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桦是剑派嫡系里少有的‘君子’,然而入剑派数月,耳濡目染之下,本就不算实心的‘君子’,更要大打折扣。

  挥袖冷言,“这位道友可是先前在门口胡言乱语之人?”

  那青年脸色一变,强撑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桦一改笑脸,态度强硬,“道友既不承认,我也没甚办法,唯有请道友少出现为妙。”

  “你!”青年素听他人提起陆星坷时,多用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等词,还没见到正主,光见一个看门的,就知晓传言不假,“即使剑派是枫灵第一门派,座下弟子如此跋扈,我等亦不屑与你们同行!”

  “呵,可别把我河东吕氏一起算上。”先时去剑派拜师,未被收下的吕奉郢这回也来了,刚一入院门口便听到了这话,想也不想的就开了口。

  “吕公子!”

  “许久未见吕公子,公子风采依旧,实在羡煞我也。”

  吕奉郢双手抱拳,朝四周众人打了个招呼,走至前沿,“谢桦...”

  视线上下打量,唇角的笑意不显,但比起之前见面时,真切了不少,“许久不见,倒是变了不少,可见这剑派养人。”

  “奉郢还是一副侠骨心肠,有什么说什么。”谢桦嘴唇微挑,意有所指。

  心里本就有鬼的几人,闻听此言,只觉得众人的眼睛若有若无的,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实际上,有了吕奉郢的加入,刚才那一茬很自然的被接了过去,先前挑拨的那名青年俨然被众人排挤在外,就连适才一同与他说闲话的几人,此时也自顾不暇。

  这和他们计划的不一样!

  本想找个由头,树起陆星坷蛮横霸道的一面,就算不能带着众人排挤剑派,也能为自己先前在外头说的那些话找到一些理由,显得那些话来之不假,所言非虚。

  设想的很是美好,实施起来就不那么完美了。

  这点小计谋在谢桦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他八岁时就不屑如此了,何况如今。

  再者说,陆星坷这些年在外头的名声还不够坏吗,再被泼点脏水又能怎样,只要剑派还在,只要剑派弟子还在,这群背地里骂人的,明面上都得过来点头哈腰。

  谢桦和人说得热闹,却也不忘打发了这个人,“道友还留在这儿作甚?可是还有什么事?”

  那人张嘴,谢桦恍若没见到,“既然没事,就不要在这儿,免得陆师兄醒来见到你,又要生气了。”

  话落,转头招呼其他人往会客的地方走去,衣袖被风吹起,清风明月之资,哪像刻薄之人。

  另一头,陆暮秋和萧枫虽把人交给了雏鹰学院,却也没直接离开,而是在早前置办的房产里先住了下来。

  “行啊你,也学会阳奉阴违了?”萧枫打趣道。

  陆暮秋不作声,合上院门,又下了禁制,从外头看,和没人来过似得。

  不多时,禁制被人堪破,从外头进来了一个黑衣男子,带着斗笠,瞧不清模样,顺带手还把坏掉的地方补上了。

  “北辞?你怎么来了。”

  萧枫不解,看向陆暮秋,原以为是不放心坷坷,现在看来还有其他原因。

  “叫我来作甚?”沈北辞朝萧枫点了点头,对陆暮秋问道。

  陆暮秋并不废话,“前几日坷坷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叫方瑜娴的人,我在他体内感觉到了薛兵的气息。”

  听到薛兵的名字,萧枫立刻变了脸色,“什么时候,你怎么也没同我说!”

  “泠清来找我说情的前一天,就短暂的打了一个罩面,所以没说。”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沈北辞皱眉,陆星坷对薛兵来说,就像花朵对蜜蜂,蜜蜂采蜜,花朵柔弱。

  陆暮秋知道自家儿子体质特殊,一直小心看护,原以为能护他一辈子,如今来了个贺覆,不得已终是要放人出去成长,但在这途中,无长辈看护,偏偏薛兵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实在难安心。

  “我和萧枫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坷坷,只能拜托你了。”陆暮秋罕见的向沈北辞求援,背脊却还挺的笔直。

  沈北辞不想给陆暮秋看孩子,但要是薛兵...

  “好,我会跟着他的。”

  陆暮秋双手抱拳,弯腰行了个礼,“多谢。”

  同门为师兄弟的时候,没见过陆暮秋低头,如今为了幼子,全然不顾自己了,还真是可怕。

  不过,要是自己能和...有个孩子,便是要天上的月亮,自己说什么也给孩子摘下来。

  “不用,再怎么说,那孩子也是我半个儿子的亲侄儿。”

  萧枫被瞒在鼓里,现在又听沈北辞说什么半个儿子,当即反驳,“侄儿就侄儿,别说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我养了坷坷十多年,都没说他是我半个儿子。”

  这时候陆暮秋又知道自己惹萧枫生气了,福至心灵的补了一句,“师徒如父子。”

  这话确实搔到萧枫的痒处了,“咳,说回薛兵的事,你该不会给坷坷下了什么监视的术法?”

  陆暮秋皱眉,不能理解萧枫的怀疑,“当然不是,贺覆找我说的。”

  贺覆?

  沈北辞同剑派唯一的联系就是萧枫,但萧枫这个人不会事无巨细的都说,“这个贺覆是谁?”

