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慕璘风就恢复了正常,不动声色地往青年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虽然任敬莫名其妙的话让他提高了警惕,但身为杀手,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准备斩草除根。

  这个任敬只是不受宠的四少爷,人又孤僻,就算死了任兆钧也绝不可能费心费力去调查他的死因。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方才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伪装。

  慕璘风第一次在执行任务的途中生出了烦躁的心情,这种不能全盘掌控的无力感让他很不习惯。

  也许是分心追赶的缘故,待慕璘风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任敬已经不见了。

  啧了一声,他默默在心里记下了青年离去的方向,准备先进宴厅趁乱杀了任兆钧再说。

  宴厅里可谓人声鼎沸,各路被邀请来的宾客正在尽情地推杯换盏,然而快速环顾了一圈,慕璘风却找不到任兆钧的身影。

  莫非他中途离席了?思索了片刻,慕璘风遂假装刚刚抵达的样子,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就与周围的宾客一起攀谈了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听到宴厅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慕璘风才扯过匆忙跑过身侧的小厮问了一句:“外面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走水了!”小厮神情紧张。

  放他走后,慕璘风却弯起了唇角。

  他前些日子就已经提前来探过任府了,回去后便买了两个人把他们放进去充当小厮,让他们在宴会之日放火。

  人一多,再加上走水,场面越乱就对他越有利。

  当慕璘风跟随一些好事之人来到走水的地方时,果然看见了任兆钧。

  这时,又有几个花容失色的丫鬟跌跌撞撞地跑到任兆钧身边说了句什么,慕璘风只看了一眼就清楚,那具被自己放在树上的丫鬟的尸体应该已经掉下来了。

  见任兆钧只带了几个侍从神色紧张地往花园走,慕璘风赶紧跟了上去。

  远离了人群,无常刀就如同无形幽魂一般,在夜色里折射出剔透玲珑的碎芒。

  短短的时间里,几个侍从便接二连三地无声无息倒下,而任兆钧也在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回身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锵”一声响,任兆钧瞳仁微缩,但却并未如慕璘风所料的那样露出惊恐的表情来。

  反倒是在这一刻,慕璘风与生俱来的警惕让他拧腰往后一避,堪堪躲过了朝自己门面处疾射而来的短箭。

  任兆钧也终于阴狠地狞笑了一下:“是谁派你来的?”

  慕璘风翻身跃上树梢,将自己隐入暗处,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宋云澄他们也是被你杀的?”任兆钧只沉吟片刻就推断出来了,“哼,好,不用你多嘴,我已经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还有,你以为我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吗?”

  他抬起头,看着慕璘风藏身的位置,冷静地下了一个指令:“杀了他!”

  话音未落,慕璘风就察觉到了危险,那仍未暴露出行踪的对手武功似乎远在自己之上,至少能隐匿起身上的气息,而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反应过来后,他正欲纵起轻功离去,却恍然察觉自己的内力似乎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宴席上的酒水食物他可是一点都没有碰过!

  慕璘风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想走?走得了吗?任府大门口摆放的香炉里被我下了无色无味的软筋散,这可是我特意从西域求来的秘方,哪怕是医术最为顶尖的医者都察觉不了,所以,当你闯进来时就已经中招了!”

  随着任兆钧声音的响起,浓密的树梢里再次射出了好几支飞箭,直觉告诉慕璘风箭上一定有毒,他只好放弃了原先的计划,转而往下方逃去。

  可惜,任兆钧的人依然对他穷追不舍,而且护卫们也在命令下对自己形成了包围圈。

  最后,慕璘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一头扎进了花园的湖中。

  在他之前探得的情报里,任府花园的湖是任兆钧花了大钱挖出来的,一直通向琵琶江,只要他能游出去就可以逃脱了。

  然而当屏息潜入水中的时候,慕璘风却猛然感觉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这才意识到是软筋散的药效还没过去。

  这下麻烦了。慕璘风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眼前已经开始逐渐模糊,但是求生的意志让他凭借本能继续游了下去,哪怕胸膛疼痛也不敢停下来。

  而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慕璘风还在惦记着柳铭德承诺付给自己的银子。

  只希望东方九那个傻小子能靠谱一回吧......

  慕璘风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他没感到什么痛苦,只是随着水流在沉浮,身体轻盈、犹如在云中行走,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自己将要去往何地。

  地府呢?怎么他只是在飘,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牛头马面?

