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眼镜男的头颅还混在那堆破碎的雕像残片中。
赤羽手捧着迟于海的雕像，这一关的受害者，便是他。
宋瓷盯着那张栩栩如生的人脸,那张脸在他手中慢慢化为沙子,缓缓落在地上,直到赤羽的手中空无一物。
“现在你该告诉我真相了。”宋瓷走过去，直视着他的双眼,“我是怎么死的？杀死我的真凶是谁？”
赤羽回望着他，没有开口。
“刚才的眼镜男是谁？”宋瓷又问道。
他看了一眼地上腐朽的头颅,嘲讽道：“我想应该不是这个人吧？他伪装成玩家,混入游戏中，难道是阿苏卡？”
“不,阿苏卡只是一个意识网络,它无法拥有肉身。”赤羽说着。
“那么他就是操纵了阿苏卡的真凶，也是幕后凶手。”宋瓷后退了一步,去查看眼镜男的尸体，他先在对方脸上摸了摸，确认对方是不是易容成了眼镜男的形象。
果然，他摸到了一层轻薄的面具,用力一扯,整块面具皮都被扯下来,露出了原本的脸。
“这……”
宋瓷掀开面具，下方的脸让他吃了一惊。
这张脸就和现在的宋瓷一模一样，不仅如此,这具尸体的脖子也覆盖着面具，然而那脖颈的细胞已经变异扭曲，扭结成漆黑的团状，和树根一样。
这情况就和迟尉地下室的复制人相差无几！
宋瓷抬头盯着赤羽，瞬间明白了为何赤羽被困在美术馆中时，会在那间地下室下不断杀死这些复制人。
“他们……是凶手？”
宋瓷放下了面具，堪堪起身。
赤羽嘲讽起来：“是啊，迟尉那混蛋没能克隆你，也没能复活你的母亲，但是他研究出了阿苏卡网络，这个网络通过连接你母亲的多个仿生人才得以形成，而你的克隆体就和那些仿生人一样，阿苏卡分别连接了他们所有人的意识，寄居在了他们的大脑中。”
赤羽说得直接了当。
“那些大脑虽然只是劣质品，但也是迟尉的最终研究成果，他将自己毕生的知识都投入其中，而阿苏卡一进去，它的力量便大大增加，它不仅理解了迟尉的研究，还将它们运用在了实际上，比在机器身上强上几百倍——它甚至想要成为人类的主宰，决定人类的未来。”
“不可能。”宋瓷回答道，“即使有那些复制人的大脑，但我也会阻止它。”
“你的确是这么做的。”
赤羽扫过教堂中的尸体。
“可是我们失败了，你和阿苏卡对峙了一周，那一周里，阿苏卡也试图占据你的大脑，连接你的意识，让你与它同化，一共制造一个只有灵魂的天堂。但那时候，连阿苏卡自己都没料到，它已经的一部分网络已经被控制。”
赤羽低头看着伪装成眼镜男的尸体，眼神的不屑中，似乎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阿苏卡自以为连接了所有的复制人，但唯独有一个复制体丧失了身体机能，没有被它连接。”
宋瓷马上想到了对方是谁：“宋楚弈？”
根据宫小雨的说法，半年宋楚弈便成为了植物人，那时候他的意识应该算是死了。
但是，在阿苏卡的维度里，灵魂是不死的。
“他的身体丧失了意识，但他的意识却没有死。”赤羽说，“就和那些被阿苏卡劫持的亡灵一样，它也找到了那个复制体的灵魂，不，或许正是那个复制体找到了它，这个复制体也是唯一觉醒了人格的克隆人，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潜伏在城市中，等待着机会。”
赤羽低低地看了宋瓷：“他等到了阿苏卡。”
说话间，他俯身，额头碰撞在宋瓷的额头上，共享了一段记忆。
在浮岛上，在他仍然是迟于海之时，他和阿苏卡网络进行了最后的较量。
彼时的阿苏卡网络已经占据了所有的复制体，只需要一个主脑便能实现它的希望，在一瞬间毁灭，一瞬间创造，将全人类从幻觉中挣脱，进入它所打造的灵魂天堂。
迟于海拒绝了它，依旧打算维持现状，通过时间来化解危机。
然而阿苏卡已被宋楚弈的灵魂控制，双方较量的同时，宋楚弈想出了一个计划，就在那七天之中，他让阿苏卡网络覆盖全世界的局域网，对所有网上用户发起了一次全民投票。
就像这一关的游戏投票一样，对迟于海发起了死亡审判，在那份问卷中，宋楚弈将迟于海以及他的计划描绘成了对人类无动于衷的骗子，同时又煽动了普通人的仇富心理。
结果显然易见。
最终，阿苏卡搜集到了几十亿张投票卡，其中7成人口否定了迟于海的选择，两成赞同，一成放弃了选择。
它将收集到的结果全部反馈给了迟于海，庞大的数据量，以及其中包裹的仇恨与恶意输入他的意识间，拖累了迟于海的应对措施，阿苏卡网络借此彻底入侵了他的大脑。迟于海选择了自尽，摧毁他的身体防止被阿苏卡占据，而他的灵魂被洗去记忆，落入宋楚弈的残躯中。
