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山林,湿冷漆黑,骇人狂风接连不断地呼啸穿引而过,惹得夜幕中的树丛狂乱招摇,如同群魔起舞,更增添了几分阴凄寒意。

  彼时,本该寂静无人的荒野间却有两点微弱火光在其中挣扎摇曳,如同一尾逆流而上的鱼,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高如城墙般汹涌的潮浪给侵吞入腹。

  夜色里,两个执灯之人皆一手牢牢攥住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斗篷,努力护住怀里忽明忽暗的焰色,就这样顶着风艰难前行。

  直到眼前终于出现一个山洞时,他们才拔腿狂奔,一口气闯了进去。

  放下手里的灯盏,白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老爷,我们连夜入山躲进这个小山洞里,任凭那无常风再怎么厉害,应该也猜不到我们的位置吧!”

  宋云澄却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我也不知道。无常风之所以叫无常风,便是因为从来无人能够探寻到他的踪迹,也无人能够预料到他究竟会在什么时刻出现,甚至于你都看不清楚他的脸长什么模样,往往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杀了。”

  一听这话,白鸾的那张小脸也一下子就变得苍白起来了:“老爷,那怎么办啊?我、我还不想死!”

  说着,她就开始啜泣了起来。

  本就心烦意乱的宋云澄被她这么一哭,当即来了脾气:“闭嘴!你老爷我还没死呢,嚎你妈的丧!”

  白鸾立刻就噤了声,委委屈屈地提着灯照了照山洞,颇为嫌弃地抱怨道:“这要我怎么睡啊......”

  也就是这时,油灯的光芒照进了山洞深处,白鸾忽然发现石壁上似乎插着什么东西。她踌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了看。

  当看清那因为烛火的照耀而随之反射出淡淡光芒的东西后,白鸾便惊呼道:“老爷,你快来看,这里有一把长得很奇怪的匕首!”

  闻言,宋云澄也马上走过去查看,“蠢死了!这叫镖,哪来的匕首!”

  说罢,他便使了点力气将那枚通体透明、仿佛是以琉璃水晶打造而成的飞镖从岩缝中给拔了出来。

  然而把飞镖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后,宋云澄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腿脚一软,差点就直接跌坐在地:“这这这、这是,这是...!”

  白鸾不明所以:“老爷,这是什么呀?”

  “这是、无常风!”宋云澄目眦欲裂地将那三个字喊了出来。

  话音未落,那盏被他遗留在洞口处的油灯就在这一瞬间熄灭了。

  感觉自己耳边也在同一时刻掠过一道风时,白鸾下意识想要尖叫,却被黑暗中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手卡住了脖子,只能痛苦地发出“嗬嗬”的声响。

  她抓着那只横过来的手臂,用眼角余光拼命往宋云澄的方向望,却只来得及看到男人那原本高大的身影颓然倒地的画面。

  吹入洞中的山风霎时间将血腥味扩散而出,白鸾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连最后一点力气也丧失了。

  “不要、不要杀我......”她哽咽着,嘴里胡乱求饶,“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一介女流,冤有头债有主,不要杀我、求求你,求求你!”

  身后,那道陌生的嗓音带着令她毛骨悚然的笑意响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宋老爷连逃命都要带着你?”

  有什么冰冷至极的东西贴上了脆弱的脖颈。白鸾一个恍惚,茫然地低头看了眼,只见那一柄如雪般洁白无瑕的锋刃已经将自己的皮肤割出了血口来。

  她张了张嘴,随即就彻底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将少女的尸体随意地丢在一边,慕璘风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同样雪白的锦帕开始擦拭起了他的无常刀。

  没过多久,另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就从洞口处闪了进来:“师尊,结束了?”

  “你再来晚一点我都能把这两人给挂在洞口风成人干了。”慕璘风冷哼了一声,“东方九,就你这个速度,还想继承我无常风的名号?我看你现在往崖底跳、重新投个胎估计都比较快。”

  东方九早就被骂习惯了,此时照例嬉皮笑脸地晃悠了过来:“咦,师尊,怎么有两个人啊?”

  慕璘风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柳庄主要的东西应该在这个女人身上。”

  挠了挠头,东方九不太理解:“为什么啊?宋云澄这个人不是最为谨慎小心的吗?既然剑谱那么珍贵,他应该藏在自己身上才最放心啊。”

  “说你笨,你还真要蠢给我看?”慕璘风一脚就踹了过去,把东方九踹得嗷一嗓子跳开了,“就是因为宋云澄谨慎小心,才不肯把剑谱藏在自己身上,要不然他逃命就逃命,为什么还非要带上这么个不会武功的累赘?”

