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新建好的侯府在半夜依然灯火通明,全府上下过百人正四处拿着红色的布纱、灯笼在装饰府上各处,而作为婚房的主寝室的所有窗户则贴上红通通的囍字,门也漆成了红色,门框并贴上好彩头的对联,而门口挂上蝙蝠的挂饰。

  整座本来便陌生的府第,在一夜间变得更陌生。

  天一亮便成娶妻的孤长烟望着满园的红灯笼有点茫然,仿佛眼前这一切与她无关,她去伙房拿了一壶百花酿,慢条斯理地步去后花园小桥流水中间的凉亭里,她瘦削的身姿、白晳的脸容、单薄的衣衫令她看上去更像风一吹便能倒的孱弱公子。

  提着酒壶坐到凉亭的边栏上,吊儿郎当地半坐半倚,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像孩子般挂在边栏外一晃一晃,她抬头看天,却见不着明月,心间再沉了一沉,仰头喝了一大口百花酿,用酒意舒解心口的郁闷。

  突然之间,孤长烟便不明白被迫踏进江湖的第一步,偏偏是扮成男子娶一位当朝公主……

  真如娘亲所讲,世间的事都很玄妙,就像她年轻的时候被一袭水龙卷去了一个异地,结识了三位好妻子一样神奇,娘亲让她踏足江湖后不要失去方向,要坚定信念,但孤长烟此刻真的茫然了,她不知道有何信念值得她坚定去。

  她要跟一位连长相都没怎么见过的公主成亲!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偏偏这笑话落在她孤长烟身上!

  百花酿在她手中不一会便见底了,忙完布置寝室的小风寻了过来,嗔怪地喊叫:「侯爷!怎么喝起酒来了,万一明天起不来怎办!侯爷明早天一亮便要出发去接亲啊!」

  贴身小婢女来了,孤长烟把酒壶交到她手中道:「妳来得正好,替侯爷再去舀一壶过来,本侯还没喝够。」

  「不行再喝了!侯爷本来身子不好,万一喝到大醉起不来,小风会受到责罚的,侯爷还是回去休息吧。」她拿过酒壶转身便用小碎步跑走了,深怕会被孤长烟逮住。

  「欸!欸!本侯的酒!小风!」人越喊越走,孤长烟被一沉的闷意塞住了喉咙,最后趁小风还没走远前喊道:「至少给本侯煮一壶菊花茶过来!」

  在拐弯前,小风回身大喊回去:「请侯爷稍等,小风这就去煮菊花茶。」

  人跑了,孤长烟又落得一耳的清静,她依旧倚在凉亭的木柱,抬眼望明月,很快她便是有妻室之人……

  从此自由失去了。

  晨起鸡啼,寝室的大门啪一声被小风推开,她小步走去床榻旁,吸了一口气,提起丹田大喊:「侯爷!起床了!」

  小风并不知道的是,孤长烟在她小步跑从弯角走到直廊的时候便醒了,她故意翻过身用背对着她,咕噜道:「昨天晚睡,本侯好困啊,小风代本侯去接亲吧。」

  「侯爷说甚么呢!快起了!小风去给侯爷端热水,回来的时候要看到侯爷醒过来啊。」小风侍候侯爷也有几个月了,她渐渐感觉到侯爷脾气就像个小孩子,偶尔耍点小俏皮作弄她,但多半的时候侯爷很好侍候的,反而要她倒过来事事叮嘱,就像现在侯爷不想去接亲,小风觉得就是侯爷又俏皮作弄自己了。

  小唠叨跑了,孤长烟抱住被子又翻回来看向门口,深深叹了口气,发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灵敏的耳朵又听见小风熟悉的小碎步,她有点怕了小风吱吱声的唠叨,赶紧起来坐在床边,等着那小碎步越来越近。

