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依然在进行中,吕慎言他们已经问到了B市的几起案子。

  “你为何决定开始在B市作案?”

  郑福贵搓着手:“S市虽然是省会,但毕竟是个小城市,人流量少,我感觉侦破率还会比较高。”

  齐宁冷笑:“所以你认为B市人流量大,警察也傻,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最佳圣地?”

  郑福贵连忙解释:“我没那个意思,毕竟是首都,警察同志你们的水平还是不错的,你看我不是被你们抓住了。”

  他神态与语气都非常滑稽,可无论是审讯室里的齐宁他们,还是在看实时监控的宋希诚何慕,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只从心底里感到无比的嫌恶。

  一向颇具辩才的齐宁噎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承蒙盛赞。”

  郑福贵还在沾沾自喜:“而且B市最近也在修路筑桥挖隧道,做司机的就是对探头敏感。我研究过一段时间,发现这几个地方的探头都没有及时装好。这些地方对我来说相对安全一点,而且也比较分散,查起来会比较麻烦。”

  “直接说你杀害张燕的经过。”吕慎言不耐烦了。

  郑福贵茫然:“谁是张燕?”

  “八月九号的死者!”吕慎言已经有些抓狂了。

  宋希诚完全听不下去了,他拍拍何慕:“你先看着,估计马上就要结案,检察院肯定要公诉,我回办公室整理材料,好尽快给他们送去。”

  何慕点头,安慰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中国这么大,还不兴有几个畜生啊。”

  宋希诚扯起嘴角笑笑,径自回办公室了。

  写了没几百个字,宋希诚就仰头靠在椅背上,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很脆弱的人,但每每看到这样那样的罪恶和麻木,都会胸口发闷。到底是自己太天真了?

  嘴里觉得淡淡的,他干脆起身去齐宁的办公室拿包咖啡。据说齐宁高中的时候是理科生,办公室也确实很有理科生的味道,一种非常机械的整洁。

  咖啡的香味弥漫开来,尽管是速溶的,也有着提神的功效,方才还有些萎靡的情绪慢慢振奋起来。

  齐宁的办公室风景不错,从不大的窗口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甚至还有一两个鸟窝。宋希诚惬意地享受着自然的快乐,突然一眼瞥到齐宁的抽屉边缘有些浮灰,顺手拿了块抹布就帮他擦拭起来。

  人的最大天敌之一,其实就是过盛的好奇心,宋希诚也不例外。

  擦拭干净后,横竖闲来无事,便随意打开几个抽屉,第一个抽屉放置着各种文具,中性笔、胶带、回形针、订书机,第二个抽屉是各类文件,以及在办案件的卷宗,最下面那个抽屉感觉比较沉,拉开来一看,宋希诚就忍不住会心地笑出来。

  当年他们在警校的时候,一开始关系岂止不融洽,简直就是很不对付。宋希诚是外地人,本身又年少气盛,一直非常要强,齐宁的功课和表现都是数一数二,于是就有意无意处处以齐宁为目标。

  这样过了半年左右,突然有一天齐宁来找他,张口就是:“我要调宿舍,住一个两人间,不如你来和我住吧。”

  宋希诚很惊讶,正想拒绝,齐宁却打断他:“先不要忙着拒绝,两人间肯定比六人间舒服,这是第一;第二,你天天盯着我应该很累了,如果住在一起,不是会方便很多么?”

  当时自己怎么回应的,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宋希诚把沉重的门锁放回抽屉里,轻轻合上。

  不管怎么说,从十年前起,齐宁已经是他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无论他喜怒是如何无常,脾气是如何难测,自己应该都会容忍吧?

  结束审讯,众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宋希诚正坐在电脑前打字。

  “回来了。”他站起来迎接大家。

  “唉,累死了,头,下回再审讯不要再找我了,我既不想当恶人,也不想每天看到这些变态啊~~~小宋,下回你去。”吕慎言怨声载道。

  宋希诚笑:“我是没意见,只要组长批准。”

  齐宁没怎么说话,站到宋希诚身后,扫了眼他刚刚打出来的文件:“李强,把你刚刚的记录给宋希诚。”

  “那……我们能走了么?”李强哀怨地看着齐宁,昨天匆匆出来,还没和丈母娘赔礼道歉,暴躁状态的女人都是很恐怖的!

  齐宁想了想:“那就先散了,诸位明天早上见。”说罢,拍拍宋希诚的肩膀,“我们也走吧。”

  宋希诚开着车,齐宁在一旁闭目养神。

  “后来审得顺利么?”宋希诚打破沉默。

  齐宁嘴唇微动:“谈不上顺利不顺利,他招供了,走个程序而已。”

  “他应该肯定是死刑吧?”

  “最近有些所谓的学者律师一直在呼吁废除死刑,你怎么看?”齐宁没有直接回答。

  宋希诚冷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都是天经地义。不管社会如何沿革,制度如何进化,只要是在中国,那就是法制的底线。”

  齐宁微笑:“可是好多欧洲国家都已经废除了,因为要保障人权,而且彰显了社会的进步,人性的光辉。”

  “正因为人生来平等,没有谁的命比谁的轻贱,所以一条命换一条命不是很合理么,难道还要纳税人花钱去养着那帮杀人犯?我觉得那些想要废除死刑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嘴巴是在为谁说话呢。”宋希诚眼神很坚定。

  齐宁岔开话题:“我就是随便说说,至于这个郑福贵,一个人换五条命,我觉得他还是赚了。”

  宋希诚留意着后视镜:“这个案子和以往的案子还有些不同,我觉得这个案子的受害者除了过于轻信之外,完全是无辜的。”

  “你还记得第二个死者么?”

  宋希诚点头。

  “以她为例,一个人行走在空荡的马路上,这个时候有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又和善的旅游大巴司机向她问路,那个人可能是外地人,无论她怎么解释,他似乎都不太搞得清楚。这个时候他提出请她带他去所说的地方,然后他再送她回家。”

  宋希诚皱眉:“深更半夜,一个陌生男子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是我的话,应该还是会留意的。”

  齐宁嗤笑:“不要忘了,这个大巴司机似乎受雇于一个很出名的旅行社,证件执照都齐全,他又对你说他急着去接游客。深夜独行本就让人很害怕,而且离家很远,有这样的便宜,很多女孩子可能是会动心的。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第二个死者其实是个很爱贪小便宜的人,所以做出如此选择倒也不算稀奇。”

  他变换了姿势,侧过头看齐宁:“至于其他死者,她们遭遇凶手的时间都是凌晨,天将拂晓的时候,相比夜晚,一般而言她们不会有那么高的警惕性。”

  宋希诚不语,难道在这个社会,一点点人和人之间的相互信任都不能再有了么?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提供别人帮助之前都要思量清楚,否则很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伤害?当善意被利用,当冷漠被宣扬,当舆论不再宣传真善美而是假丑恶,乌托邦大概真的只能在梦里存在了吧?

  齐宁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从忧郁转为豁然,并没有出言开导。

  “心情好差,我们去吃火锅吧?我请客?”宋希诚突然变道,向着城东开去。

  第四卷 传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