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洛家在附近有家医院,洛城应该会把陈小羽送到那里。我大概猜得没错,因为我赶到时,外边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保安。我并没有硬闯,我也没那个能力硬闯进去,我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和老赵一起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待。

  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好,阳光灿烂。我的故乡冬日很少见到这样的阳光,整个冬季都阴沉灰霾。我曾无数次在冬季盼望这样的暖阳,我仰起脸,闭上眼睛。

  “小姐。”过了很久,老赵忽然叫我。我睁开眼,面前不远处站了一个人。是个我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的人。我没有开口,老赵已经主动走到了一边。

  “洛城好像报警了,说你……故意伤害。我舅舅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

  “你舅舅?”她舅舅是谁?

  “我知道你不需要帮忙,但是我舅舅处理比较直接。”

  “谢谢。”我说。

  “嗯……”她说。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但是你知道的吧,我从来没把你当做过朋友。”

  宁的表情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得那么直接。

  “我知道。”然后她回答。

  “所以,别管我的事了。”

  “你为什么……”她问,看着我的眼睛,“要那么做?”

  “你觉得呢?”我反问她。

  她似乎想说什么,那句话几乎都到了她的嘴边了,却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宁折梅。”

  “哪个梅?”

  “梅花的梅。”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我笑了一下,“你父母一定是很风雅的人。”

  宁折梅愣在了那里,也许这个世界并没有这首诗。

  “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我对她说,又一次,“回去吧。”

  先前打电话叫来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乌泱泱站在医院前,跟洛家的保安对峙。说是对峙,但人数几乎是碾压。不过我并不打算直接和他们产生冲突,这里是医院,不适合干这种事。所以我只是对他们为首的人说:“去把洛城叫出来。”

  人去了又回,洛城没有来。我看到他单独回来就大概猜到洛城的意思了,对身后的人说:“把人都控制在外面,动静小点,别进医院,里边还有病人。”

  比人多,林家从来没输过。洛城对于洛家来说是逆子,林若楠是林家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管家连阻拦都不曾,直接派来了庄园的所有人。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听说我是要把陈小羽抢回来。不知道。最近总觉得管家和女仆长两个对陈小羽宠溺得过分,对我明明像是对女儿,对她却像是隔代亲。

  我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到医院,顺着抖如筛糠的护士的指引来到了住院部。刚下扶梯就看见了洛城和他的两个保镖,巧了,我也带了两个保镖。四个人立刻扭打在一处,又似乎都因为东家的命令压住了动静,架打得几乎无声无息。

  现在就剩下我和洛城了。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洛城说。他看上去很平静,只是看上去。仔细一点就能看出他眼底的波涛汹涌,他像是突然长大了一样,学会了控制和隐藏。

  “哪句啊?”我微笑,“不过哪句你也没做到。”

  “是。”洛城说,他还是那个表情,穿过仍旧扭打在一起的四人,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因为我一直你抱有幻想,觉得也许、可能,你没我想的那么坏。”

  “现在幻想破灭了?”

  “小羽刚做完检查。”他说,越走越近,“颅内出血,脊椎错位,差一点,就差一点,她这辈子就站不起来了。现在还在观察,不知道需不需要动手术。”

  我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他来到我面前,似乎还想迫近。不是似乎。他的确还在一步一步继续朝前走,我只能一步一步向后退,一直退到扶梯口。

  洛城终于停下了脚步,我回头看了眼还在运行的扶梯,回过头再次看向他。

  “你该不会想把我推下去吧?”我笑了起来,“我好心提醒你一下——”

  “我警告过你,如果你对小羽做出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洛城,”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自己会闯多大的祸吗?”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他说,“还是说你觉得,小羽不能跟你比?”

  我不再说话,洛城的手抓住我的衣襟,几乎要把我从地上拎起。

  “那你就错了。”他说,“对于我来说,你才不值一提。”

  揪住衣襟的手用力往前一送,我的身体向后倒去。

  那一瞬我感受到了一种恐惧,身体本能的对于坠落的恐惧。我无法保护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以及,洛城这小子,不错啊,真的说到做到了。

  就只有这么多,因为下一瞬意识便陡然离我而去。

  世界充斥着嘈杂的电流般的声音,意识顺着“嗡嗡”的电流声渐渐回归。还没睁开眼就感受到后脑勺被人拿钻头钻过似的疼,浑身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但缓了一会儿又像是感觉不到了,就像只是之前疼过的感受还残留在神经里,并不是现在这具身体在疼。我下意识伸手想摸自己的后脑勺,刚抬手就被人制止了。

  “小姐小心!别碰到了!”

  我缓缓睁开眼,女仆长坐在我的床前。

  “姐、姐——”我想不起她的名字,下意识喊了一声。

  “疼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我环顾四周,思绪渐渐回拢:“这是……医院?”

  这不是医院还能是哪儿。

  我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完全转不起来。我揉着太阳穴,女仆长在一旁说着话,说我爸妈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正在回来的路上,明天大概就会到了。

  “幸亏您没什么事。”她说。然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问她。

  “没事。”她笑笑,“口渴吗?我给您倒杯水。”

  我独自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终于慢慢的,一点点恢复过来。我看了眼除了女仆长之外空荡荡的房间,问她:“我昏迷了多久了?”但我并不是想问这个。

  “就一天。”女仆长回答,端来了水。

  我想问的是陈小羽呢,但是这件事似乎并不需要问。因为如果她没事了,或者哪怕是她醒过来了,也一定会回来。她会来找我,没有任何人拦得住她。

  但她没有回来。

  因为她回不来。

  “小姐,喝点水吧。”女仆长说。

  我回过神,看向她手里的水杯,看了好久,伸手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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