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教学楼前停下，我相信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很快就能习惯陈小羽从我车上下来这件事了——这是我美好的愿望。但洛城显然不在此列，他那陈小羽雷达的属性让他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这个刚好的时候，又毫不意外地堵住了我们。
……大哥，你真的行行好吧。
我躲在陈小羽后面，老赵给我撑着伞。我从他手里拿过伞，让他自己去停车。
“林若楠——”
“进教室吧。”陈小羽打断了他，说。
我躲在陈小羽后面，挡住了眼睛不想看洛城。大狗狗越来越听话，今天被陈小羽一哄就没再闹了。可真乖。对我就是藏獒，对着陈小羽就是大金毛。
不管这世界的渣男是什么样子，洛城都不会在此列。他是作者精心设计的男主角，他专一深情，忠贞不渝，对外——对我是藏獒，对陈小羽是体贴大狗。
挺好的。只有他们是对现实免疫的，一切现实的问题都不会在他们身上存在，他们不会背叛彼此，不会对彼此感到厌倦，不会分手，不会离婚，一辈子热恋。
挺好的。
他们往着教学楼走了，我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不知道秦医生今天怎么样了。
秦医生的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至少是没有再哭了。见到我笑了，说我就知道你又要来，今天不要捣乱啊，乖乖坐好，遇到不舒服的同学不能再吓人家了。
“我哪有啊，你也看到啦，我就只是很正常的，坐在这里而已。”
“不要狡辩，坐好。”
我乖乖，真的挺乖的，状态大概就像听到陈小羽命令的洛城，坐在了一旁。我看到她的左手仍然戴着我的戒指，没有摘下，心中又开始沉甸甸，然后飘忽。
如果可以戴一辈子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可以请假的。”我和她说。
“不会影响工作的。”她说。
“真的不能请你吃饭吗？”
“我知道你想哄我开心，但这真的不是，吃一顿饭就能解决的问题。”
秦医生低下头，又开始在她的病历本上写东西。我坐到她面前的问诊桌上，像昨天一样朝着她伸出了手。她看到了，也像昨天一样，把手放在了我手心里。
“这么喜欢牵手？”
“嗯。”我摩挲着她的手指，“会给我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什么意思？”
“就是，现实、真实、真的存在的感觉。”
“在说什么呀。”她笑了笑，“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我可不年轻了。
但我确实喜欢牵手。我喜欢女性柔软的肌肤，我喜欢牵着喜欢的人的手的感觉。但是她并不知道我的心思，这让我生出了一些罪恶感，心情有些微妙。
“我要是出手帮你教训了那个渣男，你会怎么想？”
秦医生看着我，表情有些发愣，似乎是对“教训”这两个字没什么概念。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微微张开了嘴，惊讶又有些紧张的：“你做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让家里的管家全权处理这件事。”
我眼看着那双平日里总是舒缓的眉头微微皱起：“你只是在开玩笑，对吧？”
“不是。”
“快跟我说你只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
“不管你做了什么还是打算做什么，快停下来。”
“你还想保护他？”
“我不是保护他我是保护你。不要做这种事。”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秦医生深深皱眉，语气焦急，“你以为你只是帮我出了口恶气吗？我没有要求你做这样的事。对你来说这件事是很小，你有这个能力，你做得到。但那是个深渊，你做了第一次就会后面的无数次，我不能放纵你踏进去。”
“我早就在深渊里了。”
我很生气，或者说是，难受。委屈？我也说不上来。她比陈小羽还圣母，陈小羽至少不是理想主义者，她是纯粹的，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我的心口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沉闷又不知如何发泄。秦医生拼命拽着我，她用她的天真和理想主义拼命拽着我，我心里极不情愿，但又像是飞蛾一样，向往着她这束纯白的光。她就像成年世界的童话，一伸手就要把我从淤泥里捞出来。
“不要说气话，你还是个孩子。”
“你以为他们真的没缘由的怕我吗？你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吗？”
“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我不要阻止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你不相信也没用，这是事实。”
秦医生诧异地看着我，我不愿再面对她，转身离去。
昨夜的雨到现在依然没有停下，我走过长廊，转头看到细雨敲打着花园。雨声像我儿时在蚕房里听到的声音，不同于许多人只把这当成比喻句，我是真的浸润在这样的声音里长大的。那种缓慢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总在我睡得迷糊的雨夜出现在我的梦中，我睁开眼以为自己还在老家，我该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我听着雨声，看着摇晃的花与叶，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我们只是两个三观不同的成年人，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闹矛盾。她不想我那么做，我不做就是了，我不该强人所难，只要她高兴，什么都可以。
我回到了医务室，我的脚步声很轻，大概是因为这个，她并没有察觉。我看到她站在窗前，我听到她正在和手机里边的什么人说话，说：“你确定吗？”
“你确定吗？”她说，“我觉得那孩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站在门口，直到她终于结束了和那边的通话，转过身来。
“这回相信了？”我问她。
她有些惊讶，半晌：“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是不能和学生私下来往吗？”
秦医生笑了笑：“回去上课吧，放了学到这儿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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