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秦牧野的小号吹的的确不错。
《我的祖国》这首歌，哪怕是到了沈玉竹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也依然是一首人人耳熟能详的经典。
听着秦牧野的小号声，她会不自觉地跟着轻声歌唱，只是唱了两句就停了下来。
“怎么不唱了？”秦牧野也跟着停了下来，清脆嘹亮的小号声戛然而止。
“听不出来吗？我五音不全。”沈玉竹笑了笑，夸他，“吹的不错呀，到时候肯定能艳压群芳……呃，不对，我是说技压群雄。”
“那可未必。昨天董部长不是说了吗，他很欣赏你的魔术表演。”秦牧野低头，看向手里的小号，“再说，我已经好几年没吹过了，有的本事不练就荒废了。”
沈玉竹眼瞧着他的情绪从方才的高涨变得低落起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天谢斌的话，下意识便问道：“你的小号，是家里人教的吗？”
秦牧野愣了片刻，就在沈玉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了他低沉的嗓音：“是。”
或许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沈玉竹一时半刻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就听到秦牧野浅浅地叹息了一声，“是我父亲教的，小号和萨克斯都是他教的，可惜……他还会用口琴吹很多曲子，也教过我，但是我没学会。”
秦牧野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上次咱们去邮局寄东西，那些就是寄给我父亲的。他是京城地质大学的教授，前几年的情况你就算没看到，应该也听说了一些，他因为家里收藏了一些国外的地质学期刊著作，被定义为走资派，现在被下放到了西北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这……至少人还平安。”沈玉竹可不会安慰人那一套，只能干巴巴的说。
“小竹子。你这副表情不会是在可怜我吧？”
秦牧野笑起来，看上去面容和煦，但沈玉竹就是莫名觉得，他的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你用得着我可怜？”沈玉竹知道，以秦牧野骄傲的性格，是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同情的，她只能把这当成一件平平无奇的事，随口问道：“所以昨天你打了方元木，是他说了那句话。”
“确切的说，他不该用要打倒你这个词。”
这些年，秦牧野见过太多高嚷着要打到谁谁谁的个人或者群体。
他们无一例外的情绪亢奋慷慨激昂，或许一开始，初衷是好的，但到了最后，一切都变了味儿。
秦牧野还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秦渭时的时候，向来体面的父亲胡子已经好几天没刮了，穿着皱巴巴的衣服，面容枯槁，目光无神，但在看到自己后，还是打起精神叮嘱他，要在地质勘探队好好干。
地质大学家属院里的人，都说秦教授的儿子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让干的事情偏要和家长拧着来，就打从根上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可这一次，秦牧野听了。
他在地质勘探队一干就是五年，立功无数，一路做到了副队长。
可他干得越好，心里就越不得劲，尤其是想到秦渭时在西北农场吃苦受累的时候。
虽然老秦同志很乐观，写来的信上说当地老乡淳朴热情，很照顾他，他还学会了割麦子，掰玉米这样的农活，甚至还在信里分析了当地的水土流失情况。
秦牧野有心不想让他管这么多，可最后，还是把秦渭时写来的信汇总成了材料，上报给了组织，希望他们能出面遏制西北地区日益严重的土地沙化情况，号召大家多多植树造林。
是孩子童稚天真的话语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
“秦叔叔，为什么小号能吹出声音呢？”
沈芊芊看不懂大人们的表情，好奇地看着秦牧野手中的小号，那泛着金属光泽的乐器对她来说无疑是新鲜好玩的。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秦牧野摸了摸小姑娘的顶发，笑着解释小号的发声原理。
“得了吧，芊芊才五岁，你说的这些什么气流、发音体、共鸣体之类的专业名词，她哪里听得懂。”
沈玉竹自己听得都稀里糊涂的，但好在她知道小号是铜管类乐器，这类乐器基本上都是靠震动发声的，正准备说话呢，却反被小丫头揪着袖子纠正，“姑姑，我不是五岁，已经过年了，我应该六岁了。”
小人儿都想快快的长成一个大人，沈芊芊也不例外，这些天已经不知道纠正过沈玉竹多少次了。
“是是是，姑姑又忘了，对不起，那芊芊能原谅我吗？”沈玉竹笑着问。
小姑娘最喜欢这种能够自己做主的时刻，立马大方地说道：“没关系。”
话题这才回归正途，沈玉竹连蒙带猜地说，“小号能吹响，就是因为人往里头吹气，吹进去的气和管道里的气发生碰撞了，然后发出了声音。秦牧野，我说的对吗？”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
男人点了点头。
沈芊芊发出一句惊喜的“哇”声，两只眼睛跟放着光似的，“姑姑也好厉害。”
“小机灵鬼，刚才好像还在夸我厉害呢，这么快就换人了？”秦牧野刮了刮她的鼻子，开玩笑地说。
沈芊芊可分不清大人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她吐了吐舌头，一碗水端平，“都厉害。”
在沈芊芊幼小的心中，当然是她无所不能的秦叔叔最厉害了，可当着姑姑的面，这话是不能承认的。
小姑娘嘿嘿嘿地笑着，心里得意的想，还是我最聪明，一下子把他们都哄好了。
她还撒着娇让秦牧野再吹上一段，秦牧野宠着她，当真又完完整整吹了一遍《我的祖国》。
这次鼓掌拍手的人变成了孙主任。
“本来还想着得让你提前彩排一下，看需不需要调整节目顺序……”
“那现在呢？”沈芊芊甜甜地叫了一声孙奶奶，急急的问道。
“现在当然不用了，毕竟你秦叔叔这么厉害。”
孙主任说这话，显然是听到了刚才几人的对话。
秦牧野是决计不会尴尬的，只有沈玉竹，忍不住抬手捂脸。
孙主任没在意，说：“我来是有事，最后一批志愿者到了，老谢他们忙着布置现场，只能你去火车站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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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