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像结了婚的人?谁是结了婚的人?

  她吗?他在胡说八......对喽。

  以沈筵惯于掌控全局的性子, 怎么可能不探听一番她的事?

  “巧了吗这不是?沈先生好眼力。”苏阑突然漾起两个梨涡,生出一段捉弄他的心思,“我丈夫也觉得不像,他总说我十八岁呢。”

  “是吗?”沈筵脸上拢起一层薄薄的怒气, “提到他你就这么开心?”

  苏阑脸上笑意愈盛, “沈先生这叫什么话?我跟他, 毕竟是正头夫妻呀。”

  她还特意咬重了“正头”这两个刺耳的字眼。

  沈筵听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挖苦谁呢?意思从前跟他都是闹着玩?

  难道他就不是真心想和她做正经夫妻?天知道他为了退这个婚都干了些什么!

  他默然深吸了口气,良久,忽地偏头笑了一下。

  “长大了,阑阑。”沈筵笑。

  如今更知道怎么用三言两语把刀捅进他心窝子里了, 不像五年前, 受了委屈也只会捂着嘴哭着从棠园跑回学校去, 要不就关起门闹着不吃饭不喝药也不理他, 尽做这些无用功。

  他不咸不淡的笑容让苏阑顿时泄了气。

  眼前这个男人一贯对人心洞若观火,不管过去多少年,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 不管她何种态度,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平静得总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他生来就站在这世间的顶端, 众生的悲愁喜忧, 你是抗拒也好顺从也好, 他通通都不上心, 他只知把一切想要的都攥紧。

  也不知道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人谦和的?明明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是一副最杀伐气的心肠, 为达目的从来都是手段用尽不留余地。

  集团里那些和他争权夺利的人, 下狱的下狱, 流放的流放,还在纽约时,苏阑从郑臣口中都听了不少事。

  当然他从不当面说,都是背着她和身处国内却有着美国作息的狐朋狗友打电话的时候,被苏阑听见一两句。

  苏阑自知这些拙劣的把戏在他面前瞒不了多久,演砸了还会引火烧身,才刚起来的一点子的意兴也被吓得分毫不剩了。

  但在这之前她是想为自己博条出路。

  她静静道:“如你所见,我现在有一个圆满的家庭,还不错的工作,能不能请沈先生高抬贵手?别再难为我了。”

  “才夸了你一句,又天真起来了。”

  他伸出指背缓缓划过苏阑柔美的下颌,“我要想为难你,你以为自己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子?你真是没有见过我怎么难为人的。”

  苏阑能感觉到他沿途经过的肌肤上,腾地升起一片灼热,像一簇簇烈火将她仅剩的理智烧尽。

  她心跳得实在厉害,似极难受一般别过头去,咬着牙强自镇定道:“但我已经结婚了。”

  几秒过后,头顶传来了一声轻嗤,“你也确实脸红了。”

  都不用细端详,沈筵就能看见她微翘的眼尾泛起红晕,如名家丹青工笔画就般得秾艳流丹,那点子世人皆难描摹的媚态蜿蜒横斜。

  沈筵才压下去的燥意,此刻又窜了起来,他目光深静地看着她,“在你们美国结了婚,是不许离么?再不济还有个死呢。”

  语罢又将她的脸转过来,逼着她和自己视线相对,“阑阑,你这般能耐,不怕守寡的,对吧?”

  他这两句虽说得平平淡淡,但不屑和傲慢都在里头了。

  苏阑望进这双充满危险意味的眼睛,她才明白过来,自己从沈筵的照片里觉察出的凶性,并非子虚乌有。

  这好在是她胡诌,若真有这么个角色在,的确是难以想象,沈筵会对他人做什么。

  她泠泠眸光凝视着他,“沈筵,你简直无理可喻。”

  沈筵双手撑住车身向后倾,将她圈进个窄短的范围里。

  苏阑周身都被冷冽的木质香包裹住,她后背紧绷着,连呼吸都是小口小口的不敢太用力。

  沈筵一双薄唇贴着她的发丝,温热的吐息从她鬓边掠过,话出口也是一贯坦荡的下流,“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儿了?口口声声要和我一笔勾销,反应比谁都要诚实。”

  苏阑脸上苍白一片,“胡、胡说,你胡说。”

  话音刚落,她掉在地上的手机就震了起来,是总部的阳光大男孩,他十有八九又是找不着资料了。

  从苏阑回国以来,基本上每天都要接他的电话,还不太会算时差,有时候半夜急了也要猛呼她,跟午夜凶铃似的。

  苏阑捡起来,笑着起了个腻调子,摁下接听键,“Good Evening,Honey?”

