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低嫁[重生]【完结】>第29章 番外二

  姜妹妹和裴岫的婚事, 早就被江陵与阳翟两家的长辈默认了。

  只待他们两人适龄,就会婚嫁。

  王柏的确不知道裴岫为什么突然放手,也想不通, 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裴岫那性子,明明是得不到也要毁了的。

  阳翟和江陵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突然两边变卦,婚事没了, 但一切的结盟仍在继续。

  两家像是闹翻了, 但又在方方面面进行紧密地合作。

  这中间发生的事, 格外得扑朔迷离。或许会很有趣, 但王柏完全错过了这个时间段,他不在世家。

  从阳翟回去后不久,他就奉父命出去办事,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需要他亲自跑一趟,宛城的叛徒逃往了边关。

  宛城对叛徒的容忍度很低,绝不会有原谅一说, 最多允许他们自己选死法。

  此次的叛徒, 是王柏的族叔,他们本是一家人, 但他得奉父命杀了他。

  处理完血亲的鲜血后,王柏看向边关外的草原。

  时值初秋, 天高气清, 草原的广阔勾起他的好奇, 他没有去过草原。

  趁着这次机会,他驶马进入草原。

  他遇见了阿娜莎, 并迅速陷入爱河。

  世家交口称赞的贵公子,没有请媒说礼, 甚至没有奉告双亲,便在长生天的见证下,与异族女子结为夫妻。

  王柏知道父母不会同意,宛城绝不可能同意,他的行为一定会惹怒父亲,被逐出他信奉宗族,甚至被杀,他不该为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但她是阿娜莎。

  王柏见过桓郡君,她品貌端秀,恭谨平和,他们的相处很愉快。他也知道桓郡君会是极好的贤内助,是他成为宛城主君后不可或缺的助力。

  但她不是阿娜莎。

  天翮二年初,他离开草原,怀着赴死的心态返回宛城。

  禀告高堂上的父母,他娶妻了,和华阴的婚约只能作废。

  他迎接到预料之中的暴怒。

  他被关在地牢里,没有光,没有新鲜的空气。

  每个世家都有地牢,用来关押不可饶恕的罪犯,不可原谅的叛徒,这里的每一条秘闻都能丢尽世家的脸面。

  王柏所处的地方没有蜡烛,他唯一见到光的机会,是刑吏施刑的时候。

  他试图寻找刑吏施刑的规律,推测出时间的流逝。

  但刑吏有时隔很长时间才来,有时他刚刚受过刑还没缓过来,就会迎来新的一波刑罚。

  失去光,失去时间,失去希望,王柏知道这也是刑罚的一部分,摧毁他的意志。

  他曾试图通过自己计数,掌握时间,但在刑吏暴虐地施刑下,这个想法很快破灭。他一步步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时常被刑吏用盐水浇醒后上刑。

  在这里,没有身为贵胄的郡公,只有罪无可赦的叛徒。

  但渐渐地,刑吏不再频繁施刑,王柏知道原因——婚期近了。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周侧是血也有水,静静等待最后的处置。

  “国公问,错否?”

  他睁开眼睛,这是他下地牢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话。

  他忽然知道,父亲还没有放弃他。

  只要他认错,只要他乖乖迎娶桓郡君,他仍是让父亲骄傲的长子,是尊贵非凡的王郡公。

  父亲给了他机会,一切都能挽回,他盯着虚空,迟缓地开口:

  “否。”

  铁链被绑住,一切都空寂下来,不再有人给他上刑,也不再有人强行往他嘴里灌米糊。

  他安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冰冷的地砖响起脚步踏过的声音,步伐轻柔绵软。

  脚步停在他的牢房之外,他没有开口,他羞于见来人。

  “你糊涂啊。”

  “认错吧,你会得到宽恕。”他听到女人的哀求,但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的宽恕。

  等不到他的回答,女人终于忍不住低泣:“你父亲宁可要一具听话的尸体,也不要一个忤逆的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他慢慢把字吐出,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拉扯到他的伤口,“但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