  正当慕璘风疑惑不解之际,原本对周围环境毫无觉知的他就在这瞬间重新突然有了实感。

  ......

  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当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漂浮在河里后,慕璘风愣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志,一个翻身就在水里游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药效已经过去了,他能感觉自己的内力正在逐渐充盈,于是一口气游到了岸边。

  好不容易爬上岸后,慕璘风才松了一口气,正当他想要赶紧离开的时候,却因为自己看见的景象而愣在了原地。

  ......这真的是琵琶江岸的景色吗?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自己并没有死了也并不是在做梦后,慕璘风才硬着头皮又仔仔细细地往周围看了一圈。

  太奇怪了,这里的景色,好像还有很多自己从来未曾见过的东西。

  深呼吸了一口气,慕璘风不得已,也只能先纵身跳到了树上,身为一个杀手,他完全不习惯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唯有躲在树荫的遮掩中他才能稍微有点安全感。

  首先还是要弄清楚这儿究竟是哪里,有可能他是在昏迷中被水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也不一定。

  低头望了眼身上湿透的锦袍,慕璘风本来想将其脱掉,但考虑到自己里面还穿着夜行衣,大白天那样的打扮很引人注目,这才忍了下来。

  他一连跃过了好几个树梢,边跳边看树底下,越看却越是胆战心惊。

  无论是哪一处,他都没有任何一丝熟悉感。不仅如此,目所能及的事物都与他认知中的大相径庭,那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不小心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意识到这一点后,慕璘风扶着树干怔住了。

  不过当反应过来后,他就又想起了那一千两银子。最终,他还是从树上跳了下来,准备先找个人问一问。

  只是找谁好呢?

  此时,从树上下来的慕璘风已经来到了大街上,他尚未觉得自己这一身打扮有多显眼。但在路人眼里他穿得就像正在演古装剧的龙套,而且还湿着一头长发,就这样坦然自若地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属实引起不少人侧目。

  看来看去,慕璘风忽然眼前一亮,只因他找到了熟人。

  那不是乐祥客栈的王掌柜吗?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把头发剪了,还换了身奇奇怪怪的衣服,但慕璘风还是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那这样看来,他应该是没有被河水冲到别的地方才是。

  “王掌柜!”慕璘风立刻朝不远处胖胖的男人跑了过去,他实在是急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还有,这里的确是琵琶江东岸对吧?我记得你的客栈是开在这附近的。”

  然而被他叫住的男人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将他打量了好几遍才开口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啊,什么客栈不客栈的......你以为是在拍戏?还有,明明是你自己穿得奇怪好不好。”

  慕璘风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再问,王掌柜就已经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不对......”他回过神来,马上狠狠咬了一口舌尖。

  猛然爆发的刺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是可以确定自己是醒着的,但如今能证明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闭了闭眼,慕璘风决定再去问下一个人。

  作为一个杀手,必须精通各种线索,认识的人越多越好:不一定要和对方说过话,但一定要知道他的底细。之后慕璘风陆陆续续找到了很多他曾经为了任务而调查过的人,可惜那些人都和王掌柜差不多,要么刚看到他过来就低头走远,要么就把他当成了什么珍稀动物一样好奇地指指点点,这也让慕璘风的问话越来越不自然。

  不过,也有零星几个人好心向他解释了一些事情,比如,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并不是自己原来所处的国家,也不是自己原来所处的世界——第二点慕璘风花了不少时间才不可置信地推断了出来,纵使他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告诉了他,这就是他为什么显得格格不入的原因。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慕璘风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迷茫。

  “喂!你他妈站在路中间是什么意思?找死啊?!”有司机降下车窗吼了一句,而在看到他的衣着打扮后又补了一句神经病。

  为了不被人当成猴围观,慕璘风只好狼狈地回到了树上。

  就这样一直蹲了大半天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寻找东方九,遂一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开始辨认了起来。

  但直到夕阳西下,他依然没能找到自己从前的屋子。再加上从河里出来后又足足饿了一天,慕璘风也有些吃不消了,为了保持体力,只得先从树上下来。

  他浑浑噩噩地刚往前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忽然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声响,而后,腿部也跟着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疼痛。

  那股从身后撞来的力度让慕璘风顿时就摔倒在地,等他抬起头来时,便也和那个匆忙朝自己跑过来的青年对上了视线。

  等等,面前的这个人好像是......任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