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第一次萌生了退出FAMOUS的念头。
从理智上来说，他知道费驰会一直以独裁者的方式统治这个乐队，自己身为乐队主唱，不能参与创作、没有话语权，只能做一个傀儡门面，做嗓音的奴隶。这不是他想要的事业发展方式。
从情感上来说，他意识到自己无可救药地再次陷了进去。原以为只要足够理性就不会第二次掉进同一个深坑，却没想到old habits die hard。人生中第一首原创作品就是为这个人而写，可却被他批驳得一无是处。爱上费驰不仅是old habit，恐怕也是个bad habit。
守住自尊，远离费驰。林森这么告诫自己。
他拿着自己写的demo去找郎哥，提出想要退出FAMOUS的想法，理由是再老套不过却也算是有几分真实的“音乐理念不合，想单飞”。
郎哥大吃一惊。
身为最了解FAMOUS的人，他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支乐队有人要退出的情况：梁宇赫可能哪天突然不想玩了，老酒可能哪天接到更好的offer了，甚至费驰哪天想换人了直接把谁踢走都不是没可能。
但他从来没想过，第一个提出Quit的，竟然会是平时最让人省心的林森。
郎哥今年四十出头，混迹娱乐圈近二十年，带出过跃迁指南这种摇钱树乐队，也算是星光娱乐的一名功臣，前两年其实是有望升VP的。没想到跃迁两名核心成员接连出事，一个涉毒的在被抓之前得到风声借着养病的名义火速潜逃出国，另一个闹出私生子风波来被全网diss，又牵扯出乐队前身的陈年旧怨，被吃瓜群众质疑人品。这支曾经风光无限的偶像乐队就此解散，名声也跟着衰败，连累郎哥的升职机会也没了。
他是一名大经纪，手里不止这几个艺人，但星光娱乐走的是高投入快速回报的艺人培养策略，旗下艺人大都走的是偶像路线，值得长线投资的真找不出几个来。如今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FAMOUS身上，这支乐队出道以来发展势头非常好，只要别出什么差错，经纪人的上升通道将再次打开。
“这是怎么个情况啊，森森，是不是住院这段时间整天一个人胡思乱想给闹的？”郎哥沉住气，摆出知心老大哥的姿态来，关爱主唱心理健康。
林森摇头：“不是胡思乱想，是深思熟虑。郎哥，我不适合乐队，FAMOUS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主唱。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转solo歌手。”
郎哥盯着林森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什么负面情绪，好以此切入，解决他的情绪问题。
然而林森的眼神很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继续好言相劝：“你的嗓音跟乐队风格完全契合，这一年来现场表现也越来越好，怎么就不适合乐队了呢？”
“但我不喜欢摇滚乐，当初面试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一点没变。”林森回答。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突然想到，自己虽然不喜欢摇滚乐这个大类型，但手机歌单里却已经存下不少这一年多以来费驰推荐的乐队、专辑和单曲，听多了也有一些还蛮喜欢的。而且，FAMOUS的每一首作品，他也都很珍视，很喜欢。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也许自己跟摇滚乐就是没有缘分吧，到此为止就好。
这一声叹息被郎哥敏锐地捕捉到：“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内部矛盾啊？唉，前阵子我就问过你们，一个个都不肯说，我就觉得不对劲……”
林森摇头：“算不上是矛盾吧，只能说是性格确实磨合不来。”
“跟谁合不来？费驰吗？”郎哥问。
林森嗯了一声。
这不算告费驰的状，乐队以他为核心，跟他合不来的人当然要自觉退让。
郎哥无奈地笑了笑：“嗐，我就知道。”找到症结所在，他松了口气，可以直接谈条件了：“你跟公司签的合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要求作为FAMOUS乐队主唱履约五年，合约到期之前如果你想退出，违约金是很大一笔钱啊。”
林森就知道经纪人一定会跟自己谈合约的事，他也想好了应对方案：“我知道，郎哥，但我不是想跟公司解约，我只是想退出FAMOUS，以solo歌手身份为公司赚钱，如果公司不看好我的商业价值，可以重新约定分成比例。”
“但你的退出会影响FAMOUS的发展啊。”郎哥提醒他，“这部分损失，公司也会算在你头上的。”
这林森倒是没想到。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FAMOUS是个无足轻重、完全可以替换掉的角色，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退出会对乐队造成负面影响。
