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耽美小说>桂花巷106号【完结】>第30章 谎言

  外头天色昏沉,四周黑黝黝的一片,二人走了一会儿,只听蓦地一声雷鸣,大雨便倾盆而下了,杜笑本来还在发愣,豆大的雨珠把脸砸痛了,这才回过神来,被一旁的邬齐拉到了公交车站避雨。

  这块偏僻,不见人影,又是大雨,落在地上又倏然飞溅的水珠坠到了杜笑的裤脚上,阴湿湿的冷就逐渐扩散开。

  瓢泼大雨,天地间除了噼里啪啦的雨声再无其他,公交车站上的led灯幽幽地映亮杜笑白皙的脸,失魂落魄的沮丧。

  “你、你说,我是不是很、很坏?”

  因为一己私欲就阻止六月十七与婆婆见面,十二年,四千多个日夜,她究竟是如何过来的呢?

  邬齐略微沉默了片刻,他侧脸眉骨高耸,眼睫纤长,因杜笑这自暴自弃的话,眉头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目光却不是冷的,缓了半晌,吐出句语调柔和些的话——“谁说你坏了,不要自己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杜笑欲言又止,最后却也不讲话了,二人沉默间发觉天地间形成的巨大雨幕中有辆银白色的奔驰疾驰而来。

  那奔驰开得极快,逃命似的争分夺秒,杜笑越看越觉得熟悉,还来不及开口,车就在自己面前稳稳停下,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冷冰冰的俊脸。

  杜云霄原本好好地开着车,可远远就瞧见公交车站底下有个熟悉的倒霉蛋。

  “你、你怎么在、在……在这里。”

  风雨太大,打得杜笑张不开嘴,声音也时大时小的。

  他表情十分惊喜。

  “上车。”

  杜云霄目光扫过少年湿透了的额发,紧紧贴着白皙的脸颊,那双黑色的眼睛也仿佛雾蒙蒙,有些不明所以,连衣角都往下淌水了。

  这要感冒了。

  杜云霄蹙起眉,又强调一遍:“上车。”

  杜笑这才闭了嘴,讪讪地上了车。

  坐在后座的杜笑身子骨伶仃,他原本就瘦,十分纤细,此刻淋湿了更像只可怜巴巴的小鸡崽,头发都湿漉漉,捂着鼻子不住打喷嚏。

  杜云霄顺手将空调关了,把前座的抽纸丢到身后,漫不经心问道:“怎么一个人想起来这了。”

  这地虽然离家不远,可却十分偏僻,杜笑平日里又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跑到这实属罕见。

  猝不及防被问了,杜笑支支吾吾起来,思索了半天,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你呢?”

  看出对方不想回答,杜云霄也不多问, 心道对方心里藏事了,只说:“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我就顺便来了。”

  高中同学……?

  这附近的高中不就只有十三中一所吗?

  杜笑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十、十三、三中的贺、贺钊天,你知道吗?”

  听到这个名字,杜云霄眉头轻微地拧了一下,尘封已久的记忆浮上心头:“你上哪知道的这个名字?”

  虽然杜云霄并不封建,但提起一个失踪多年生死不知的同学还是显得有点儿忌讳,不外乎其他,只是觉得杜笑还小,免得他晚上害怕。

  贺钊天这人,其实与他没有什么交集,像这种成绩中不溜秋,又不爱与他人说话的男生,在班上总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更何况贺钊天长得高大,因为不喜欢与人对视的缘故,总是微微佝偻着背,看不清脸,就更有点儿颓丧了。

  偶尔也有人跟他搭话,他会回答,但并不积极。

  杜笑看出他兴致不高,就说:“有个、个奶奶跟我说的。”

  “我、我好像在前几天看到了一个跟他很像的人,但不、不那么确定。”

  杜云霄漆黑的眼眸中略过片刻的惊讶——“真的?”

  阿弥陀佛,为了做好事撒的谎应当不算谎吧,杜笑默默这么说服着自己,继而点了点头。

  毕竟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这样孜孜不倦地探寻六月十七的过去呢?

