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绕出去重新找路上山,费时费力不说,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原来的那条。

  只有怎么下来的怎么上去才万无一失。

  崖壁光滑,山涧的水飞溅起的水花水雾很快就打湿衣物,宋格倒不怕冷,她操控藤蔓飞上十几米,牢牢捆住一株扎根在石岩中的松树树干。

  宋格拉了拉藤蔓,确定结实,就尝试着借力悬空而上,然而胸口的伤被拉扯,疼痛让她两眼发黑,喉咙瞬间涌一阵腥甜。

  白白夹着尾巴跑在宋格身后,见她压根没打算管自己,没生气,直接自力更生,跳起扑咬住她裤管吊上去。

  崖壁上能让宋格借力的物体很少,可藤蔓生根能力非常强,竟然能没入青苔在石壁上紧紧粘连。

  就这样,宋格只在痛得实在忍不了的时候才休息一下,然后继续一点一点往上爬。

  山涧是断崖形式的,几百米上去后,宋格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急喘气,她已经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右手都不知道往哪捂,全身都痛,肩膀,胸口,胯骨,膝盖……

  抬头往上看,还有非常高一段距离。

  宋格脸色难看,她真是从上面摔下来的?这都能活下来,还是人吗。

  可宋格随即又自嘲苦笑,如果不是人,怎么还会有痛感。

  天微微亮,乔明山等人就出发了,为了防止营地的物资被窃,以及照顾昏迷的向卫军,周波和秦楠被留下。

  祝清芜带路,几人很快到了密林。

  乔明山戴上防毒面罩,腰上系着安全绳,很顺利的下到半山坡。

  荆棘丛的硬刺有指甲盖那么大,细碎的白色小花迎风摇曳。

  乔明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竟然看到每朵小花里的黄色细蕊像小虫子一样在蠕动。

  他回过神定睛看,却只是花蕊没有错。

  “乔队!”山坡上的卢洲见乔明山停下,立刻喊:“有什么状况吗?”

  乔明山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没有,继续操控锁扣往下降。

  越往下山坡越陡峭,墨绿色的荆棘丛遍布,灌木丛和野花野草有明显的碾压痕迹。

  看来人的确是从这滚下去的。

  乔明山心里发沉,再往下,却忽然愣住,底下视野开阔,抬起眼,对面山上的风景都能看见,而这边下方,是一处千丈悬崖,几百米看下去,下面水雾缭绕根本看不见底。

  乔明山控制锁扣往上原路返回,经过那片荆棘丛,他抽出腰间工具带上别着的斧头,泄愤一样将那些荆棘劈烂,免得它们再害人。

  这时一阵风吹过,荆棘里无数小白花随风摇曳。

  乔明山动作微微一顿。

  上面几人突然齐刷刷惊喊:“乔队!!”

  只见乔明山握着的斧子脱手,整个人瞬间失去意识摔在了荆棘丛上。

  卢洲连忙拉绳。

  然而自下而上的山风猛烈一阵,卷起无数浓烈的异香逆行而上。

  因为昨天在山坡上方的几人都没事,只有向卫军下去了才出事,所以祝清芜卢洲方芳等人都没有戴防毒面罩。

  等闻到异香,祝清芜意识到不对喊大家屏息时已经晚了,三个人接连失去意识倒下。

  营地里,周波其实不支持队长乔明山的行动,明知道山上诡异凶险难料,看情况宋格童香钰两人肯定也是凶多吉少,讲道理就不该再冒险。

  那两人的命是命,他们这么多人的命就不是了?

  都马上能到避难所了。

  他真是受够了这么久以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了,真TM想早点结束。

  周波走进帐篷。

  向卫军还昏迷着。

  周波在他身边坐下来,扒了扒头发,“老向,你说咱图什么?”

  反正也没其他人,周波对昏迷不醒的好兄弟掏心掏肺吐槽了一大堆,后来才想起上山不仅他一个,还有个秦楠。

  乔队他们下山后,秦楠就进帐篷里了。

  本来这趟该是身为医生的秦楠带乔队他们下去的,但因为秦楠生理期来了头晕,才换成祝清芜。

  周生理期的女士还是要多照顾的。

  周波倒不介意被听见,反正吐槽完心里就舒坦了,他起身走出帐篷,生了个火堆烧了点热水,然后端了一杯去秦楠帐篷外,隔着帐篷喊:“小楠,给你烧了热水,现在喝一点吗?”

  里面没反应。

  周波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猜测可能睡回去了,于是周波回到火堆边上,拿铁盘子炸了几颗花生米。

  没酒,只喝着热水吃花生米。

  时间慢慢过去。

  乔队他们迟迟没有回来。

  明媚的正午阳光逐渐取代了微弱无力的晨光,太阳大,但温度不咋高,周波把饭都煮熟了,没等到人回来。

  周波又起身去叫秦楠,依旧没回应。

  周波心里忍不住想秦楠那倔姑娘,不会在自己跟向卫军吐槽的时候,偷偷下山找乔队他们去了吧?

  周波心里一跳,顾不上尊重,立刻拉开帐篷拉链。

  秦楠在睡袋里睡得好好的。

  周波放下心,“秦楠?秦楠?”

