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切平静如常。

  要非说有什么不一样, 那就是祁燃搂着未烟一觉睡醒,看着对方的睡颜,忍不住吻上去的时候, 未烟不但没抗拒躲避,反而迎上去,回了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这可给小崽子吻兴奋了, 但碍于对方的伤还没好全,只能忍下去。

  男孩子毕竟清纯,除了未烟, 没被谁这么对待过, 于是红了脸,耳朵尖都滴血。

  他离开病房的时候,满脸都是羞赧。

  并没有注意到未烟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除了必须要去处理的事,祁燃几乎寸步不离未烟,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感受到未烟爱意的欣喜。

  未烟对他的态度简直太好了,又很听话地配合治疗,根本没发生郑医生提到的那些问题。

  祁燃哄着未烟吃下饭后水果,乖巧地说:“未烟, 你别怕, 我保护你。”

  未烟知道祁燃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但他只字未提。

  祁燃还年少, 做事情会冲动,尽管背后倚仗的是祁家,也难免会遇到危险, 但未烟什么都没说, 就好像有些危险不存在一样。

  他这样其实很反常, 但祁燃心里太着急了,也沉浸幸福之中,并没有察觉什么。

  傍晚的时候,祁燃出去了一趟。

  关于未阑的那些事,他调查的差不多了,真相和未阑坦诚的那些差不多,只余证据。

  关于未阑的来历,他也了解的七七八八。

  未阑是个被孤儿院收留的孤儿,真实的身世很普通,家庭小康,父亲是个公司职员,母亲是个小学教师。

  出生没几天的他在婴儿房的摄像头下,一个人跌跌撞撞爬下摇篮,然后对着落地镜,用熟练的言语说着一些诡异的话,做出一些很怪异的表情。

  父母起初以为监控出问题,观察了好几次,发现未阑总会在无人时,一个人做着与婴儿完全不符的行为。

  就好像这具躯壳里,承载着一个成熟的魂灵。

  父母走遍各个医院,都没检查出问题,甚至开始相信玄学,以为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找道士来驱邪。

  毫无疑问,建国之后是没有邪祟的,更何况未阑家是真没鬼怪。

  那些道士要么是无能为力,要么是继续骗人,甚至想出一些伤害孩子的驱邪仪式,给未阑折腾地不想伪装了。

  那年未阑才两岁,就算他的身体还是个人类幼崽,也能做出一些行为来反抗驱邪虐待。

  他受够了这对疑神疑鬼,满眼恐惧地看着他,视他如妖邪的父母。

  一场驱邪仪式中,他做了手脚,屋内燃起熊熊烈焰,烧死了父母和招摇撞骗的道士。

  然后一个人离开。

  但就算魂灵成熟,被困在人类幼崽的身躯中,他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没办法活下去,被人贩子辗转买卖,他也无能为力。

  他不是厌恶人贩子买卖他这件事,他是故意落入陷阱,掩藏自己,想借助人贩子,将自己买卖到富裕人家,这些日子的颠沛流离他受够了。

  但这些人贩子太没出息了!

  连个优质客户都没有!

  他被贩卖到贫瘠农村,给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老头当儿子。

  他逃了出来,并如法炮制,烧了老头的家,引来警察后又刻意提供线索,查出自己的身份,最终他被送去孤儿院。

  不会有人怀疑他,毕竟没人会觉得一个两岁的孩子有什么坏心眼。

  到了孤儿院后的事,他都在龙骨山的那一夜和未烟说了,基本都能对得上。

  即便祁燃不对未阑下手,祁烨也绝不能容忍。

  他弟弟险些就被人冒名顶替,何况那个人还是个怪物。

  祁烨纵容祁燃做的所有事,但到底祁燃还年轻,很多手段虽然严谨,却不够狠辣。

  毕竟未阑的事骇人听闻,就算让警察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就算拿出证据,但未阑犯罪时身体只有两岁,无法承担法律责任,哪怕是现在,未阑持枪伤人,却没有证据。

