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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燕云自然是很着急的否认:“哪有的事!”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 又实在不想让自家父皇知道自己这一趟燕国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硬着头皮和取悦他撇清关系:“孩、孩儿只是觉得国力充盈, 而燕国实是显露败象, 若是丧失此刻良机,那么必将成为一大遗憾啊!”
梁王听完这一耳朵有进有出的家国大义, 本就被酒热愁肠弄得一团浆糊的头部更显沉重,这时, 面对面前视为骄傲的皇儿, 还是不忍说些什么话打散他的信心, 只得微微叹气:“……云儿。明日再议吧,朕会好好考虑你的提议的。此刻已是子时,朕要休息了。”
秦燕云两眼一亮,自动忽略了自家父皇传递出来的隐晦的逐客信息,抓住自己想要听到的关键点, 开心道:“父皇——!云儿就知道你最好了!若是父皇下令, 云儿明日就愿意亲自带领将士们攻打燕国……”
这一次,他还没说完, 就被梁王提起领子,拎到了门外。
雕花门窗迅速合上——像是害怕秦燕云会再一次进来,梁王还很贴心的上了栓。
梁王浑厚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板传出来, 淡淡的, 显得有点模糊:“……明日再议。”
秦燕云被这一摔, 摔得清醒多了。
连差点把他腌入味了的酒热都掩盖了很多。
他四下望望, 在确保附近真的没有人看见他此刻的出糗模样后, 才站了起来, 拍了拍衣摆。
……幸好没人看见。
不然可就真的丢大人了。
秦燕云如是想。
不过, 这一趟夜访父皇,还是带了点儿成果回去的嘛。
父皇这样说,肯定意思就是有戏啊!
秦燕云越想越觉得很靠谱,身后的毛毛尾巴差点摇出花来。
……可惜喻听泉看不见。
他觉得一日之计在于晨,虽说现在是子时。
但是没关系。
那也是第二天了。
秦燕云决定现在就回去,然后,想一想怎么具体的展开这个计划。
燕国皇帝……是叫喻听泉的。秦燕云回国之后,专程打探过。
他还是很信奉兵法书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要很清楚地了解喻听泉,才能够让他对自己臣服……啊不对,是他的国家对自己臣服。
书童流芳听了他的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非常殷勤地到处去搜集有关燕国皇帝那点不是很多见的资料,也确实是费了一番功夫。
而秦燕云闭关的这三日,便是在细细地研究喻听泉此人。
据说此人常年病弱,病骨支离的,走一步便喘一下。
秦燕云看到这里的时候,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印象之中的喻听泉。
不免觉得夸大其词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啊?
至少人家没喘得很厉害。
果然,世俗消息还需仔细甄别,不能随意轻信。
秦燕云点点头,觉得自己又从今日这一点小小的事情之中学到了不少东西,深觉满意。
他继续看下去,便看见了此人的其他事迹。
誉王殿下自小不受宠爱,连宫殿都是最次的那种,紧紧靠着冷宫,位高权重的某些太监的府邸都比他住的好多了。
直到二十岁,才有人进了那冷宫一般的居所,把喻听泉——也就是他们未来的皇帝陛下好生生的接出来,从此黄袍加身,身居高位,此后便高枕无忧了。
秦燕云读完,心神微动。
……喻听泉看上去,也不像是过得很好的样子。
他看上去便像是一张纸片,仿佛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很快速的飘走。
就连身上也是一点肉也没有的。
骨头突出,都有点儿硌手了。
若是真正金枝玉叶捧在掌心里养大的皇帝陛下,哪里还会沦落到这般余地?
秦燕云不傻,他知道,喻听泉在燕国,估计是当了傀儡皇帝。
权力完全被架空,他除了每日上朝的时候,装模做样的摆个架子,就再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而在会真正吃人的皇宫之中,无用之物想来得不到慎重的保管和优待。
秦燕云这样想着,明明是在认真刺探敌情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思绪总会随着某些文字回味到那晚很清晰的触感。
然后,他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若是这人让自己好生养着长大的话。那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秦燕云有这个自信……
他想着,又想得更远了一点儿。
若是把人带回来,给自己做梁国夫人,那肯定也能养得白白胖胖,再也不硌手了……
流芳见他想得入迷,平日里又没大没小惯了,便以为秦燕云发现了什么秘密消息,便突然出声,吓了秦燕云一大跳:“殿下!您在想什么呢!?难道是发现什么了吗?”
秦燕云差点从桌子前蹦起来。
但是,当他发现说话的是自己的小书童之后,便很大度的原谅了他:“没有。”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绪不知什么时候,从刺探敌情,变成了娇养敌人。
秦燕云:“……”
到此刻!他才发觉敌人的可怕啊!
秦燕云摇着头,再一次拿起书卷,准备再看一点儿。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被那个叫做喻听泉的燕国皇帝给蛊惑的……
下一秒,秦燕云再次看见了喻听泉的第二个版本的生平。
同样悲惨。
同样渺小。
同样让秦燕云扯远了思绪。
半个时辰之后,回过神来的秦燕云:“……”
不能再想了!