  这一回不用自家师尊多言,东方九立刻下手在白鸾的衣服里翻了起来。

  不多时,他就找到了剑谱:“师尊,真的在她身上诶!”

  不料,慕璘风却摇了摇头,反手拽下了白鸾腰上挂着的一个玉佩。

  “你手里拿着的是宋云澄使的障眼法,其实这个玉佩才是关键。”慕璘风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懵懂的东方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把尸体处理掉后,两人随即离开了山洞。

  看了眼面前男人那张可以称得上惊悚的脸,东方九犹豫了一下才小心问道:“师尊啊,你为什么每次杀人都要易容成完全不一样的脸?明明就算有人看到了你,最后也会被你给杀了。”

  慕璘风懒洋洋地说:“易容嘛,是我们杀手界的职业道德规范守则,你想一想,如果哪天我偷懒没有易容,结果又正好失手、被别人看见了脸,那岂不是就完了。”

  东方九于是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回去之后,慕璘风又连夜把玉佩交给柳铭德复命,却额外接了他另一个任务。

  “宋云澄虽死了,但还有其他三人也在暗中觊觎这本剑谱,那就是当初同他一起开百创武堂的兄弟。”柳铭德捋着胡子缓缓道,“不把他们给斩草除根,我就算拿了剑谱也不安心,所以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事成之后,报酬加倍,三个人一共是三千两。”

  没有哪个杀手会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的,慕璘风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他又在随后的一个月里,悄无声息地杀掉了柳铭德所指定的其中两个人。

  还剩下最后一个。

  “任家?”

  凑过去看桌上摊开来的地图,东方九艳羡道:“听说任家是现在江湖上规模最大的商号,想和他们做生意的人能从琵琶江头排到琵琶江尾。不过,没想到这任兆钧也是草芥出身的啊?真看不出来他以前居然也和宋云澄那种粗人称兄道弟。”

  慕璘风没有理他,确定好了计划后就把地图收了起来,“要是我不小心死了,你记得去一趟兰柳山庄和柳铭德讨回剩下的钱款。”

  明白这是他在每次出发执行任务之前的例行交代后事环节,东方九也没有放在心上:“知道了师尊,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别人白占便宜的。”

  给自己易容完毕后,慕璘风就遁入黑暗出发了。

  任兆钧今夜将会在任府宴请宾客,要混进去还是很简单的。轻而易举地杀了看门的几个守卫又将其中一个客人打晕并换上了他的衣服后,慕璘风便随风潜入夜一般顺利进了任家。

  “这位老爷,我带您去宴厅吧!”

  刚一入府,马上就有打扮妖艳的丫鬟缠了过来,葱白手指勾着他的衣襟不放。慕璘风也做出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和丫鬟勾勾搭搭地走进了园子里的小树林。

  半晌过去,他轻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就在慕璘风想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不远之外的树丛中好似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身随心动,他在察觉异常的那瞬间就已纵起轻功逼近过去。

  杀手并非只能一直隐匿在暗处,有时候主动出击也很有必要。

  待他迅速靠近之后,借着月光才看清楚那正站在树下平静望着自己的是一位穿着打扮都略显寒酸的青年。

  眼珠子稍微转了转,慕璘风就将对方给认了出来,马上换了恭维的口气说道:“哟,这不是任四公子吗?”

  任兆钧的四子任敬,据闻是任兆钧和花楼里清倌所生的庶子。任敬的生母因为身份低微一直不被任家接受,后来就得病死了。而任敬虽然被接回任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少爷日子,但也并不怎么受重视,属于是边缘人一样的存在。

  而且任兆钧也不喜欢任敬,听说是因为任敬性子古怪,难以和他亲近的缘故。

  此时骤然在夜色下看到了任敬,慕璘风心里也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子。

  其实按照世俗审美来讲,任敬可以说是长得白皙俊逸、玉树临风,尤其是他继承了母亲多情的眉眼,当那双凤目扫过来的时候,深黑的眸子里仿佛也有璀璨光华在流转。

  但是......慕璘风默默后退了一步。

  与其说是神色平静,倒不如说任敬其实一直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盯着他的那双眼睛里一丝波澜也没有,阴沉如同无波古井。

  简单来说,就是有些像鬼。

  “......四少爷,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慕璘风一边说着,一边默默从袖中滑出了自己的无常刀。

  直到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任敬才开口道:“你出不去的。”

  慕璘风当即愣了一下。

  “他早已经布好局了,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月色之下,任敬淡淡地说完这句话后,随即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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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更辣⁄(⁄ ⁄ ⁄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