  他需要一个一劳永逸,解决一切的办法。

  祁烨在支开祁燃之后,进了未烟的病房。

  两人聊了十余分钟,祁烨亲手给未烟削了个苹果,未烟毫不犹豫接过,吃了下去。

  这个时间的祁燃,正在毫无顾忌地摧毁赵家。

  未阑倚仗的只有赵家,他什么都没有,赵家完了,他势必狗急跳墙。

  他不会逃,因为富贵迷人眼,一无所有对他而言比死更可怕。

  周丽华还在头疼祁家的逼困,不断奔走求援,没有时间去验证未阑话里真假。

  更何况,未阑拿出了自己身份的证据——那是他冒名顶替周锦后,孤儿院的收养证明,足以说明他曾是周丽华亲自送去的孤儿院。

  还有未家的收养证明。

  关于未家为何收养未阑,周丽华在以为未阑是自己儿子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她曾勾引过未烟的父亲,只是没得手才转移目标勾搭上赵擎。

  但赵擎不能生育。

  她甚至心思恶毒到,将自己在外面生下的孩子拿去骗未烟的母亲,说那个孩子是她和未烟的父亲生下的。

  未烟的母亲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拙略的谎言。

  但她眼见着利用不成就被丢到孤儿院的孩子,还是于心不忍,与丈夫商量后,决定收养这个孩子。

  这些是未烟曾不知道的。

  他现在想来,在自己年幼的时候,有人故意告诉他父亲出轨,有了私生子这件事,想必也是未阑离间他和父母的手段。

  未阑惯会捏造谎话,真真假假掺在一起,骗了未烟很多年。

  更何况对周丽华这个脑子并不那么好使,现在又被家里的事弄的一团乱的人来说,很容易就相信了。

  一个被逼上绝路的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不会是未阑最后的手段。

  祁家步步紧逼,拿出的都是强有力的证据。

  赵家吞掉的那笔原属于未家的财产才几年啊,不至于一下子做大,背后的黑色交易和见不得光的东西很多,只要仔细找,都会曝光。

  赵家保不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早晚而已。

  而这个时候,对未阑来说。

  一方面是即将属于他的财产全没了,他再也无法过上富足的生活,他的所有图谋都没了意义。

  另一方面,他低估了祁燃对未烟的感情,他自私惯了,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连命都不要,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也就成了他计划中的漏洞。

  他连枪都用上了,他笃定必死的人却活了下来,他迟早会被查到持枪杀人这件事。

  狗急了还跳墙呢,未阑再变态,本质上依旧是个情绪化极严重的人类。

  他给未烟发了一条邀约短信。

  他知道未烟会来,因为未烟在乎祁燃。

  ……

  天边最后一抹彩云被黑夜吞没后,祁燃点亮台灯,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他都闲散惯了,就没这么认真过,现在就算有心认真对待,却还是不适应。

  但他只是单纯,是懒得去多想,并不是愚笨,也不是不会,更不是没有手段。

  他骨子里流淌的是祁家血脉,看他大哥就知道,他们家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屏幕滚动无数信息。

  前几条显示的还是赵家的对头下手的消息,这几天祁家干脆亲自出手,该查封的查封,该吞并的吞并,没留下多少给赵家了,赵家甚至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尽管有些消息瞒着,但祁燃的父母不会不知道这些事。

  他们无所谓祁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他们巴不得孩子早点成熟,赵家一个圈内名不见经传的家族罢了,拿去给孩子练手也无所谓。