  给小风侍候梳洗一翻,又因为要去迎亲,只能喝下小风为她准备的半锅瘦肉粥而已,孤长烟颓靡地顶着饿意,给小风以及另外两名由暗卫乔装的婢女一同侍候她换上红色的长袍喜服。

  在穿喜服期间,她还碎念小风虐待侯爷,事后要责罚她,只是小风当她唱歌,没有理会……

  唉,她这个侯爷当得真没威严。

  接亲队伍准备好了,也在侯府外等着,孤长烟还在挣扎不愿接受现实,给萧旗与小风二话不说推半推就地踢上了马。

  新建的侯府在城镇的东面,而锦安公主所居的兰婷庄则在西面,这也是皇上故意这般挑选的,接亲的大队从侯府浩浩荡荡出发,经过城内最繁华的大街,目的当然是要让所有桂州城里的百姓知道今天任侯要成亲了。

  至于桂州城的任侯爷娶的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锦安公主一事,早在皇上择下吉日便己在城里张贴公告状了,以至于桂州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没有人不知道今天是侯爷的大喜之日。

  由城镇东面故意绕过一些重要的大街来到西面的兰婷庄,恰好是媒婆说的吉时,孤长烟下马经过媒婆的引导去敲响庄园的大门,本来该是娘家的人要稍为为难孤长烟的,可锦安公主的娘家人都在皇宫啊,这一步便由锦安的近身丫环蝶儿来做了,蝶儿虽不满孤长烟这位新老爷,但也不能误了公主出嫁的时辰,只略略让孤长烟给点开门钱便放人。

  这也是公主吩咐的啦,说是让她多捞点银两也不坏。

  孤长烟豪爽地应下,伸手向小风要了一个小钱袋,里面早己备好开门钱,少则也有几定银子了。

  收下钱袋,蝶儿放行,领着孤长烟来到公主的闺房正式求亲,孤长烟敲门而入,一眼望到床榻边坐着一位身穿大红礼服,用红头巾盖住了头的身影,而她身后的蝶儿小碎步走到床榻边垂头等候。

  她轻柔提步来到锦安公主榻前几步,弯下腰,双手施礼,恭敬地问:「敢问锦安公主是否愿意嫁给微臣?」

  这头亲事是父皇旨意,锦安又怎会在临门一脚拒绝,她温淡点头,应许道:「本公主愿意下嫁给任侯爷。」

  她提起手,蝶儿急忙上前扶起她,将她如白玉柔美的手交到孤长烟的手里。

  握住此手的第一感,孤长烟觉得有些冷,她皱了皱眉,温柔细问:「公主是否觉得冷?手有点冰呢。」她没意识地用姆指轻抚白滑的手背,此举看在从小受教不可与男子有亲近之举的公主的眼中,是多么的不合礼数。

  纵使她己点头下嫁,可她也并未正式与他拜堂的。

  她忍住想抽回手的念头,低语道:「不碍事,别耽误吉时,快走吧。」

  孤长烟感受到对方的疏冷,有点自讨没趣,努了努嘴便不再理会她会不会冷病了,微牵住她的手送她坐上花轿。

  接亲大队在回程侯府的路更是绕过城镇所有繁华的大街,跟随的宫人准备了满满的几袋铜钱与一些糖果撒向两边恭喜侯爷公主大婚的平民百姓,几袋铜钱撒到最后没了,接亲队伍也把公主接回到侯府准备拜堂。

  因为“任墨贤”的父母不在,所以萧旗找了“任墨贤”唯一的远亲“姑夫”与“姑母”当长辈,而这位姑夫与姑母们,正正就是得知闺女要娶妻这么大件事誓要走出清云谷参一脚的孤漪泊和她的妻子们。

  孤漪泊易容为一位稍为年长的男子,小寒她们也只是稍稍易妆添点风霜的老态,她们坐在堂上,等着接受参拜。

  孤长烟一眼便认出她们,在肚子里的委屈一下子泛滥起来,汹涌到眼眶里,旁人都以为她是感触娶妻光崇耀祖,但谁会想到她根本不想娶公主,不愿无端成为有妻室的人。

  重点,她还是一名女子……

  她与锦安各拿住一边的红彩球,听着媒婆的话拜天地、拜高堂,最后夫妻交拜。

  礼成了,锦安公主由蝶儿扶着,跟随小风去婚房等候今晚与任侯洞房,另一边,孤长烟便要去前园招呼请过来喝喜酒的人,那些人她没半个认识,都是萧旗听从皇上旨意去发囍帖的,唯一令她今天有点暖意的人,只有易容而来的娘亲们了。