  大男孩惊讶于她的热情,“Hey,很抱歉打扰你,但我真的忘记FAE公司的材料塞在哪个柜子里了,你还记得吗苏?”

  苏阑只能硬着头皮,当面开始强行恩爱,“你说家里的铲雪锹?我记得放在储物间第二格了,夏威夷下大雪了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苏?我说的是客户资料!资料你能听得懂吗?不是见鬼的铲雪锹。”

  听得出来大男孩已经处在崩溃边缘,此刻估计正抓着一头黄毛在心里骂:妈的本来上班就烦,这女人还东拉西扯。

  果然再开朗的人,一旦当起了没有感情的社畜,都会垮起个P脸。

  何况苏阑确实离谱,她其实并不是很擅长撒谎,瞎话编得没了影儿。

  苏阑生怕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但是力挽狂澜的,忙捂住听筒不好意思地说,“我丈夫很想我,少陪了沈先生。”

  说完她就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极仓惶地开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没多久,史秘书将车停下,走下来拉开后门,“董事长您请上车。”

  沈筵倦懒地靠在后座椅背上,他虚阖着眼,用力揉着额角时没掌住笑了。

  热带海洋性气候的夏威夷都下起大雪了?

  她要不要再复下盘?仔细听一听,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去查一下Merrill资本的苏阑,我倒要看看这些年,她究竟都翻出了什么浪来。”

  “是,董事长。”

  *

  临近岁末的那一周,苏阑刚把手头上主抓的一个Syndication的分销项目做完,这当中棘手的问题很多,尤其是在时间节点上,她一个人三头六臂地接连和几个部门做对接,电话从早上打到半夜,催促总部审核进度,跟风控负责人撕逼,亲自过目一份又一份审计和法务修改过的申报材料,包括里面密密麻麻的勾稽关系,力求每一个步骤都绝无纰漏。

  连轴转了这么久,就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了,何况她本就体弱。

  唐明立看她一张小脸熬得全无血色,十分慷慨地主动批了她元旦休假。

  苏阑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少捡便宜好人做,元旦本来就有假。”

  唐明立拿起桌上的邀请函看了看,“唷,咱母校今晚还邀你回去演讲呢?”

  “开玩笑呢,你面前坐着的是P大2009届最优秀的毕业生,没有之一。”

  “行了这位最优秀的毕业生,你再躺下去,晚了可就赶不上回母校了。”

  苏阑立马睁眼,“几点钟了现在?”

  “六点半。”

  苏阑惨叫着“嗷”了一声,穿上外套就往外走,唐明立笑眯眯地叫住她,“不捯饬身礼服去啊?就穿这一身西装裙?”

  “大可不必,我的气质不允许我那么高调,先走了啊。”

  苏阑在门口转了一圈,水灵灵一个,职业又知性的活招牌。

  唐明立:“......”

  方助理在楼下等她,“苏总您总算下来了。”

  “刚才给困得眯着了会儿,没关系,等下你就把车当飞机开。”

  “......”

  苏阑到学校的时候刚好踩着点儿,连口气都没喘匀就上台讲开了,直到现场答疑环节结束才歇一歇。

  她站在演播厅出口,等着她那个毛毛躁躁的方助理来接,却等来了一个悲剧。

  方助理在电话那头大喊:“苏总,我刚在路上把人车给蹭了!现在正等交警来处理,你能不能先自己打车回去?”

  “......行吧,你注意安全。”

  苏阑走下台阶没几步,就看见一辆马丁停在花坛边,她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师傅,走吗?”

  郑臣笑着把烟扔出窗外,“你爱上来就上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就我刚过来前,跟你说话那姑娘谁啊?长得怪好看的。”

  苏阑从善如流地,坐上去系好安全带,还不忘八卦他一段。

  郑臣启动了车子,别过目光平声道:“算一路过表白的吧,我就在路边抽根烟的功夫,她上来就说,‘你好,结婚’。”

  苏阑难以置信,“现在社会都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吗?”

  郑臣的表情贱兮兮的,“每个都是这样子啊,认识我没多久就说爱我,她们根本还都不了解我,但是审美又很到位。”

  苏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用的是港台腔。

  TVB剧里的古早狗血霸总上身了嘛这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