”

那枚硬币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正准备弯腰去捡,几个比我高了一大截的孩子围住了我,他们和我一样,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

“这里是我们的地方。”为首的男孩说着。

他们人多,我不敢纠缠,连脚下的硬币也不敢捡,只想快点离开。

一个女孩拉住了我,说:“钱留下。”

不等我开口,他们就把我重重地推倒在地上,硬币撒了一地。

这些大孩子毫不留情地对我拳打脚踢,我习惯地抱着头蜷缩成虾米,不一会儿功夫,我就感到嘴里充满了血腥味。

我不明白,凭什么说这里是他们的地方?

半大的孩子下手没有轻重,他们的拳脚不亚于砖窑里的打手。我大声地惨叫着,却没有一个行人上前阻拦他们的暴行。

倒是有很多人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表情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

我真的绝望了,我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在来往的行人眼中,只是一个热闹,一个笑话而已!

“警察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瞬间我身上的拳脚都消失了。

那群孩子很快离开,我使劲睁着被打肿的眼睛,看见了人群中贺诚的身影。

他认出是我后,一脸失望地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