  他终于流出脆弱的一面,皲裂的唇瓣轻轻开合,“母亲。”

  听到他的称呼,女人哭出了声,她哽咽着:“你糊涂啊,糊涂啊……”

  任何儿子都知道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他流露出的脆弱使母亲心软。

  他利用了母亲对他的疼爱,在母亲低哀的哭泣声中逃出地牢,逃出宛城。

  他该悄无声息地逃离,王氏就此体面地死了个继承人。

  但他想要的太多。

  他想让阿娜莎见到他的父母,见到他自幼成长的地方。

  他想要他的父母有朝一日能承认阿娜莎,他们会喜欢她的。他自幼得到宛城叔伯们的照料,他也想让他们的婚姻得到王氏的祝福。

  他逃向了华阴,桓家山门前的台阶太陡,他连走带摔地叩响了桓家的大门。

  天已经暗沉了许久,磅礴的乌云压向低空,大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桓家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开门的门仆低头看向摔在地上的人,斥道:“哪来的破落户?你要干什么?桓家的门也是你配敲的?”

  王柏伸手撑住地面,想要爬起来,他咽下喉间的血,唇齿呢喃:“退婚。”

  “什么?”门仆没有听清。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向门仆:“宛城王氏嫡长子王柏,前来退婚。”

  背后的闪电划破天空,在一瞬间照亮山河大地。

  他看到门仆惨白的面色,“我,要与桓家嫡长女桓滢,退婚。”

  “轰隆隆!”

  雷声在空寂的天地里炸响。

  雨滴密密匝匝打了下来,打在王柏的身上,打在从未愈合的伤口上,像是受刑。

  他看到自己撑在地上的手洇出红色,混在雨里,晕开一片血色。

  他很快被控制,押送往桓家主家,他跪在桓主君的面前。

  桓主君高坐明堂,手上盘着珠串,沉吟不语。

  “让开!都给我让开!王柏呢?有胆退婚没胆见我?”

  他听到了桓滢的声音,听见了剑刃劈碎瓷器的声音。

  他跪在地上,垂着头,身上的雨水血水一齐滴落在华美的地毯上。

  “姑娘,姑娘,主君说不许您见他的。”是仆人在阻拦。

  “滚开。”

  争执的声音忽然停止。

  他的视野里慢慢出现黑色,出现血液一样蔓延的赪桐花。

  他抬眼向上看去,看到锋利的剑光,看到桓郡君冰冷的神情。

  他灿然一笑:“清妍,许久不见了。”

  桓滢神色冷得像要结冰,她咬牙切齿:“王柏,王大郡公,你可真行。”

  她把剑摔在王柏的身前,转身向桓主君走去:“退婚,退就退,谁求着要嫁去他们宛城不成?”

  桓主君盯着女儿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也好。”

  桓滢站在父亲身边,她冷冷看着身上全是血的人,“王柏,今日不是你来退我的婚,是我退了你的。”

  “滚吧,华阴不会再欢迎你。”

  桓主君摆了摆手,压制着王柏的侍卫终于松开手。

  王柏撑着地慢慢站起,起身后他笑盈盈看向桓郡君,抱拳拱手道:“多谢。”

  他被轰出了桓家。

  昏暗的天地里雨水冲刷着世界,这场闷热潮湿的雨已经酝酿了太久。

  照亮天地的闪电,接连而至的响雷,宣泄着炎夏的怒火。

  王柏慢吞吞往山下走,任凭雨水打在身上,酷暑里他身体的温度迅速流失。

  雨水逐渐模糊了视线,他不再能看清前路,但心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把事情闹大了,宛城与华阴的婚约作废,至少王柏与桓滢的婚书已成一张废纸。

