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古代言情>南荣>第44章

遂钰觉得萧韫在说鬼话。

萧鹤辞顺理成章入主东宫,全凭多年经营,董氏倾尽全族之力将他推上太子之位。萧韫也是看中萧鹤辞的才能,才放心将储君之权交给他。

遂钰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没和他说什么。”

“是吗。”萧韫捉住遂钰左手,遂钰吃痛,倒吸口凉气。

萧韫:“今日是燕羽衣让着你,仅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若真上了战场……罢了,爱卿还是好好在京城待着吧。”

燕羽衣攻势密集,遂钰的速度远远不及,只是他出剑突然,燕羽衣临时没来得及反应而已。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南荣遂钰会武功。

遂钰倒没觉得丢人,他本就习剑不久,能与燕羽衣过招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会有胜过燕羽衣的想法。

他评价:“燕羽衣挺漂亮的。”

潮景帝微微诧异,“什么?”

遂钰眼高于顶,从不轻易夸赞他人容貌,皇帝选秀,他站在皇帝身边低头嘀咕。

这个美人差点风情,那个美人身量不佳,身材窈窕的又看起来弱不禁风。

“燕羽衣长得挺好看的。”遂钰以为萧韫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有的是日子再见。”萧韫勾住遂钰里衣衣带,封住遂钰的嘴唇,“行了,该办正事了。”

……

晨光熹微,正月皇帝不上早朝,因此能多歇息些时日。

遂钰睁眼发觉自己在玄极殿里,却始终记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到玄极殿的。

夜里折腾,还未彻底清醒,肚子倒咕咕叫起来。御膳房送了肉糜来,遂钰捧着碗也没说什么大清早吃肉油腻之类的话,伏在萧韫腿上,一口一口被萧韫喂饱了。

末了,他咂咂嘴说:“挺好吃。”

萧韫将遂钰剩下的半碗两口喝光,用帕子擦了擦遂钰的嘴,笑道:“待会带你出去溜冰。”

遂钰啊了声,冷不丁看见远处搭在衣杆上的官服,“是不是得去巡防营报道。”

“不必,巡防营休沐,去了也没人。”

“巡防营的都统不好做,若之后受委屈,朕应该也不能立即为你做主。”萧韫用羽绒被裹住遂钰,轻轻梳理他的长发。

皇帝不便插手的地方很多,这些遂钰不是不明白,但亲耳听到萧韫说不可以,还是略微一哽,后悔还来得吗?讽道:“臣以为陛下无所不能,没想到是打肿脸充胖子。”

萧韫沉沉笑起来,胸腔随着笑声而震颤。他低头看到遂钰头顶的发旋,动手将遂钰的下巴抬起来,遂钰睁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萧韫说:“什么时候让你当一当皇帝,就知道这皇帝并不好做。”

“……”

遂钰没接话。

潮景帝生性多疑,别人同皇帝打趣或许是个笑话,可他开口向萧韫提出做皇帝,凭他南荣氏的身份,免不了多生事端。

毕竟南荣王府真有一争帝位的能力。

遂钰觉得好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自己便是这场博弈之内的牺牲者。

如今他能与皇帝温存,那么日后呢,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萧韫还会觉得自己有趣吗,没有人能够一直获得某个人的宠爱,而宠爱则是世上最不可靠的情感。

萧韫会因为出现比南荣遂钰更漂亮的男孩而移情别恋,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他想要什么都行。

“没意思。”遂钰躺倒。

前夜遂钰虽对南荣栩承诺,翌日定回府给家中一个交待,但当他趴在温泉旁吃软糕时,又心生退却,想着能躲几日是几日。

他在玄极殿躲藏好几日,也不说什么时候回府,萧韫处理各地州府送来的新岁贺辞,遂钰便抱着他那只叫小霸王的猫吃肉干。

小霸王一口,他一口,小霸王吃饱了便摊开肚皮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遂钰也跟着躺下,地暖开得足,也不怕冻着,偶尔萧韫起身去找些什么,还得留意绕开他。

一人一猫好吃懒做,像是大号路障。

萧韫旁观多日,终于忍不住了,问遂钰什么时候回府。

这才几天死皇帝就受不了了,还将什么感情地久天长挂在嘴边,深情果然都是装出来的,遂钰背对萧韫翻了个白眼。

装不下去了吧!

当初他就该放弃挣扎,整日蜷在萧韫身边,烦死他,烦到他将他直接打包送回鹿广郡。

小霸王突然喵喵叫着,并向萧韫匍匐前进。

萧韫伸手,平摊在地上。

小霸王踩着他的掌心,钻过臂弯,一溜烟躲进萧韫怀中,遂钰呸了声:“白眼狼!枉我喂你那么多肉干。”

萧韫觉得有趣,捏了捏小霸王的三角耳,道:“并非朕赶你,世子那边需要说法。”

需要什么说法?

