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定得很早,还要回学校上课。我很多时候都感觉不出自己高中生的身份,也不太能感觉出陈小羽的,她大多数时候都成熟得让我忘记了这件事。但我们确实还是学生,而今天,好巧不巧,是周一。天知道昨天晚上我快睡着了又突然想起爬起来设闹钟时的心理活动,大概就类似于:我是不是有毛病,吃饱了撑的。

  吃饱了撑的外宿在这里,回圣西利亚至少两个小时,校服也没带。

  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瞪瞪摸着去了卫生间。

  先选任务吧,总之任务就是……

  我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任务面板。

  是我还没睡醒吗?眼前的面板明显不太对劲,类似于出现了故障的显示屏。花屏,乱码,【主线任务】和【攻略女主】两个选项不断闪现又消失,有时甚至上下对调位置。我下意识像对待电视坏了一样伸手想去拍,但是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没拍到。这没着力的一下险些把我闪到,也把我彻底从浑浑噩噩中晃醒过来。

  不对。

  情况不对。

  我勉强保持着镇定,试图询问系统:【怎么回事?】

  然后回答我的只有熟悉的倒计时,一秒一秒往下减着数。我终于慌了,我的脑子里闪过无限多的可能:这个bug被发现了,默认我已经完成任务了,昨天陈小羽那句话让任务完成了……但所有的答案都不能帮我解决眼前的问题。

  倒计时,三分钟。

  【出来!】

  【亲、亲、亲爱的穿书者您好、您好,很、很、很高兴——】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支线任务,完成了吗?】

  【亲、亲爱的穿书者您、您好,系统任务只能当日、当日获取——】

  【你是故障了?】

  【亲爱的穿、穿书者您好,很高兴、高兴为您服务——】

  倒计时,两分钟。

  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双手抱紧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我仍然一点也不了解面前的状况。是今天出了故障吗?只是故障了吗?两个选项不断在交换,我直觉一定会出问题。

  外边传来脚步声,陈小羽似乎正走过来。

  “小羽,”我叫她,“1和2。”

  陈小羽似乎愣了一下,然后:“1。”

  那就“1”。

  我迅速选了上面那个选项,原本花屏一样的面板仿佛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只剩下被我选中的那个任务选项在发着淡淡的黄光,前面有一个熟悉的“√”。

  【主线任务】

  【您今日的任务是:】

  【用酒精灯燎烧女主的头发。】

  我看着那行刺眼的字,无力闭上眼。

  【现在,给我一个解释。】

  【亲爱的穿书者您好——】

  “滚!”

  “楠?”

  我没有说话,撑着洗手池闭上眼。

  卫生间门被推开,片刻的宁静后,有只手轻轻按在了我肩上:“怎么了?”

  我不想回答。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的支线任务,完成了吗?】

  【亲爱的穿书者您好,系统任务只能当日获取——】

  【我问你我的支线任务是完成了吗?】

  【亲爱的穿书者您好,系统任务只能当日获取——】

  【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戏弄我吗?】

  【亲爱的穿书者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滚,滚,滚!】

  “楠。”陈小羽叫我。

  “你今天,”我说,尽量让自己听上去轻松一点,“可能要换个发型了。”

  “好。”陈小羽回答。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应该和陈小羽说点什么,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陈小羽用酒店送来的粉底遮盖着身上的痕迹,我坐在旁边,一直等到了她说“好了”。“好了”,她说,她站起来,我仰起头,看着她垂顺的长发,闭上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来告诉我。是否我最终的恐惧始终会来,谁来告诉我?

  我们沉默着上了车,沉默了一路,到了学校,见到了等在门口的老赵,他过来给我们校服。我把陈小羽送到教学楼,告诉她我去停车,让她去化学教室等我。

  我记得这个任务,原著里有,就是发生在化学实验室。林若楠让几个人按住她,也是用酒精灯烧了陈小羽的头发。她本会做得更过分,但洛城阻止了她。

  我在停车场停好了车,给洛城打了个电话。电话没有被接起,我一遍一遍拨着,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那天,陈小羽遇到意外那天,洛城也是一遍一遍拨着我的电话,我也没有接。这个世界诡异又完美,像一个闭环的圆。

  正如那天洛城最终没打通我的电话一样,我最终也没有打通洛城的电话。我换好了衣服,去到化学教室,一间一间找过去,在最角落的一间找到了陈小羽。

  教室里开了灯,穿着洁白校服的陈小羽坐在蓝色的实验台前,手里拿了把剪刀。看到我开门,朝着我笑了笑,神情坦然又温柔,说:“我都准备好了。”

  她若挣扎或是反抗,林若楠也不至于像原著里那样愤怒,因为她总是平静地就接受了一切,林若楠觉得自己被冒犯被轻视,每一次做的事都会比上次更加过分。她若是挣扎或反抗,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以忍受,甚至没办法去看她。

  我捂住了脸,听到她说,这似乎是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没关系的,楠。”

  这句话现在并不能安慰我。

  并不是只有今天,还有明天,还有以后,我不知道这只是一次故障还是我害怕的事终于还是来了。我的心里还有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但更多是恐慌。

  我像是回到了被扔到这里的第一天,但那时我并没有在意的人。

  我坐在陈小羽的身后,握住她的头发,一簇一簇放在酒精灯上灼烧。我闻到了焦糊味,我记起了我当年上的第一节化学课,化学老师形容蛋白灼烧,说是“灼烧羽毛的味道”。这个形容我一直记得,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在煤油灯下做作业,头发靠灯太近,被烧掉过一簇。老师说“燃烧羽毛”,我一直想着“燃烧头发”。

  一簇、一簇,一点、一点,烧了好久,从披肩长发一直烧到齐肩,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隐隐发抖的手伸出去,紧紧抱住了她的肩,脸埋进她焦臭的发丝间。

  “我对你做过一件很过分的事。”陈小羽突然说。见我不作声,自己便继续说了下去,“那天晚上,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我是故意引诱的他。”

  我仍沉浸在情绪中,并没能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我想跟你更亲近,我想住进你家,我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一场意外,让你觉得我一个人住在外边不安全。那天你送我回家,我知道他还在——”

  我终于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惊讶,不,震惊:“你在说什么?”

  “我已经回了家,但是又故意出了趟门,我知道他在跟着我——”

  “你疯了吗?”

  “你能原谅我吗?”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

  “你能原谅我吗?”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我感觉现在你会更容易原谅我。”

  我一时无言,我甚至不知道此刻我到底是何种心情。她说得没错,现在的我确更容易原谅她,我当然会原谅她。我又一次分不清她是真的希望能借机得到我的原谅还是只是想抚平我的情绪,但我的的确确被从刚才的情绪中拯救了出来。

  然后陷入了另一种情绪中。

  “你这个小疯子——”

  陈小羽把剪刀递过来,我眨了眨发酸的眼睛,从她手中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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