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兰花了大半天时间理清侯府的支出账/目与收入来源,除了午膳略为吃过蝶儿送来的清淡炒时蔬与清蒸鱼块,便没吃过茶点之类,她在皇宫里的生活习惯使她时刻铭记儿时嬷嬷所教导的女为悦己者容,以及女子要以身姿纤瘦为尚好的教诲。

  眼望向花纸窗外,天色略沉,离开去吩咐厨子备晚膳的蝶儿也恰好敲门回来了。

  「公主,晚膳备好了,驸马……驸马让蝶儿来请公主早点入座,驸马说饿了。」蝶儿想到刚刚驸马坐在饭桌上,眸子闪闪发亮地瞅住一桌的饭餸,心间再次冒起皇上怎么会挑选这位侯爷做公主的驸马!

  说容貌,驸马是有他的好看之处,双目在正常的时候挺炯亮有神采,而且乌亮的眸子里特别像浓厚的墨水一样色泽光亮,特别纯净,鼻子高,可美中不足驸马生出一片如女子的细巧红唇,且他皮肤也特别的白,更显这张唇红通通,搭上身姿不算高却又瘦巴巴的体格,虽不像外人所传的是病君样,不过也像那些风吹便倒的孱弱书生了。

  唉,蝶儿为公主日后的“幸福”感到堪忧啊。

  「饿?」本来额则平服了的宋若兰又泛起丝丝青筋,她怎么记得一个半时辰前,蝶儿告诉她看到小风那丫头鬼鬼崇崇地端着六个牛肉饼和一大壶菊花茶去后花园,府上谁还能这么吃的?那丫头当然是端给那位大吃怪了……

  才隔了多久,那怪人说饿?!

  宋若兰盯住侯府那些收入与开支几乎不平衡的账/簿,头额又隐隐泛痛,她闭眼吸一口气起来,与蝶儿快步走过大厅。来到大厅,看到圆桌上那一大锅的白饭放在孤长烟的面前,一双柳眉禁止不住地抽了抽。

  孤长烟瞧见那抹大气柔美又翩然的身姿,第一时间不是要欣赏她的美,而是赶紧起来催她快点入座,奔过去门口拉住她的手腕:「公主妳来啦~等妳好久了,饭菜都要凉了呢,菜凉了不好吃!」

  自从宋若兰过了及笈后,父皇身为男子亦有避嫌之意,与她己不再有身体上接触,如今手腕上突然来了陌生的触碰,宋若兰说不上讨厌,却也有些抗拒,即管她知道孤长烟是女子,可她一身男子装束,衣冠楚楚、面如冠玉、剑眉星眸的,教她一时半刻难以将其视为女子看待。

  她忍住心里的微丝不适应并没有挥开孤长烟的手,在人前她可是孤长烟的过门妻子,“丈夫”的这点触碰都不行,其他人怎么想?莫说蝶儿并不知道她与孤长烟只是做假夫妻。

  她俩便在一众下人有些诧异地偷看中入座桌前,孤长烟己急不及待,拿起碗筷先夹了一筷的辣椒牛肉到宋若兰的碗里,还像一只向主人讨摸夸赞一样狗狗似的裂开嘴笑嘿嘿道:「公主吃这个辣椒炒牛肉看看,不会太辣的,牛肉十分嫩口,别的我不夸,咱家侯府的厨子厨艺很赞。」

  提起侯府的厨子,宋若兰更加是两额突起青筋!

  当然厨艺好了,据萧旗交给她的支出账/目里,侯府由孤长烟接手后,第一样庞大的开支便是从很远用高薪聘请江南数一数二的名厨当府中厨子!还要求厨子在午晚膳中,要变换着特色地方菜…..

  名厨要求高,食材自然便要用上等的,那当然了,侯府要用的,以往都是上等的了,上等她还能理解与接受,最不能接受的是上等的食材要大量进货!那便造成了侯府另一处财赤的压力了。

  她忍住恼意,保持公主的高贵大方的优雅形象,细慢地夹起一片青辣椒,辣椒软中还保留着爽脆,咀嚼过后会留有一丝的微辣,咸淡也适中,再吃一块牛肉,如孤长烟所说十分嫩滑,几乎不用咀嚼便在口腔里化开了。

  比起御膳房讲求精致雕琢的观感与细腻的味道,宋若兰对这道看着平实的菜式是另眼相看,简单的配搭,基本只吃食材本身味道,意外地十分滋味。

  美食当前,孤长烟嘴很馋,依然先关注身娇玉贵的公主是否喜欢,对方面容虽看着依然平淡无波,但她还是注意到宋若兰在吃下辣椒与牛肉后有些发亮的眸芒。

  「好吃吧!多吃点,也试试这个酿豆腐。」她又夹了一块煎酿嫩豆府到她碗里,瞧她没嫌弃接着夹起来送到小嘴里,看她小嘴细慢地蠕动,怎心间有股她的小嘴儿比较美味的错觉??