遂钰阴阳怪气:“该是陛下去向世子送说法吧。”

说我把你弟弟,把堂堂鹿广郡南荣氏的四公子给睡了,我不仅要他做人质,我还要睡他。

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遂钰眼前陡然天旋地转,萧韫轻而易举地把他扛了起来,左手猫右手遂钰。

遂钰蹬腿挣扎,恼羞成怒:“放我下来!”

“萧韫!”

“光天化日,白日宣淫,你这个”

萧韫将猫随手放在花架中,扬手,快准狠!

啪!!!

“啊!”

遂钰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你怎么能,怎么能打我,打我。”

“打你屁股。”萧韫淡定道:“躲躲藏藏不是办法,今天就回府,再不回去世子就该进宫要人了。”

潮景帝将遂钰放在贵妃椅上,亲自给新任巡防营副都统大人穿靴,穿一只,遂钰蹬一只。

简直比祖宗还难伺候。

萧韫耐心地按住遂钰不安分的腿,正欲开口,唇边突然轻轻柔柔落下一个吻。

遂钰双手撑着椅缘,小声说:“不想回去,陛下再多留我几日吧。”

萧韫:“……”

没过多久,遂钰神清气爽地走出玄极殿,扬声道:“越青,我们去禁军那牵两匹好马,出宫逛逛。”

年轻公子身上穿着做工精致的官服,哪里有人穿官服满大街溜达的!

越青啊了声,没反应过来。

正式上任是元宵后,初七巡防营发年节粮油,遂钰要带着越青去领。

遂钰单薄,即便穿着官服也显得清俊,方才换好官服,他站在镜前反复打量自己,腰间佩剑随着动作的幅度,与玉佩清脆碰撞。

南荣氏几代从军,却未曾有过巡防营出身,戍守边陲似乎早已家常便饭,自幼从军见过广阔戈壁,便不再适应京城领兵的束缚。

相应的,失去某种自由,亦会换来无穷的财富与人脉。

进入巡防营,是遂钰目前最好的选择,当然,前提是皇帝想用他来震慑巡防营。

领口别一枚族徽,强调他来自鹿广郡,却不会有人真将他当做南荣府的公子,御前行走兼任都统,明摆着是皇帝送出来的耳目。

遂钰骑着马慢悠悠往郊外溜达,沿途有富户开棚布粥,衣着褴褛的百姓捧着粥碗缩在避风角取暖。

遂钰疑惑道:“朝廷对各地难民均有措施,怎么大都附近还有这么多。”

越青:“也是奇了,往年并未聚集大批难民,好像就是这几日的时间,竟生生将管道堵住。府衙没办法,只好求助巡防营,巡防营每日都来人驱赶,年节值班的人少,当差的也松懈。”

“天子脚下,难民太多易混进刺客,通知掌管此事的衙门,尽快处理吧。”遂钰道。

“公子。”越青有些为难,“其实这也是默认的规矩,往年也有难民聚集,因是年节,朝廷偶尔会将管束放松些,我们不好……不好惹人注目。”

腐烂往往从根部,遂钰拧眉环顾四周,各地管道卡哨均有官兵把守,这些难民能千里迢迢抵达大都,很难不让人思量,是否是各州故意为之。

每年各地叫穷的文书海了去,遂钰一封封奏折检查过去,统统送去户部,户部做过决断后,再找内阁协商。

巡防营与禁军营地相隔甚远互不干扰,禁军受皇帝直接管辖,出动便是需雷厉风行解决的大事。巡防营多处理些大都内的杂事,偶尔官员家中养的猫猫狗狗丢了,也都归他们管。

遂钰想在宫中多留几日,逃避南荣栩的责问,潮景帝色令智昏想出了个旨意,要求副统领前往巡防营慰问将士,顺带看看大家伙的年礼粮油有没有分发到位。

越青觉得遂钰还是尽快回府,同世子说清楚的好,遂钰觉得越青嗦,“不如你先回府。”

“不行!”越青立刻道。

就连四公子都害怕世子,她一个武婢更招架不住。

难民似乎只聚集在城楼下,郊外倒是少见,等到了巡防营,除了前门卡哨有人值守外,巡防营营地竟然空无一人。

石砖垒砌的墙,四四方方围着巡防营平日商讨行动,接待来客的议事厅。大门被日月风雨蚕食的破烂褴褛,堪堪用一把小铁链锁着。

越青瞠目结舌,环顾四周想找人问询,偏这里鸟不拉屎无比僻静,她讶异道:“我们是走错地了吗?”

“没有。”遂钰下马,缓步走到破门旁,低头略研究了下卡住铁链,半个拳头大的铜锁。他后退半步,指着铜锁说:“砸。”

嘭!