  还希望老天爷看在他一片赤诚的份上,不要让杜云霄揭穿他。

  “不过我、我不、不确定是本人。”

  他目光真挚,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像小狗似的虔诚祈祷,不住扑簌,很是期待杜云霄的回答。

  好可爱。

  草。

  杜云霄死死忍住揉搓杜笑连翘头发的冲动,轻轻咳了咳。

  “我好像存了一张寻人启事。”

  回家之后,杜云霄一阵翻箱倒柜,终于让他找着了那张被塑封后放在同学录当中的寻人启事,因是彩印的缘故,少年的面庞看起来还十分鲜活,是一张为数不多正面照片,河岸旁黑发白肤的少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神色很冷淡,似结冻的湖面一般平静。

  微微上挑的,冰冷的眼睛。

  六月十七的眼睛。

  “是他吗?”

  杜笑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是。”

  ……

  笔记本上记着一长串电话号码,是贺钊天的母亲,落在杜笑手里却如烫手山芋,他望得久了,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直到邬齐从一旁打断他,他才倏然抬起头。

  一张白纸压在了他的嘴角,渐渐渗出鲜红的痕迹,原来是把嘴唇咬出血了,杜笑这才觉得痛,尝到嘴唇还有点咸津的滋味,便下意识舔了舔。

  湿热的舌尖触碰到邬齐的手指,他似被烫着了一般猛然缩了回来,他脸皮薄,又不擅长掩饰清晰,脸颊以肉眼可见地红了。

  “出血了。”

  邬齐怕他误会似的,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只是侧过去的耳朵还微微发红。

  那白里透红的耳朵看上去十分可口,杜笑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觉得原本郁燥的心情不知怎么灰飞烟灭了,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他蓦地问了句:“邬齐,我、我可以咬你一口吗?”

  还在出神的邬齐只是刚刚转了过来,就看见杜笑迫不及待地捧起他的手,像小猫尝什么非常美味又易碎可爱的东西似的,轻轻地咬了一口。

  邬齐体温飙升到最高值,然后砰地一声炸开了,散落一地的礼义廉耻。

  “你、你。”

  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的邬齐忽然成了个结巴,他英挺的眉皱起,满腹寻找着措词,却最终化成了一句听上去有几分生气的——“你之前不还要我离你远一点。”

  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话,活像个怨妇。

  “那、那是因为之前不舒服。”

  邬齐的手指又细又长,白皙光滑,一看就是漂亮的,他不过想轻轻咬一咬,看看它是不是像瞧起来这样坚硬。

  不过邬齐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好奇怪,明明先前还脸颊滚烫的,怎么现在就没有了?

  杜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果然没有一点儿升温迹象,探了探自己额头,又探了探邬齐额头,发觉毫无区别之后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邬齐,我的病好了!”

  要说起来,杜笑确实是迟钝,他哪里是病好了,他不过是因为此下脑子里不想着邬齐那个将落未落的吻了,满心都扑在六月十七身上。

  此时房门又开了,走出个水淋淋的少年。

  六月十七还不知道房内的气氛,他出去的不巧,正巧下了大雨,淋成了个浑身湿透的落汤鸡,他一拧湿透了的衣角,就往地下滴答滴答落水,忍不住独自嘟哝着:“什么鬼天气,叫小爷弄得这么狼狈。”

  一人坐在床上,一人站在他面前,两人虽没有开口的,气氛却凝滞得沉重。

  六月十七笑容一僵,不晓得这两个人又是什么时候背着他搞起来了,蓦地将毛巾甩到肩上:“哎呀哎呀,淋了雨之后就是该洗个热水澡,热水澡,真舒服。”

  等一缓过神来,杜笑面对六月十七就开始有些心虚,他背着对方寻找他的记忆,可又死死瞒着,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

  杜笑的心情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小向日葵耸眉搭眼地垂着头,老头子似的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悠,唉声叹气,不住感慨。

  那叹息声一道一道砸在邬齐的耳朵里,叫他太阳穴都跳了跳。

  “你既然这么纠结,不如直接把真相告诉他。”

  听到这话,原本奄奄一息的杜笑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坚定不移。

  “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

  邬齐的表情淡淡,没什么过多情绪,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杜笑原本平稳的心跳咚一声失了节奏,却忽然漫上一点儿没来由的不安。

  “邬、邬齐。”

  原本有些懒散地倚靠着门框的少年仰起头,看见了一双忐忑不安的黑眼睛,杜笑又下意识咬紧了唇——“你……你没告诉六月十七、七吧?”

  书页不自觉被邬齐捏皱了一瞬间,杜笑惶恐不安的神情让他知道六月十七说的对,他一定无法接受六月十七的离去。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谎言。

  “没有。”

  手中的《茶花女》被翻过一页,邬齐如此淡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