  秦楠一动不动。

  周波皱眉,“秦楠,我进来了。”走进帐篷,他伸手推了推秦楠,“醒醒,身体那么不舒服吗?”

  秦楠始终没有反应。

  周波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用上力气摇晃她,仍然毫无反应。

  “草!”周波脸色难看的爆了声粗,立刻走出帐篷外,不忘帮她把帐篷拉链拉上,他从包里翻出防毒面罩,一边戴一边匆忙赶下山。

  昨天晚上大家围坐着讨论过。

  但谁也说不准向卫军为什么会在半坡上昏迷,提到异常,秦楠说闻到了淡淡的香味,不过应该不是迷香的问题,不然她也该晕过去了。

  而现在看来,秦楠应该是没到山坡,闻到的迷香量少,所以昨天没昏迷,今天昏迷了!!

  进而说明,在山坡上也并不保险!

  乔队他们一行人只戴一个防毒面罩,如果其他三个人都晕倒,乔队一个人肯定也忙不过来。

  阳光不大却刺眼。

  宋格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陌生的山路上。

  爬完断崖就是那片诡异的散发着迷香的荆棘丛,宋格不能原路返回,把“昏迷”“滚下山崖”的经历重复一遍。

  所以快爬完断崖的时候,她操控着藤蔓调整角度,往旁边挪了挪。

  只记得那个山坡不小,但也不确定到底多大,所以宋格调整的角度偏大,而后果就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偏了多少,要往哪个方向走。

  简而言之,她迷路了。

  带着一身重伤爬了一整夜,耗费掉所有力气,累,痛,还没有方向。

  宋格但凡意志薄弱一点,都已经放弃抵抗,放任自己倒在地上昏天暗的睡觉了。

  但一想到她的大小姐落到了那个疯婆子手里,正害怕地等着她去救,宋格就心急如焚,怎么可能这样倒下。

  实在撑不住了。

  宋格靠在一棵大树上,五脏六腑好像都已经移位,双腿也失去知觉,耳边全是自己不规律的重重心跳,眼睛看什么都是糊的。

  宋格闭眼喘着气,心中焦虑煎熬。

  那个黄姐只有一个选择——绑架。

  因为她陷入昏迷滚下山,童香钰肯定会想办法找她救她,而黄姐则会恳求童香钰先把小哲救上去。

  她的小菩萨心那么软,一定不会拒绝。

  而童香钰一把小哲救上去,就会惨遭黄姐偷袭绑架。

  人性如此,自私自利。

  但那疯婆子最好别做伤害童香钰的事。

  宋格每次想到这都不敢多歇,重新睁开眼,早已经远去的听力五感似乎回来了一点,她迟钝地低头,看到那只小变异狗疯狂摇着尾巴,叼着她的裤腿使劲往一旁边拉,也不知道咬了多久,那裤腿都被咬烂了。

  这只傻狗怎么跟上来的。

  宋格钝钝地这么想,忽然心口猛地一跳,反应过来这变异狗的反应不对,立刻抬脚往它拉扯的方向走去。

  白白一到山上就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它撒丫子狂奔,四条小短腿,跑得却极快,但跑开十数米后回头,只看见宋格正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急得它又立刻回去咬她裤腿。

  但宋格像是完全没发现,带着它往错误的方向走了一路。

  白白又急又气得直冲她汪汪,然而瞬间变化成利刃的藤蔓戳到眼珠子前,吓得它夹起尾巴闭上狗嘴。

  白白只敢咬着裤腿使劲拽她,想把她带去另外一个主人那边,哪怕效果几近于无,也一直没放弃努力。

  终于终于,对方似乎看懂了。

  白白没浪费时机,转头就朝另一个方向带路狂奔。

  童香钰的计划落空了。

  她颤抖地无力地紧贴着身后的岩石,内心充满恐惧和绝望,她浑身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力气,而一旁,疯女人正在磨着刀,准备从她身上割肉。

  昨晚童香钰跟黄姐说:“要我主动救治才有用,不管什么样都能救。”

  她说宋格当初被变异藤蔓伤到,差不多已经是个死人了,也是她救回来的。

  黄姐听了很是信以为真,先是喜极而泣,但很快就愤愤不平地骂道:“难怪她不让你救我们家小哲,原来她就想一个人用你!真是个自私自利的歹毒人!”

  童香钰没有去反驳,只适时提出说,让她救小哲可以,但黄姐要带她回到那个山坡上,她什么都不做,就是去看看。

  然而这种时刻,黄姐竟然又很有理智,想了想说:“不行,乔明山他们肯定会在那边搜个一两天,现在去会碰见他们,过两天再说。”

  黄姐说:“但你现在就要救我儿子。”

  两天……

  过两天也可以。童香钰苍白着脸点点头,又说:“但小哲现在的情况很特殊,想要完全治愈,一次肯定不行,需要的时间要久一点,可能几天,也可能要一个月。你有耐心吗?”

  黄姐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能救活就好!”