  其实,祁家只是看起来很好相处,家里人都很和善,实际上走到这个位置,都是有手段的,没有一个不狠,包括认真起来的祁燃。

  他是半点退路都不给赵家。

  以前还忌惮未烟的安危,怕狗急跳墙,但现在他唯一的软肋安安稳稳在身边。

  他还怕个屁。

  济康私人医院早就被他清空,只留下知根知底的医护人员,里里外外都有隐于暗处的人保护。

  未烟和他都不可能有事。

  因而,他放心地下达了最后一条指令。

  他没办法送未阑进局子,但他可以在赵家破产后,给赵家一条卑微的生路,让已经有未阑监护权的赵家夫妇同意他的建议。

  他要找机会送未阑去非洲,就去最贫瘠,战争最频繁的国家,他会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祁燃不会对未阑动手,但保不准会出其他的意外,他还有点残存的耐心,可以等。

  计划虽然还不够狠,但他已经思考很久了,这样做相对稳妥。

  只要再等半个月……

  不,不需要半个月,一个礼拜就够了!

  处理完这些事,他已经很疲惫了,但他不想休息,他只想赶快回去见未烟,他已经离开一个下午了,仅仅一个下午,就体会到一种思之如狂的感觉。

  从济康顶层的办公室乘坐电梯下到六楼的病房,他推开房门,屋内没有开灯,但他夜视能力很不错,屋内一览无余,空空如也。

  他愣了一下,喊了一声未烟的名字。

  没有得到回应。

  是不是……在洗手间?

  他推着轮椅往洗手间走,里面没有半点声响,依旧漆黑。

  人消失了……

  这里是六楼,屋外都是玻璃材质的墙面,根本不会有人进得来,也出不去,唯一能离开的方法只有房门。

  而这家私人医院里里外外都是祁家的人,未烟进出一定会有人通知他。

  他慌了神,一眼扫过去,瞧见床头,未烟的手机也不在,甚至病号服都脱在床上,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还放着那枚上次离开时塞给他的戒指。

  他给未烟打电话,却发现自己又被拉黑了。

  祁燃捏着手机,几乎要把屏幕攥碎。

  黑暗的房间,幽幽的手机屏光照在他失血的脸上,近乎阴鸷,咬牙切齿。

  这个骗子!

  说了多少次不拉黑他,依旧这样对待他!

  并不是仓皇离开,而是……蓄意谋划?

  祁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词形容,但他确实内心有无尽的惶恐,和无尽的怒意。

  他在生气,在害怕,也在猜疑。

  无数个念头蹦出。

  逃离他吗?

  这些天的好脸色都是装的?

  还是有什么事依旧不愿意和他共同承担?

  还是说……这几天的温柔对待都是假的?

  恶念张牙舞爪涌出,将他上辈子被驱赶,被抛弃时的痛苦放大无数倍,除了委屈和不甘,那些恼怒和怨恨也从一粒不起眼的尘埃拓展成一座风沙暴虐的孤岛。

  他这些日子,思虑太重了,思维方式也在悄然改变。

  有些生意一旦触碰,有些想法一旦生出,就很难再回到以前那个单纯时候的模样。

  就像一个组织培养的杀手,本性再纯良,只要亲自动过手,亲自吻过热血,就会被嗜血的怪物渐渐吞掉。

  祁燃不例外。

  他没发现有些杀伐果决,堪称血腥到不近人情的决定做多了,人的心态也会改变。

  他没发现自己的眼底有多红,有多偏执,有多狰狞。

  一边以为未烟依旧不爱他,一个人离开。

  一边又自我安慰:他或许只是有些私事要处理,或许明天就回来了。

  这样的慰藉明显不够。

  一个被抛弃了好几次的幼犬,已经没办法对人类心存幻想,已经毫无安全感了。

  他捂着疼痛到要炸裂的额头,揉着布满红血丝的狰狞眼眶,最终深吸一口气,弃了轮椅,拄着拐杖下楼。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被情绪冲昏了头,下楼打了一辆车,朝着自己认为的那个地方驶去。

  作者有话说:

  晚上有二更,本章评论区发红包。

  剧情线收尾啦,马上谈甜甜的恋爱!燃崽真不容易,被迫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