  萧枫皱眉,“是我新收的徒弟。”

  “贺覆是从下世界来的,但他同坷坷一样,十分有慧根,一点就通,收他做徒弟,也是省心。”

  沈北辞并不关心贺覆这个人如何,“他是怎么知道薛兵这个人的?我记得有关薛兵的事迹,早在当年就全部消灭了,藏书峰内最高禁制内的书籍,才有提到一言半语。”

  陆暮秋没打算瞒着沈北辞,郑重其事道:“贺覆说,他是踏破时间界限回来的。”

  沈北辞:“???”

  “什么东西?”

  沈北辞真是摸不着头,只不过离开剑派,还没和世界脱节吧,怎么这些人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明白了。

  陆暮秋与萧枫对视,萧枫了然点头,自觉开始解释。

  陆星坷出生前三年,枫灵大陆滴雨未下,剑派弟子四处布雨,为凡界众生寻找生机,然而人工所降和天所降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最严重的一件事,便是凡界因失天雨,人迹罕至之地突生了不少妖魔,所以那几年剑派弟子又是降雨,又是降妖除魔,真是恨不得一个人当三个人使。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陆星坷出生,那一天,天降灵雨,覆盖了整个大陆,与此同时,天雷相助,屠尽妖邪。

  在凡人的话本里,神仙投胎历劫,出生时必有祥瑞预兆,枫灵大陆这些年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但陆星坷身体里的血自带灵气,纯净非常,适合修炼也适合被妖邪拿来修炼。

  灵根丢失,焉知非福。

  这一身的血液精气,却不敢让人知道,小心将养在剑派多年,也怕逃不过命劫,所以陆暮秋同萧枫自陆星坷五岁起,就一直在寻找破解之法。

  最后寻到的方法,就是以剑派全部灵气为利刃,设祭坛,在事情无法挽回之时,选一人回到过去,帮陆星坷避开危险。

  这事要用到剑派的灵气,光他们二人不能决定,随即问了其余师兄弟,并嫡系弟子,经得他们一致赞同后,这才开始着手布置。

  此事瞒的紧,就连沈北辞都没让他知道,何况是一个下世界来的贺覆,所以自他拜入师门,说出此事后,他们就信了。

  信是信,但贺覆对陆星坷的种种心思,他们还是很不喜欢!

  事情说完,院内久久无声,沈北辞撑着石桌坐下,对陆暮秋和萧枫指了又指,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喉咙发干的问了句,“你们拿灵气做利刃,又拿什么为祭?”

  说是只有灵气,其实剑派地理位置极好,灵气储备远超大陆所有,能配得上剑派灵气的,又有几样东西?

  陆暮秋撇开眼,神情愧疚,萧枫也是如此,但还是回答了,“...嫡系命格。”

  沈北辞出身剑派,自然知道藏书峰里的种种禁术,以命格为祭的禁术也瞧过,但赌上整个门派命格的禁术,还是第一次听。

  “萧枫!你太大胆了!”

  陆暮秋一心练剑,法术一道比不上萧枫,这样的融会贯通,只有萧枫能做到。

  萧枫敛眸,换做其他弟子出事,他们也会如此。

  剑派护短,以命相护。

  沈北辞深知这点,心中发酸,“行,你们放心,坷坷在我眼皮底下,绝对不会出事!”

  被托付与人的陆星坷完全不知道这门官司,夜幕降临,住进他们房间的不是别人,就是河东吕氏的吕奉郢。

  陆星坷穿着寝衣,盘腿坐在炕上,托着下巴,“欸,你当初既然不是真心要来我剑派,为什么又大老远的走一遭?”

  正在整理自己的伊书听了这话,背影微微顿住,这事也是能直接问的吗?

  吕奉郢拍腿大笑,丝毫不介意,“这不是剑派从未公开招徒过,我自己好奇,家里长辈又巴不得送个弟子进去,于是就去了。没想到你们招徒弟,是一点不看其他的,就看一个心。”

  身为出题人的陆星坷也不尴尬,“剑派物质条件绝对能满足弟子需求,当然不看其他东西,而且比起身世、天赋,能不能和师兄弟们好好相处,在我看来更重要。”

  伊书竖着耳朵一边听,一边整理,突然灵光乍现,他自认为和剑派弟子相处的不是特别融洽,尤其是和陆星坷...按他这么说,那岂不是他们平时都在包容自己的小性子?

  陆星坷竟然也会包容别人吗?

  伊书不作声的回头看了眼陆星坷,少年唇红齿白,眉目灵动...心不自觉的多跳了两下,赶忙回头。

  那边的交谈还没停。

  “那也不能光看拜师的是不是诚心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连拜师都不是诚心的,别的更不能要求了。”

  陆、吕两人对视,深觉对方很合,同时伸手,击掌!

  谢桦看着自己的童年死对头和陆星坷聊得欢快,很是无语,走过去将两人拉开,“该睡了,明天不是说要去拍卖场看热闹吗?”

  吕奉郢撇嘴耸肩,“欸,谢桦,我和你换个位置睡吧,我想同星坷再聊聊天。”

  谢桦不为所动,皮笑肉不笑,“不行。”

  成吧,吕奉郢不强求,转头问刚进来的贺覆,诚心问道:“贺道友,我与星坷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所以今夜能和你换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