越青轻而易举剑起剑落,铜锁顿时被劈成两半,听令哐啷连带着铁链一块摔的稀烂。

竟然比破门还风化严重!

越青:“巡防营好歹是大都内巡逻的军队,怎么看起来比地方九品官还要穷?!”

“噗嗤。”遂钰没忍住。

怪不得萧韫非要将他塞进巡防营,这地着实是个历练人的好地方。

每年给巡防营拨的银子不少,怕不是仗着后台硬,没干几件人事,雪花银流水似的,全进了酒囊饭袋们的口袋里。

遂钰沉吟片刻,正欲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叫,紧接着,身着巡防营服饰的小个子男人抱着酒瓶快步朝遂钰的方向跑来。

越青横跨一步,挡在遂钰身前。

“大人嗝!”

小个子男人打了个酒嗝,离得近了,风一吹,遂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闷臭味。

“来者何人。”越青警惕道,同时抬起剑鞘。

小个子男人笑嘻嘻说:“小的是巡防营看门的,方才野狗叼走了小人的鸡腿,这不,去追了二里地,好不容易抢回来半个。”

他晃了晃手里的半个鸡腿。

说是半个,其实也就只剩骨头了,骨头上可怜的挂着些许肉丝。

“按理说,巡防营重地,须得有两个小队以上的兵值守,怎么就只有你一个看门的。”遂钰说。

“大家伙有家有室的,平时都回家住,再说这只是议事的地方,过年也没什么人来。”

小个子男人晃晃悠悠,企图端正站直,但左脚踉跄,右脚撤不及,一个大马趴,直接扑到在遂钰脚下。

遂钰低头,饶有兴趣道:“你猜我是谁?”

“猜,我猜,我猜你是个美人!”

遂钰双眸微眯,薄唇轻启,慢条斯理地拉长音调:“哦?”

御前行走兼任巡防营副都统的南荣大人,走马上任第六天便把大理寺梁大人家的远房表弟给打了!

御史台年过七旬的老大人,当年用奏折还砸过先帝头的左长央左老大人,在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进宫面见圣上。

坐在皇帝赐于其就坐的椅子上,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萧韫还是皇子的时候,目睹过这位老大人的风采。

先帝在左长央面前被弹劾地哑口无言,脸一阵青一阵白,想辩驳几句,均被左长央堵了回来,只好硬着头皮将话听完,尽快将人打发回去。

天杀的,该死的祖宗规矩,不杀言官御史。

萧韫现在就想抄左长央九族!

左长央嗓子都哭哑了,抓住皇帝的手,泪眼朦胧道:“老臣为大宸鞠躬尽瘁多少年,陛下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萧韫连道:“朕一定做主,一定做主。”

“老臣就一个女儿,外嫁出去二十多年都没回京,她那夫婿日夜对她施以暴行,老臣竟全然不知。那孽障得病死了,小女才将此事告诉臣。”

“臣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愧对于她!”

萧韫用眼神示意陶五陈,陶五陈连忙取来帕子放进左长央手中,左长央抹了把眼泪,哭道:“她如今再嫁,夫妻和顺美满,谁知,谁知昨夜竟被一车夫拉回府,身上全是伤痕,一处好地都没有。”

“南荣大人怎能将人打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也是做儿子的,怎能对别人家的儿子如此心狠!”

对此南荣遂钰表示,明明是倒插门的女婿,何来别人家的儿子。

“即使是儿子,也该请梁大人家远方表亲入京告官。”遂钰说。

萧韫一整日都在应付御史台老大人,也辛苦左长央都哭成那样了,还能一字一句振振有词,后来太医候在殿外,左老大人若是哭得喘不过气了,便立即施针救命。

萧韫现在一闭眼,仿佛都能听到左长央的哭声在耳旁回荡。

他说:“若巡防营怠慢,你找人偷偷打一顿便是,怎么还亲自上手。”

遂钰将御膳房送来的梨水搅了搅,瞥见萧韫手腕那三道明显的指痕,问:“胳膊怎么了?”

“被左长央抓的?”

萧韫无奈,捻起琉璃盘中剥好的荔枝,直接塞进遂钰口中说:“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遂钰乐了,他少见萧韫吃瘪,左长央自先帝那一代便以口舌出名,看来老了也功力未减。

原本他是想放过那个看大门的,奈何那人竟得寸进尺,直接一骨碌起身扑着遂钰的腿,抱着他的腰喊美人。

遂钰哪受过这种气,当即将越青腰间佩剑抽了出来,用剑尖挑了此人的头发,将人剃成光头打了一顿。

“我想,把他剃光头就好了。”

遂钰咽下荔枝,单手撑着脸颊冲萧韫笑:“可是他抱着我的腰,说要养我。”

“臣想,那哪行啊,一声美人放过他,二声当他吃酒吃糊涂了。”

“再叫第三声,臣就想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