  孤长烟摇摇头,她应该是太饿了!

  见宋若兰自个儿吃得欢心,她也不输人,狂扫了半碟辣椒牛肉到她的一锅饭里,埋头干饭起来。

  坐在一边的人还没习惯孤长烟的惊人吃量,眨眼一大盘辣椒牛肉扫去一半,再斜眼瞥向吃相很香又急速的人,宋若兰幽幽地暗叹了口气,看来她打算强行删减这大吃怪的伙食是不行的了。

  既然不能节流,那只有开源了。

  用过了晚膳,在蝶儿侍候下也淋浴过了,宋若兰回到了寝室,她本来想要与孤长烟分房的,鉴于新婚第二天便分房,侯府里不知情的会以为她与那大吃怪夫妻不和谐,传了出去也会落得话柄。

  寝室内,孤长烟早己淋浴好坐在床榻上,她借意要与公主休息为由,赶了蝶儿和小风也早点回去休息,小风把门带上后,孤长烟起来走去衣厨里拿出她偷偷准备好的被褥出来。

  「我知道公主不喜欢与陌生人睡在一起,但我俩也不能明着分房,所以我多拿了一张被褥过来做一个阻隔,这样子的话……公主今晚可以安心一点休息了。」她把被褥迭成了三层放在床榻中间,放好后回身对宋若兰纯粹地笑了一记。

  宋若兰脸色平静地看着她做好一连串动作,突然一记无杂质的笑容,刺得她心口泛起一些乱流,她为曾经要删减这家伙的膳食份量而感到愧疚,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多吃点而已,而且想必她也不想“娶”自己的,不该总是用怨仇的目光看她的。

  看看那双又纯又亮黑的大眼睛,好像小狗般乖巧,不该减伙食的!谁要减伙食了!不能!这家伙的伙食不能减!

  差点要被逼节衣缩食过活的孤长烟再笑得灿烂些说:「屈就公主睡里面了,我起得早,会在小风蝶儿过来侍候前将被褥收回去,免得她俩怀疑。」

  看看,人家多为她着想,宋若兰心头泛起一丁点的自责感,点了点头,抹着笑靥同意「辛苦驸马了,时候也不早,早点休息吧。」

  她们略有些生硬地互相看了几眼,性子有些随冷姬的孤长烟率先略略大方地背过她宽去外衣,宋若兰见此也觉得不该矫情,却也是背过对方细慢地宽衣了,两人只脱剩了素白的裹衣,默契地又互相看了眼,彼此脸上也泛起一丢丢的红粉。

  孤长烟请宋若兰先往里面躺下,待身娇肉贵的公主上榻并躺好在里面,她才过去吹灭蜡烛,在漆黑里,孤长烟视力良她地来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中间隔着迭成三层的被褥,高度正好也遮住二人大部分的身躯,视线上并不完全能瞅到对方,孤长烟性本子来就自由随意,也觉得她俩都是女子不用拘束,很快她侧了过身安然地休息了。

  昨天一早起床去接亲,晚上因为有点紧张也不是睡得特别好,她很快便进入梦香了。

  至于宋若兰始终长年以来习惯独自一人睡在床里,有被褥阻隔可还是感受到另一边的人很轻微的呼吸,她撑起来一些看过去,确认为孤长烟己睡了过去,她又躺了下来,轻叹了一声。

  别想了,她也是女子,就当与闺蜜一起睡就好。

  自我安慰了一番,宋若兰同样因为昨天早早起床装身着喜服,如今早己困得无法再撑下去,双眼一闭没多久,也同样睡了过去了。

  有了被褥相隔,孤长烟与宋若兰慢慢地习惯同室共枕,没有了同枕的尴尬之事,宋若兰也能天天提着饱满的精神处理侯府里的财务问题,她还派了萧旗去查清楚父皇当年封任守青为侯之时所赐的实封五百户,目前是怎么回事,她查看过任守青还在世的时候,记录收入的账目可是乱得很,五百户中,仅只一百余户有按时提交税粮,由于实封的五百户,任侯团养了一百余兵去保护他们,府中用粮食换来的银两本就不多了,难怪堂堂侯府上下过得如此清贫。

  孤长烟与影卫未接收侯府的时候,据萧旗所指,任老太太还在的时候,侯府上下至少有三名奴婢,三名家丁,后来老太太病逝,任守青给了点钱给侍候老太太的嬷嬷回乡,后来府中收入再迎来紧缩又辞退一名家丁,而且吃的用的都是普通品,即使任守青只是因救了父皇一命而幸运的被封侯,除了住在这座父皇赏赐的大庄园之外,任氏一家也未免过得有些寒微了。

  令宋若兰想不通的是,怎么实封了五百户,虽然对于封侯来说尚算是少了,但怎么只有百余户上交粮税,上交的粮食量也并不是规定份额,只有更少,没几户是按规定十五分一来交税粮的…...