  他履行了他的誓言,贯彻着他的忠诚。

  王柏压不住唇角的笑,他不再有可能迎娶世家的女郎。

  王氏会放弃他,他不会成为主君,不需要能执掌宛城的主妇。

  他已成废子。

  他一脚踏空,从石阶上滚下。

  脑子昏昏沉沉,意识被逐渐剥离,他仰面躺着,雨水打在脸上,耳边是喧嚣的雨声。

  啪啦啪啦吵个不停。

  “你到底发什么疯?”他听到带着潮气的声音,满是冰冷厌烦。

  他勉强睁开眼,雨水滴进眼睛,使他只能眯开一条缝。

  沾上泥水的裙角,从底边不断蔓延向上的赪桐花,像是死亡路上的黄泉花。

  他才没发疯,散木无用,毁掉一切荣誉,就不会再被安排。

  他才有可能与阿娜莎在一起,才有可能使他们的婚姻得到认可,他清醒得狠。王柏想。

  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最后的记忆是油纸伞边缘,连成线的水流。

  *

  王柏在一间竹屋醒来。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妥善处理。

  清透的光线透过竹窗照进屋子,屋内是雨后才有的清新空气。

  王柏抬手遮光,手盖在眼睛上,不太想起来,他已经太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

  他掀开被子,起身穿上准备好的衣服。没找到发冠,他便不束发,就这样披散着头发向外走去。

  堂屋里打盹的老头听见声音,睁眼瞟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就又撑着拐杖闭上眼睛。

  王柏向他欠身行礼。

  屋外草木葱郁,草木上都挂着雨水,王柏从草丛间走过,袍角被洇湿。

  他来到小湖边,湖水清澈,水蓝的湖面上映着白云悠悠。

  “多谢,欠你个人情。”

  她戴着大大的草帽,穿着平民的衣服,毫不顾身份地坐在小马扎上,手上握着鱼竿,专心盯着水面的鱼漂。

  “醒得挺快啊,看来王国公还是没下狠手。”她悠悠道。

  王柏淡笑,他一掀衣袍,席地而坐。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我娶妻了。”

  钓鱼的人转过脸来,露出端绣温婉的面容,她挑起眉,“哟,哪家的女郎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破坏宛城与华阴的盟约,她真不怕王国公撕了她?”

  王柏笑了起来,“她不是世家的,她叫阿娜莎,是草原的人。”

  桓滢上下扫了他一眼,露出讥笑,撇过头看向湖面,“你胆子可真够大。”

  “这样说来,你已经废了。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救你了,白费我力气。”

  王柏诚恳点头:“的确如此。”

  湖面上的鱼漂动了,桓滢甩起鱼竿,鱼线脱水而出,带出一条小鱼在空中挣扎。

  她将鱼从鱼钩上取下,丢进旁边的水桶里,重新上了饵食将鱼线抛进水中。

  曾经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贵公子,如今席地坐在草丛上,披发去冠,狼狈落魄。

  她忽然问:“你怎么敢的?”

  王柏的目光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澄静的湖水倒映着天空、白云、飞鸟,湖水失去了自己的色彩,它的心装满了天空。

  王柏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抛出问题:“你和我的婚约已经作废,但我想父亲与桓主君都不乐意失去强大的盟友。或许很快,宛城会再向你提亲,这次是二弟和你,你会同意吗?”

  “或者王桓两家终止结盟,桓主君会把你嫁去阳翟、泺邑、吴中?这些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有。”桓滢看向坐在地上的人,神情认真,“首先,阳翟不行。”

  “为什么?裴主君的门第出身,并不辱没你。”

  “是的,不辱没。”桓滢颔首肯定,紧接着便点出理由,“但他是个疯子。”

  “他发起疯来,除了小姜郡君,谁有本事能镇住他?”

  王柏结住,这倒没错。

  裴岫乖戾狠辣,平日不发脾气都让人胆寒,等发起脾气,不弄出一番腥风血雨哪肯罢休?