这书卷也不能再看了!
他合理怀疑这里面掺了来自于梁国的蛊毒!
秦燕云本来想把书简丢在一边,想了想,又到底还是没舍得。
……流芳也挺不容易的,找这么些东西来。
他自我安慰着,就听见身前一直在打瞌睡的流芳被惊醒,看见他放书简的动作,立马睁大眼睛精神起来:“殿下!要休息了吗?小的服侍殿下宽衣……”
他还没说完,就被秦燕云打断:“没有这么快,你去取些笔墨来。孤要修书一封!”
话音落下,流芳看着他,怔了一下:“现在……修书?”
不是吧!谁子夜修书啊!
这是修给谁看的!
秦燕云摇头作叹气状:“你不懂啊流芳。孤这封信,是写给燕国皇帝的。”
流芳:“??”他更不懂了!
殿下这是什么时候和燕国皇帝搭上线的!
他怎么不知道啊!
秦燕云看他这样子,了然。
流芳现在还不知道他惊天地泣鬼神的计划嘛。
流露出这样困惑的无知眼神,也算是很正常的。
不过,没关系,他愿意和流芳分享自己的计划。
为此,秦燕云清了清嗓子,微微咳了一声:“孤准备带兵攻打燕国了!”
流芳:“……?”他们殿下今天是不是发热了,怎生脑子这么不好使了!
两国才刚合盟啊!
打什么仗!这不是耍猴儿玩吗?!
流芳还未来得及劝阻秦燕云这看起来很没有前途的想法,便被打断了:“此事孤已然向父皇禀告,父皇同意了。”
流芳:“啊。”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没有前途了呢。
毕竟,有陛下坐镇,殿下应该怎么翻也翻不出花来。
流芳放心许多,专心听自家殿下讲述自己的宏图伟业。
“你想,梁国与燕国二国相争多年,已经打了许多年仗,但燕国国力虽弱,但粮草丰富,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秦燕云分析道,“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孤以为,此次的合盟之会,便是燕国不攻自破的先兆!”
这番话太过热血,原本昏昏欲睡的流芳都打起了精神来,睁大眼睛,看着秦燕云:“这这这……何以见得!”
“你笨。”秦燕云看他一眼,微微笑着,侃侃而谈,“燕国皇帝体弱多病,一般前线战事不出意外,应当都是镇国大将军操持的。但若有足够粮草,燕国定然不会割舍这十座城池来求和,定然会继续苟延残喘,企图将梁国军队拖死。”
“此次的求和,便是表达出这个意思的信号。”
秦燕云说完,笑了笑:“此次,我便先写一封信,恐吓恐吓燕国皇帝,看看他那边到底有什么底牌。孤这边也好对症下药啊。”
流芳听完,顿时觉得五体投地。
看啊!这就是他们梁国未来的栋梁啊!
便是这么玉树临风气宇不凡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足以成为他们这个大国的储君!
流芳热泪盈眶,满屋子找笔墨,终于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寻出一支狼毫,递给秦燕云。
可秦燕云还觉得这狼毫怪不合适的,皱着眉:“没有别的笔了么?孤用狼毫,用得不好,总是……太过粗野。”
流芳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兴奋道:“殿下您想!狼毫好啊!殿下的笔墨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定然能直接吓退燕国皇帝……”
“不行。”秦燕云想都没想就拒绝,继续道,“孤说,要小白云。”
流芳:“……是。”
这么晚了!到哪里去找小白云啊!!
只不过流芳还是不敢违抗秦燕云的命令,煞费苦心地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许久,才找出一支软毫羊毛笔。
秦燕云叹气:“算了,就用这支。”
他握着笔,在纸上一气呵成,条条款款都写得清清楚楚的。
洋洋洒洒一千余字,不仅内容丰富,笔法更是不卑不亢,极有文采。
流芳就靠在桌案边,看着自家殿下写。
秦燕云写完一通,在最后一列,写道:“不日孤将攻打边境十城,望陛下能御驾亲征,共商国是……”
他那个“是”字还未写完,就听闻流芳唧唧歪歪的喊起来:“殿下!不行啊这样!”
秦燕云:“说!”
流芳眨眨眼睛,很无辜地看着他:“燕国皇帝体弱多病,定然不会选择亲征的!”
秦燕云若有所思:“……你懂什么,孤就是吓吓他,懂吗?”
流芳:“?”
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亲眼看见他们殿下很轻松的就抬手,划掉了刚刚那行字。
黑漆漆的一条墨,让整张素雅的信纸变得惨不忍睹。
接着,秦燕云在纸上继续写:“除非陛下亲见孤一面,以酒食酬谢,以表敬意,不然孤不日定将攻打边境十程。”
这次,秦燕云写的满意了,把那张纸拿起来在面前端详了一下。
看得出来,他最满意最后一段话,许久才点点头,一脸满足:“流芳,你看孤这个,觉得怎么样?”
流芳觉得殿下是真的喝醉了,有点儿麻木:“挺好的。”
下一刻,秦燕云就挑眉:“那是,那孤就这样寄走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orz,刚写出来的,新鲜出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