  气氛好像一下子好了起来。

  童香钰说身上草藤绑得太紧了,血液不畅会导致四肢会坏死,黄姐给她稍微松了一点绑。

  然后还给童香钰喂东西吃。

  面包薯片,水。

  童香钰一点东西都吃不下,食物卡在喉咙里根本无法吞咽下去,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吃东西攒力气,才忍着作呕反胃,强行吃下那些。

  吃完,童香钰主动割了点血,喂进小哲那被黄姐强行打开灌血而合不拢的嘴里。

  就这样,在山洞里渡过相对安稳的一夜。

  只是童香钰没睡觉,她想睡,想养足精神,可根本睡不着,闭上眼就不断闪回黄姐砸自己时狰狞的表情,再想象出黄姐推宋格下山的画面,然后惊醒过来。

  一整夜,童香钰在寒风中,在内心反复的煎熬和涌出的眼泪中,等到了天微微亮。

  然后变故突然发生了。

  童香钰惊恐地看着小哲的尸体上竟然慢慢长出了无数菌丝,菌丝纠缠在一起成为菌丝体,长出子实体。

  等天亮黄姐醒来,只看见小哲皮肤底下长出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白色蘑菇,不仅仅是肚子,手上脖子上脸上,他就像是一个提供着丰富营养的菌包养料,蘑菇甚至从他口中耳中眼皮上,一切能长的地方长出来。

  黄姐疯了,她颤抖着抱起儿子,手足无措又惶恐至极地嚎啕大哭起来。

  童香钰早在小哲尸体异变的时候就在自救了,可是草藤只被松绑了一点点,她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手脚麻痹,四肢僵冷,动弹困难。

  而放下小哲的黄姐发疯一样冲到童香钰面前,双目猩红,“你不是说能救吗!你不是说救得活吗!”

  黄姐用力摇晃童香钰。

  童香钰的背脊反复嗑再嶙峋的岩石上,疼痛不已,看着黄姐这癫狂发疯的样子,童香钰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被她杀死,既然逃不脱,报复的计划也夭折,她用尽所有力气喊:“不是你自己杀得他吗!是你杀了你自己儿子!是你!”

  黄姐愣住,通红的眼里睁着,涌出眼泪。

  童香钰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喊完,只剩下虚弱颤抖的声音,“他本来还活着的……”

  童香钰:“我救他上来的时候,他还活着的……”

  黄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山洞地面潮湿,溅起肮脏的积水,她却只捂着脸歇斯底里的大哭。

  但哭完后,黄姐停下来,好像一下子冷静下来了,她站起来把小哲翻了个面,把毛毯覆盖上去。

  然后,黄姐拿起军工刀走到童香钰面前。

  童香钰极力往后瑟缩。

  黄姐满脸泪痕,头发散乱,突然对童香钰笑起来,没头没尾地说:“自从丧尸爆发,我好久都没吃过新鲜的肉了。”

  童香钰内心的恐惧提到嗓子眼,“你疯了!”

  黄姐没有理她,而是又从包里拿出盐,新鲜的肉可以烧起来吃,但肉放久了会腐烂,还要用盐腌起来。

  黄姐研究了一下宋格的军工刀,又从背包里翻出一块磨刀石。

  宋格已经知道这里是哪儿了。

  她们顺路找小孩的时候,路过过一个山洞,偏僻崎岖,路边灌木野草丛生,看着根本难以走通。

  但因为上山时偏离了方向,跟着变异小狗一路过来,竟然不算难找。

  黄姐随便磨好了刀,走到童香钰身边,刀尖比划着不知道要先从哪里下手,最后,决定先从脖子下手,把头跟身体割开。

  冰凉锋利的刀尖贴到了脖子,童香钰紧闭眼,在死亡来临前一刻崩溃大喊出最后一声:“宋格!!”

  “汪——!!!”

  凶恶的犬吠声像是远远传来,却又瞬间来到洞口。

  童香钰立刻睁开了双眼。

  白白用小小的身体扑开了掩盖在洞口前的草木,直冲行凶的女人扑咬而来!

  外面阳光大盛。

  然而黄姐浑然不觉般,面上发了狠,手下狠狠用力,直接下手割断那纤细白皙的脖颈!

  “噗呲——”

  温热的血液铺撒到满脸!

  童香钰瞪大双眼僵愣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脑袋已经分家了,她曾经看过一个科普视频,说斩首太快,脑袋从身体里分离出去还会眨很多次眼睛。

  但下一刻,面前挡住的人瞬间被大力甩开,狠狠砸在山洞的石壁上。

  童香钰听到动静,这才又看去,只见黄姐整个人被捅穿了,粗如手臂的藤蔓从她身体左腰进右腰出,完全的贯穿,往山壁上一砸,血肉模糊不说,带出体内的肠子脂肪全流了下来。

  童香钰怔怔看着这极其恶心惊悚的场面,还没感到头皮发麻,下一刻,就欣喜若狂地转头看向洞口,哭喊:“宋格!宋格!!”

  白白迟了一步,只能冲那女人的尸体气疯的狂吠,然后再跑到童香钰身边,迅速咬断绑着她的草藤。

  童香钰获得自由,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