  “其次,崔氏和陈氏中,我选崔氏。”

  “这又是为什么?”王柏收回目光,抬头看向桓滢。

  她目光澄澄,认真诚恳。

  “泺邑有大湖泊,可以钓鱼。”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是泺邑崔氏的风光。

  王柏被她的话逗笑,他伸手托着下颌,打趣她:“照这么说,你不如去江陵,姜氏府宅临江而建,你门都不用出,随时能钓鱼。”

  哪想桓滢幽幽一叹,满脸遗憾:“这得姜主君肯啊,她要是肯,我倒贴嫁过去都行。”

  王柏诧异地看着她,“你真是钓鱼钓进魔障了。”

  “可别提了,你现在弄这一出,我往后连出门的理由都没了,还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此生最后一钓呢。”

  王柏沉吟半晌,回答她先前提出的问题:“你对钓鱼的执念,就如我对阿娜莎的执念。”

  桓滢耷拉着脸,她伸手拍了拍王柏的肩,语重心长中夹着几分同命相连,“我懂,我懂。”

  王柏动身回宛城时,桓滢送他。

  她看着王柏翻身上马,满脸幽怨,“父亲会把我许给你们家,这是他多年的筹谋。你回去要是没被打死,往后留在宛城,就帮我执掌中馈。”

  王柏被噎住,他不敢置信地反问:“我?帮你?掌中馈?”

  阳光渐盛,桓滢仰视王柏,被他身后的光刺痛眼睛。

  她抬手遮住光,眯着眼:“你说欠我人情的,而且我总不能白救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大郡公。”

  王柏骑马离开华阴,一出华阴他便被拿下。

  他退婚的风声已经在世家引起轩然大波,王氏的军士在华阴外等他很久了。

  看到披甲军士出现的那一刻,王柏那点微弱的反抗之心彻底熄灭。

  他干脆地束手就擒。

  宛城王氏因何能坐上世家之首的位置?

  他们有着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军士。说他们能以一敌十,都是宛城自谦的说辞。

  王柏被押送到宛城时正值深夜。

  丑时的梆子刚刚被敲响。

  王国公与王崔夫人已经等他多时,他们坐在灯火通明的厅堂里,仆从侍婢垂首而立,气氛压抑沉默。

  王柏跪在地上,向父母叩首:“儿,请父亲安,请母亲安。”

  王国公将手里的茶盏砸向桌面,“安?有你在,我们安得了吗?”

  “你去退婚,你居然敢去退婚。了不得啊,未来的主君大人,嗯?”

  王国公气得站了起来,他向长子走去。

  “你想干什么,要毁了王氏吗?要不要我早点死,好给你腾地,任着宛城给你折腾啊?”

  王柏垂首,“儿不敢,父亲这话叫儿惶恐。”

  “惶恐?哼,惶恐,你还知道惶恐?”王国公走到长子身后,心中磅礴的怒火无从发泄,他抬脚踹向长子。

  王柏被踹到地上,他身上全是伤。

  王国公这一脚,是想往死里踹。

  王柏从后背疼到胸口,喉间一甜,他吐出血,并且不断吐出更多。

  “孽畜,孽畜。”王国公仍旧在骂。

  他指着长子的手在颤抖,抬眼看向坐在上首的妻子,叫嚷道,“崔夫人,看看吧。崔夫人,看看你的好儿子,他都干了些什么。”

  王柏口鼻全是血气,听到父亲的话,他抬头向上看去,对上了母亲那双哀伤的眼睛。

  她苍老了许多,未及四十,鬓边却已出现华发,或许就是为他的不孝而愁苦。

  看啊,那双本该温柔慈爱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沧桑悲伤。

  王柏的心被狠狠揪住,他躲开母亲的目光,垂眸看着地面。

  “我的儿,你究竟想要什么?”他听到母亲的问话。

  “你可以离开的,去你喜欢的天地,和你喜欢的姑娘。你又做什么要去华阴?”