他勉强挣脱了阿苏卡的控制，但也因此变成了普通人。
赤羽目睹这一切，曾经被治愈的诅咒再次发作，使得他的灵魂和身体脱离，跟随迟于海一起进入了宋楚弈的身体。
然而，在他看来，正是那场投票让迟于海陷入了绝境，那些投出死亡一票的人，每一个都是凶手。
这个世界孕育着七成的凶手。
他们杀死了迟于海。
这便是赤羽一直不想提起的事实，人类选择了毁灭，选择了抛弃他的计划，而投奔阿苏卡制造的灵魂天堂。
宋瓷看完了全部记忆，一时间没有实感，又觉得十分荒唐。
他向赤羽确认：“你便是因此想要毁灭世界？”
“这就是他们的选择，我只是在看着他们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或者说，看着他们实现心愿。”赤羽冷冷说着，“他们抛弃了你，小瓷，这让我无法为他们战斗，我只想在末日之前凝视你，不让你知道真相。”
宋瓷摇摇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用试图为他们辩护，阿苏卡在投票中使用了特殊的空间，点进去投票的人都会进入那个世界，了解到你和阿苏卡双方的为人，你们可以为自己辩护，虽然那个复制人加入了他的私货，但他并未禁止那些人不去了解你。然而即使如此，即使他们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的愿望，他们依然选择了阿苏卡——”
“——这次投票在他们做出决定之后就会被消除记忆，所以没有人记得，可我会记得，小瓷，他们放弃了你。”
赤羽的双眼有如焚烧后的灰烬，悲伤而孤寂。
“但你没有放弃我。”宋瓷抓着他，喃喃道，“你没有放弃我，即使我不再是你认识的人，不是你的小瓷，也不是你的迟于海。”
赤羽捧起他的脸，微微笑着：“你是我的奇迹。在我心中，你已经死去两次，可你却依然活着，在我面前呼唤我的名字，仍然如同一张白纸。我为此煎熬，也为此欢欣，小瓷，你灵魂在这里，从未改变。”
赤羽终于明白了这一点，无论名字如何变化，记忆有无，他的小瓷依然是小瓷，他抓住不放的只是他们之前的过去，然而专注于失去，却让他无法看到现在。
他的小瓷依然在这里，这才是最大的庆幸。
“我会重新爱上你。”
赤羽和年少时一样起誓。
宋瓷想起了那本日记，在那时候，他也同样想要爱上迟于海。
“你不用这样。”宋瓷摇头，说出了他的计划，“我已经想到了应对阿苏卡的办法，如果成功的话，我们能利用阿苏卡的能力，改变现在的局面。”
也就是说，整个时间线都能回归到游戏开始之前。
仿佛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赤羽笑道：“那么你首先要解决一件事。”
他看向了方才宫小雨和开膛手杰克离去的方向。
宋瓷也懂了：“宋楚弈的灵魂未死，他依然存活在阿苏卡的游戏里，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他还能像幽灵一样附到其他身躯上——你在地下室里，就是想要除掉他附身的身体。”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看着赤羽：“你呆在阿苏卡中，该不会就是为了寻找他吧？”
赤羽咳嗽了一声，别过头说：“当然不是，我也想让那些人亲眼看着自己选择了什么结果，他们必须承担后果。”
“不过，我猜你只要进入这一关，那个复制体便会暗中潜伏在玩家中，呵呵，赝品总是试图取代正品，这种劣根性是天生的。”赤羽勾起了笑，解释说，“所以玩家一到齐后，我便关闭了游戏，就算那个复制体能到处乱跑，他也逃不出这个游戏世界。”
宋瓷哑然，这分明就是用着管理员的权限，公报私仇了。
偏偏赤羽不肯承认，手却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宋瓷看向钟塔的门口，隐隐有些不安。
刚才宫小雨便追着可能被宋楚弈附身的开膛手出去，现在也没有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接近尾声啦，原本想要一次性写完，一口气发出来，但一章字数太多也不好，就分开发了。
中间会放一个【宋楚弈】的番外，这一个版本对于他的介绍实在是太少了，为了完结我砍掉了挺多剧情，小咸鱼的我只希望完结就好qaq呜呜太难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