  她走到娘亲们身边,向她们敬了酒。

  「娘……咳,姑夫,妳说啊侄儿以后怎么办啊。」隔墙有耳,孤长烟知道皇后派来说是打点婚事的宫人里,有几个常常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还时不时会偷听她和萧旗小风的谈话,所以在叫出声的一刻她收住了。

  冷姬嘲讽一勾,拍拍她的肩「没怎办!姑夫也没侄儿好命,娶到公主!妳三生有幸啊,还抱怨甚么!」

  「咳,意思是妳娶了我们觉得倒霉啰?」步雪虔扭住冷姬的耳朵咬紧牙关地道。

  「没有的事,小娘子莫生气莫生气啊!」耳朵要紧,冷姬赶紧哄哄及抱抱。

  她想亲亲的,可是人太多,不适合,而且大娘子与二娘子的目光可凶了。

  小寒与小降,还有小步拉走孤长烟到另一边细谈,教导她要怎么疼妻子,宠妻子和爱妻子,孤长烟听了一堆,她有点无言。

  内心在吐槽:娘亲……妳们有没有听到重点,能娶公主为妻当然很有面子,但最重要是我不想娶!谁要娶个女人为妻!

  她们也没聊多久,很快萧旗过来请她过去招待甚么伯,甚么王爷,甚么夫子,甚么富商等等,招待难免要喝上几杯,谈天说笑,敬过所有宴桌的达官贵人,孤长烟也喝得两颊泛红,有些醉意。

  皇后派来的耳目众多,孤长烟不便运功逼出酒意,她暗幸从小娘亲带着她瞒住娘亲们偷偷给她喝酒,喝的还是二娘亲酿的雪梅酿,雪梅酿清甜可口,但酒劲很强,小时候她喝两杯便醉倒,因为这样,二娘亲常常会生娘亲的气,凉她三五八天。

  有大不透的娘亲拉着她偷喝雪梅酿,孤长烟早己喝出千杯不醉之驱,何况刚刚二娘亲给了她一颗特制的解酒丸,待喜酒散场,在欢送宾客前吃了解酒丸,待宾客都离开,醉意己减退不少。

  小风这时走过来,拉她快点去婚房完成最后的步骤,然后红着脸说:「之后侯爷便要好好跟公主洞房,记住温柔点!」

  她在被爹娘卖去做童养媳前一夜,娘亲拉住她在房间里说了一个时辰的男女房事,虽然娘亲说得婉转,不过却把女子第一夜会怎样,夫君会如何和她进行房事都有说得明白,所以小风虽比孤长烟年纪小很多,不过却比孤长烟知道更多这方面的事情,也知道女子第一次会很痛。

  孤长烟在进去婚房前斜眼瞥她一记白眼,小哼一声推门而入,小风给她递来红尺,她拿着悠悠来到榻前,有些敷衍地掀开公主头上的红巾。

  红巾一掀起,一张妆容精致美艳的脸容映进她的眼底,有一剎,孤长烟忘记了呼吸,当时皇帝叔叔硬要赐婚的那场万寿宴上,她席位甚远,根本没看得清锦安公主的脸容,只看得出她并不是丑女,看上去很有皇者风范,表现在十分大方得体。

  一双柳眉挂在眼上,柔美得像风吹动柳枝舒心,眉下拥有一对标致的美人凤眼,画上的眼妆像一月弯刀,能勾住人的心魄,叫人一眼难忘,秀气的鼻子搭着一张烈艳之唇,整张脸可以说是艳丽又妩媚,最令人注目的一点,是她右眼眼角下有一颗很小的泪痣,方间,也称为美人痣啊!