  他咬住牙,蹭着向前爬去,他伸手拽住母亲垂落的裙摆,手上的血,染红了白袍上精美的绣纹。

  “母亲,我舍不得您。”他看着被血浸透的葱青藤蔓纹路,“我不想永远见不到您。”

  “我想带阿娜莎来见您。她真的很好,您会喜欢她的。”

  “荒唐!你做梦!”

  他听到父亲暴怒的声音,“我就是没你这个儿子,也不会允许异类踏入宛城一步!”

  母亲的手抚过他的头顶,将他散乱的长发拢到身后,看清他惨白的面色,倔强执拗的眼神。

  她禁不住湿润了眼眶,“她叫阿娜莎是吗?”

  “是的,阿娜莎。”

  母亲抿唇想扯出笑,但眉宇间的哀愁却无法散开,她的脸颊滑落泪水,“既然这样,你就带她来见我吧。等她来了,我有礼物要给她,是给儿媳的见面礼。”

  “先前准备了十几年,但都是给滢儿的。我要给阿娜莎重新准备一份,可能时间会来不及,但不要紧,往后的日子,你们陪在我身边,我会时常送她礼物。”

  王柏拽着母亲裙摆的手忍不住颤抖,“母亲,谢谢,谢谢您。”

  “傻孩子,跟母亲客气什么呢。母亲对你和桓郡君感到遗憾,那是个好孩子,但母亲也为你能找到喜欢的姑娘而高兴。”

  王崔夫人拿起帕子擦过眼角,“她和我们不一样,是不同地方的人。她来后,一定会带给我很多快乐。”

  看着长子被奴仆扶着远去,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王崔夫人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痛,她捂住心口,撑着桌子低声哭泣。

  “慈母多败儿。”王国公这么说。

  王崔夫人看向丈夫,泪水潸潸,“柏儿是我们的长子,倾注了我们无尽的心血。”

  “他已经废了。”

  “那他也是我的儿子!”王崔夫人厉声反驳。

  她看向如今越发冷酷残暴的丈夫,落下泪来,“夫君,柏儿是我们最艰难时生下的长子。我是在山洞里生下他的,外头还有狼嚎,我当时多怕、多怕我们的孩子被狼叼走……”

  “他在襁褓中时,我带着他几次死里逃生。他从敌人的锋刀下逃过,活到今天,难道如今要死在自己父亲手里吗?”

  王国公沉默地看着哭得快心悸的妻子,叹了口气,只能让步:“好吧,好吧,让他把那个女人带回来吧。”

  王柏的伤养了一个月,才被大夫允许下地走动。

  受治疗的每一天,他都感到雀跃,他和阿娜莎的婚姻得到了母亲的认可。

  他可以带着阿娜莎来中原,看他生长的山川河域,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分享给她。

  下地走的第三天,他便忍不住去马场看马,摸了又摸,却不敢翻身上马。

  他的母亲在远远望着他。

  第四天,母亲让人牵来了他昨天抚摸的骏马。

  母亲把缰绳交到他手上,她伸手想抚摸长子的头顶,但孩子早已长得比她高出许多。

  长子弯下了腰,把发顶放到她的手心下。

  王崔夫人便笑起来,她说:“我期待阿娜莎的到来,去把她接回家吧。”

  天翮元年秋,王柏初次前往草原,漫无目的地游荡。

  天翮二年秋,王柏返回草原,寻找一生的挚爱。

  草原的天都显得比世家辽阔,一望无际的连绵草地。

  在绵羊一般的白云下,他看到了策马奔腾的女子,明媚爽朗,率性恣意。

  她驱马向他驶来,他站在她的帐篷前,等候归家的妻子。

  面如冠玉的郎君身披华服,潋滟的白袍上绣着代表东方的扶桑叶,金黄的叶子落在身上像是中原商人挚爱的金子。

  俊朗的丈夫抬头仰视她,是满眼的笑:“阿娜莎,我来接你去见我的父母。”

  “你来得怪巧,再晚半个月,我都打算改嫁了。”

  她笑起来,从马上扑进他怀里,身上的铃铛齐齐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