林森扭头看向投影屏幕，看到自己跟费驰背靠背紧贴在一起的画面。
他知道那场演出的反馈很好，FAMOUS收获了很多赞誉和人气，但除了跟团队一起开会复盘，私下里他从来不敢看那场演出的视频。
他不敢看自己跟费驰如此亲密的模样。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这段视频，他却只感到一阵心痛——这些亲密的舞台互动，都是表演，都是假象。费驰从来都不喜欢自己，从他近期的表现来看，说不定他甚至有点讨厌自己。
想到这里，林森感觉鼻子有点酸，他慌忙闭上眼睛，不想在经纪人面前哭出来。
然而他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郎哥的眼睛。郎哥不知道林森内心深处的秘密，只当这孩子是触景生情，心软了，舍不得离开了，于是体贴地递上纸巾盒，趁热打铁：“你看，你们在舞台上多有默契。森森，不瞒你说，你是我带过的艺人里脾气最好，最懂事的。也许你觉得费驰太专横了，跟他合作会发生不愉快，但等你在这一行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有才华的人屈指可数，但脾气比费驰还大的那可太多了，圈内一抓一大把。”
林森深吸一口气，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才睁开眼睛：“我不是因为驰哥脾气大才想离开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唱自己喜欢的歌。”郎哥继续谈条件，“你刚才说自己写了首歌是吧？这样，如果你想solo发歌，我帮你去向公司争取，乐队主唱也可以自己发歌啊，这种先例公司是有的。不过有个条件，你得提前跟费驰打好招呼，让他知道你打算solo发歌，但不会耽误FAMOUS的工作，你看这样可以吗？”
听郎哥这意思，想退队单飞是不可能的。林森想了想自己的存款，虽然这一年多赚了不少钱，但跟违约金一比只是九牛一毛，自己确实没的选。
没办法，如果逃脱不开这片沼泽，只能放弃挣扎，以免深陷得更快。
“好吧，谢谢郎哥。”林森站起身来，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失败的谈判现场。
郎哥也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到林森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费驰要是再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教训他。”
林森笑着摇头：“没有，驰哥没欺负我。”
郎哥送他出办公室，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不就安排宣传侧重炒林森和梁宇赫的CP，反正这对儿最近人气呈上升趋势，尤其是梁宇赫被拍到在医院帮林森推轮椅的名场面，是连路人都要嗑一口的程度。
至于费驰这臭小子，让他独美去吧。
走到门口，林森突然转过身来看向经纪人：“那如果驰哥想要把谁换掉，公司会同意吗？”
郎哥刚松一口的气又提了上来，他拧起眉头扶额卖惨：“森森，你可别想这种歪招儿啊……”
林森：“我没有要故意惹他的意思……”
郎哥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关上已经打开的办公室门：“森森，哥再多跟你念叨几句。驰子这个人哪，虽然是专横了点，但他心眼不坏，你俩其实有点像，都是心思很单纯的人。你知不知道你们四个人分成比例是一样的，即使费驰承担了很多词曲创作的工作，他也没比你们多赚一分钱。其实，如果他想争取更多，也不是没可能，但当初成立FAMOUS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他用更多的付出换来了更大的话语权，这就够了，在分成方面，他要遵循摇滚乐队惯例，成员平分。”
“所以，他确实拥有更大话语权。”林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如果他想开掉谁……”
“你听我说完啊。”郎哥打断了他的话，“但这一年多，不管你们之间关系如何，他从来没提出过要换人的事。哪怕梁宇赫加入FAMOUS的时候根本不会弹贝斯，都是费驰一点一点教出来的，中间很多次生气归生气，但他从来没说要换掉谁。”
郎哥再次帮林森打开办公室的门，最后对他说：“你们也要体谅费驰，他为这支乐队承担了很多。”
*
----------------------------------------------------------------------------------
shallow7：
怎么说呢，驰子嘴硬心软。
——
本章BGM：The Vaccines - The Winner Takes It All
“我以为我会坚强，但我是个傻瓜，被命运玩弄于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