  很快,孤长烟十分之很肤浅地因为宋若兰漂亮的脸蛋而扫去被逼娶她为妻的委屈……

  也许漂亮的事物,不多不少都能让人心生舒泰。

  在小风和蝶儿相助下完成洞房前最后的坐帐、撒帐、同牢,再来是合卺交杯,她俩见着二人喝下了酒,便收拾好东西,双双退出婚房。

  婚房里,锦安有些紧张地坐在床榻上,孤长烟也好不到那里,呆立地站在食桌边,突然耳朵一动,听见屋顶上有很轻微的声音,她赶紧吹熄蜡烛,走到床边落下纱帐,把宋若兰推倒在床铺上。

  父皇说过这头亲事只是权宜之计,宋若兰面上应许了,心里是万般的不愿意,她从小被宠得心高气傲,父皇也许诺过让她下嫁心悦之人的,面对从没见过面的陌生男子,宋若兰是不会给这个任墨贤任何碰她的机会!

  她在袖里藏着一支磨得尖锐的发钗,在孤长烟将她推倒的一剎,她拔出金钗要刺向对方的肩胛,只可惜孤长烟是何许人也,眼捷手快地抓住她拿着金钗的手压在侧边。

  孤长烟严肃地皱起眉用食指放到唇上示意她不要声张,见对方没有反抗的动静,才松开她,从胸口里拿出一颗夜明珠放到床边,她又指指上空,再把手指放到耳边表示有人在偷听。

  在微弱的绿光下,宋若兰见到孤长烟躺在她身边,并往她耳边用气音小声道:「公主放心,今晚妳很安全,我不会碰妳的,而且,我不是男子,根本也碰不了。」

  她的话令宋若兰难以置信,瞪大了眼要起来但被对方一手按住,她只好侧过身来退开一点,利用柔弱的光线打量眼前人,他说自己不是男子,但她见到的是虽然长了一张有点阴柔的脸庞,可大体上说她是男子也不会令人怀疑的,她赶紧看向孤长烟的脖子,确实也有男子明显突出的喉结。

  察觉到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喉咙上,孤长烟利索把易容出来的喉结撕下来,现在脖子上是平坦的了,她调笑地弯起嘴角,小声问:「公主需要再验证清楚吗?」她用双眼扫向自己腰至腿的地方,再看向宋若兰眨巴眼睛。

  身为公主,也是皇上最宠的,宫里所有人见到她都是如同见皇上一样尊敬,她与兄长弟妹聚宴,他们也不会在她面前说些下/流之事,如今单单孤长烟一记眼神,便弄得宋若兰红了一张脸,她举手打下一巴掌,孤长烟明明可以躲但她没有。

  摸摸被打痛的脸,孤长烟笑了笑「果然皇宫里的人都是野蛮人,不跟妳拉扯,皇上有密旨给妳。」翻到床尾摸到一个小/凸/点按下去,床尾的暗格打开,里面藏有一卷密旨、一卷遗诏,还有能调配军权的虎符,以及皇上送给宋若兰真正的成亲礼物。

  虎符她知道,但礼物是一支很普通的白玉钗,宋若兰拿在手中有些疑惑,便把密旨打开看了一遍,看完了密旨,她才相信孤长烟是女子,因为密旨里有提到眼前人是皇上找来做掩护的,但内容并没有详细说对方的身世,其余提到了她手里的白玉钗正是可以让父皇重新整顿出来的暗卫听命于她的信物,现在父皇将暗卫改名成影卫了。

  而另一卷是遗诏……

  宋若兰泛起丝丝伤感,想起父皇的病况,她打开遗诏来看,遗诏里写,若三皇子篡位,她便用手中的虎符协助太子哥哥,其外,遗诏上还她贞节的清白,传告世人孤长烟是女子,她清白还在,日后可以再嫁心悦之人。

  父皇原来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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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没见到公主美貌前,孤长烟:我不想娶!我是女子!我要找如意郎君!

  见到公主美貌后,孤长烟:我娶了个漂亮的娘子~要把娘子吃透透~~~

  喜欢孤长烟前,宋若兰:父皇挑人眼光有点差,这个女子又傻又能吃……

  喜欢孤长烟后,宋若兰:父皇眼光甚好,武功高强,吃相可爱,技活不错。

  己葬在皇陵里的皇帝:………女鹅……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