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由失望组成的,由不如意和意外组成。

  虽然是跌落在了自动扶梯上,但我的伤并不严重,只有脑后和背上有几处外伤,还有从高处坠落导致的轻微的脑震荡,那也是我现在头脑昏昏沉沉和胸闷恶心的原因。我捧着水杯坐在床上,听着女仆长的话,转头望着窗外发呆。

  这是医院,并且显然不是洛家的医院,是林家的医院。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我想起了另一件事:“洛城……怎么样了?”我打断了女仆长的话,问她。

  女仆长犹豫了,然后:“我也只是听说,洛城少爷被家里关起来了。”

  “这件事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失足摔下去的。”

  “小姐,就算您想包庇他——”

  “我说了,是我自己摔下去的。”

  “小姐,有人看见了,是他推的您。就算您想包庇他——”

  “那就没有人告诉您,看见了我把陈小羽推下去吗?你相信吗?”

  女仆长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提起这件事,也很显然,她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了。她的神情惊讶又不是那么惊讶,说:“当然不信了。您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那不就对了。”我说,“电话给我,我亲自跟我爸解释。”

  连女仆长都知道我是在包庇洛城,我爸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但是我那么说了之后,他也就那么应了,答应我会跟洛家解释,也不会再追究洛城的责任。

  处理完这件事,我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女仆长趁机收走了我的手机。

  “连手机都不让用?”

  “医生说了,让您要好好休息。”

  “好吧。”我说,“那你帮我发个消息。”

  没过多久小墨就来了,但是扒在门口偷偷往里张望,像是回到了我们第一次遇见那个时候。我朝她勾了勾手,她才犹犹豫豫地离开了那里,低着头走了进来。

  “终于知道我的可怕了?”

  小墨偷偷瞟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对不起……”

  这我倒是意料不到:“对不起什么?”

  “我当时……”她捏着手指,声音里露着歉意,“我没想到……”

  是在说那件事啊。

  我觉得有点想笑:“当时那个情形,被吓到不是很正常的吗?”

  小墨连忙摇头,眼睛一下子红了:“对不起啊,学姐,我该、我该相信你的。我们,我,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做。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

  “那是为什么呀?”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哪怕系统已经什么都不对我说了,我也不想回答。回答了这个问题就会有更多的问题,我懒得编那么多的谎言。但也许是我真的累了,也许是脑震荡造成的后遗症还在,我听到自己说:“因为有个……人,在胁迫我。”

  “啊?”小墨震惊地抬起头,“谁啊?谁啊?他怎么、怎么胁迫——”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说,“找你来是有别的事想拜托你。”

  “不、不对,学姐,谁啊,哪个混蛋,学姐你说,我们都可以帮忙的!”

  “知道你乖,那我拜托你件事好不好?”

  “嗯!嗯!”

  “趁着现在洛城不在他们家医院,去看看你小羽学姐。”

  “啊?”小墨大惑不解,“学姐你是、你不能动了吗?”

  “……”我弹了她一记脑瓜崩,“让你去你就去。”

  小墨揉着脑门:“学姐为什么不去啊,小羽学姐不会生你的气的。”

  “我知道。”我回答,“你去看看她,回来再告诉我。”

  “哦——”

  小墨在病房里待了很久,一直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大部分时间在试图追问出那个胁迫我的“人”,剩下的小部分时间在询问我的伤,问我真的是洛城把我推下去的吗?我说了不是之后,她就转而开始研究起我的伤,并且在女仆长严厉的眼神下揪着我的纱布掀开了一点点,问我:学姐,你后脑勺不会被剃秃了吧?

  “……”

  “我看他们头受伤的话,缝针那个地方以后就再也长不出头发了。”

  “……”

  “学姐,你脑壳受了伤,不能生气,生气会血气上涌——”

  我抓起水果篮里的香蕉仍向她,小混蛋嘻嘻哈哈跑了出去。

  之后的半天里,被女仆长扣下的手机几乎响个不停。既然不让我看,就让女仆长看了念给我。大部分都来自那群小家伙们,我被“胁迫”这件事毫不意外地从小墨嘴巴里漏了出去,他们都很想帮忙,也都像小墨一样,为那天的事向我道歉。我让女仆长帮我回复,他们的反应是很正常的,那种情形要相信我也很困难。

  【但是你那个朋友就很相信你。】他们说。

  他们说的是宁折梅。

  宁折梅也有发消息过来询问我的情况,我也让女仆长回了,说我没事。

  宁折梅并不是相信我,她只是想要保护我而已。就算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伤害陈小羽,她也会保护我,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出于好奇,我问了一下女仆长,知不知道宁折梅的舅舅是谁,女仆长说她不清楚,没听我说过自己的那些朋友。

  因为对于林若楠来说她们也不算朋友。

  我的好奇点到为止,没有再了解下去。

  傍晚,小墨带来了陈小羽的消息:她动了手术,现在还在昏迷中。小家伙说起这些的时候神情很是萧索,我突然意识到她可有够偏心的,我受伤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反应,还嘲笑我以后可能会秃。但是是因为陈小羽,所以勉强原谅了。

  “我听那儿的医生说,可能是因为之前颅内出血的时候压迫到了神经,还有就是脊椎错位还没恢复。他们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就这两句我勉强听懂了。”

  “学姐,”小墨问我,“你真的不去看看她吗?”

  “嗯。”我回答。

  “为什么啊?”

  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出现在她身边就不会有好事,也许是因为我太胆小了,我不敢看她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不敢去想是我亲手让她变成了那样。也许是因为,我越来越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那些说服我的理由变得越来越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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