  再者,父皇赐了实封五百户外,还赐于任守青良田五百亩,她又翻查过,任守青可能没本钱再请人栽种,他也有陈年伤员,左腿不好使,家中唯一的儿子“任墨贤”却因为早产体弱多病不能下地,至于老太太为他娶来的妻和妾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娇贵千金,但也是来自做点小生意或开店铺的小康户,自自然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愿下地,老太太年纪老迈更做不了粗重功夫。

  许多因由,那良田五百亩,任守青是租了出去给佃户的,可是宋若兰翻查了许多账簿,良田只租出去二百亩,其余的都荒废了没人打理,那么只租出去的二百亩地,她还可以解说附近的村民都有田地没需求,但为何这二百亩的租粮依然没几户能收齐回来的?

  有些佃户狂妄到一直拖欠没交租粮!

  宋若兰猜测,是有些佃户欺负任守青为人善良,看中他也是穷苦出生,装装可怜拖交租粮,成功一次便有第二次,所以账簿上,许多佃户几乎都是一年只交租约上一半的租粮,甚至有些一半都没有。

  后来到了孤长烟与萧旗接手侯府,孤长烟认为她只是顶替品懒理前任侯爷的事,她只想快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归自由身,而因为有了这位甩手假侯爷,萧旗要替她奔波不同的事,也没有空去处理那些人了。

  所以往年能收回来的租粮数目简直惨不忍睹,租去任侯良田的佃户没有一户能够交足租粮的,至于实封的那五百户……

  哼,宋若兰不急,她慢慢来收拾,敢看轻天子所赐封的侯爷?即管孤长烟没所谓,她身为皇家人,也要替父皇把面子拿回来!

  有了萧旗调查回来的结果,宋若兰在书房又待了一整天,临近晚膳,她又被小风前来“请”去大厅了。

  她看到小风便想起那位甩手假侯爷两袖清风也不觉有问题的天真模样,都不知道该不该责骂她了,宋若兰让自己别为这个大吃怪生气,生气的只有她,人家还不是天天除了吃,便是吃!

  不!不行!孤长烟不想摊上这烂摊子,她宋若兰也不能独自收拾烂摊子啊!怎么都得拉孤长烟下水!

  本来宋若兰是想让萧旗带影卫先去威吓那些不交租钱的佃户的,哼,谁是任侯,就该由谁来镇兴侯爷该有的威势!

  宋若兰愤然从宝座起来,步伐如风地来到大厅,看进去,孤长烟前面依然放了一个砂锅的白饭……

  「公主,妳来啦~快来,今天江大叔为了公主做了燕菜、烤鸭、溜鱼焙面,都是开封的地道菜,江大叔怕公主思乡,做点开封菜肴。」孤长的眼珠子边说边盯住那只肥美的烤鸭,刚才她溜去伙房,江大叔正在弄烤鸭,鸭子的香气简直要了她的肚子的命!

  宋若兰黑了一脸地入座,起筷夹了一块鸭腿到孤长烟的砂锅里,先向四周的下人们表示她对“夫君”的“情意”,继而再夹一口清淡的燕菜送到自己的嘴儿里,吃了一口饭,她娓娓道来道:「驸马,经锦安数日来整顿府中账目,发现不少的弊端才导致府中收入日渐减少,而目前第一件比较急切该整顿的,是欠下田租的佃户。」

  把鸭腿吃得甚香的孤长烟,干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吞下沾有鸭油香气的一口饭,歪头看去宋若兰吃得优雅好看的食相问:「未知……公主想怎么整顿。」

  她有种不妙之感。

  「锦安想好了,佃户之所以拖欠租钱是驸马承接老爷侯位以来并没给他们见识到驸马的威风,明早锦安会陪着驸马去找那些佃户出来见上一面,这点事驸马不必劳心,锦安己让萧旗打点了,驸马只要明天随锦安而行便可。」

  呵呵,不能只有她倒霉,她俩己是“夫妻”,这烂摊子,固然要“夫妻”同心去收拾了。

  一剎间,孤长烟觉得一桌的佳肴都如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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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