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结束,江琛坐飞机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

  一家五口坐在客厅看春晚,唐淼和江亦明也在微信群里抢红包,江琛忙着回复着那些群发的祝福语。

  如今还是会收到一些好友申请,没注明来意的,他一概不理。

  【何一】:我哥转专业啦!

  【江琛】:转去哪儿了?

  【何一】:中医药!哈哈哈以后当个老中医!

  【江琛】:挺好的哈哈。

  他想起李玉秀的肠胃一直有问题,何川说过需要用中药慢慢调理。

  那人为家人做兼职赚钱,为江琛学习考大学,就连专业这东西可能也是为了李玉秀的病而选的。

  感觉何川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活一样。

  【何一】:江哥还喜欢我哥吗?要是放下了的话…能跟我说一声吗…

  江琛看着何一的消息,才恍然发现已经过去半年了。

  【江琛】:如果何川放下了,那我就放下。

  【何一】:哦,好的!我代我哥说声新年快乐!

  自从两人分开后,何一找他聊天的次数多了起来。江琛不知道这是几个意思,他未必能放下,但如果何川都打算放弃了,那他不如装得干脆点儿。

  “来吃汤圆!”叶玖在厨房里说

  江琛放下手机进厨房,去锅里舀汤圆,“奶奶,我不吃汤圆,舀四碗就可以了啊!”

  “安?去年你不都吃了嘛?”叶玖有些奇怪地问。

  “去年…”江琛看着碗里白花花的糯米丸子就有些不舒服,顿了顿,“去年着急出去,今年不用出去了。”

  叶玖疼孙子,也没再逼江琛吃汤圆,看着端瓷碗的手,忍不住发问:“每年回来都觉得你又瘦了。”

  江琛笑了笑,垂头看着白发老人,“我有好好吃饭的。”

  两人端着瓷碗从厨房出来,听到其余三人在讨论什么。

  叶玖问怎么了。

  江文清叹口气说:“唐淼她姐的那个儿子周没,这么多年没结婚,今年过年带了个男的回家。”

  江琛把碗推到家人面前,默默地听着谈话。

  “难怪了家里让他相亲一直不愿意去…”叶玖又问:“那他爸妈咋说的?”

  唐淼说:“我姐跟我商量过了。周没已经过了不懂事的年龄,而且他们两个也不是随随便便在一起的,已经谈了好几年了。”

  “但是你姐家就周没一个娃娃,这样来个养老的都没有。”叶玖说。

  “就是啊…”唐淼说着也愁。

  “以后我们这两代不在了,他们没个儿女,也孤苦伶仃啊!”

  江琛忍不住插嘴说:“他们不是有对方吗?”

  他相信顾沉会一直陪在周没身边的。

  四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他身上,江琛忙闭上嘴,和老妈对视一眼,收到了警告。

  两个老人不知道江琛的事,从刚刚的态度也知道他们并不赞同这种关系,要是江琛说漏嘴了,不知道会对他们产生多大的打击。

  江琛又有些理解何川的感受了,怕亲人无法接受,才极力隐藏关系。

  “现在年轻娃娃的思想我确实也理解不了,但是我刷到网上那些视频,感觉也不是不可以。逼急了还有可能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还不如就这样。”

  唐淼跟着点头,“我姐已经接受了,就是我姐夫不同意。”

  “两个男的?还能接受?不像话!”一直没说话的江文清突然开口道。

  江亦明解释说:“爸,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开放了。”

  江琛垂着头,知道父母都在帮他说话,眼眶湿润得看不清手机屏幕上跳出的祝福语。

  这世界有多少公平可言,人的内心有座天平,以自我视角去衡量万物,但往往忘记人是独立的个体,这个标准永远做不到统一。

  二月又下了场雪。

  这儿的雪不比南京的大,像不洗头的人薅头发落下的头皮屑。可当地人对雪有着过分的执念,在微博上的又霸占了一条热搜。

  江琛点开微信和□□,看到的也全是好友发的雪景,可何川的朋友圈依旧一干二净。

  干净到两个人像不曾认识。

  唐淼扎着丸子头,白色吊带长裙内搭了个黑色打底衣,再套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琛琛,走!我们去庙里!”

  “去庙里干什么?”江琛问。

  “去拜菩萨呀!”唐淼今天没刻意化妆,光淡粉的口红就很显气色。

  “就我俩吗?”江琛不知道老妈怎么突然来兴致要去庙里祈福,反正呆在家里也无聊就跟着一起去。

  “你爸在停车场等我们呢!”唐淼挽着江琛的胳膊又说:“怎么穿这么少?再去加几件衣服!”

  “哦。”江琛听话地回房间,再套了件黑色针织开衫。

  历经两小时的车程,到了山路那段实在开不进去了,堵了半小时,车子就没动过,江亦明只好把车停在路边,唐淼和江琛走去目的地。

  约一小时才到。

  “怎么知道这个庙的啊?”江琛抬头看到有些破旧的石拱门,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了。

  一走近,发现石柱上面贴满了小广告,根本不像庙,拱门内还有卖烤红薯、冰糖葫芦等小吃摊,但进出的人络绎不绝。

  “听说这个庙很灵的!”唐淼拉着他走了进去。

  一进去,周围全是纸钱焚烧后的气味,江琛往右瞧到了寺庙。他与寺庙的距离被百来个石阶隔开,就算这样,也不显红色建筑窄小,缭绕的青烟给人一种远不可及的错觉。

  外面那么破的一个石拱门,但庙还挺气派的,还真是别有洞天。

  江琛看到那层层石阶有些就累,“妈,你去吧。”

  “你不去吗?”唐淼问。

  “我休息一会儿。”江琛扬手示意唐淼先走。

  唐淼提起白裙踩着阶梯,自言自语了一句,“还好穿的平底鞋。”便一步步登上石阶。

  “嘿!小伙子,算命不?”堂亮的男声在嘈杂的人群中脱颖而出。

  江琛转身看到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中年男子。

  那人冷得快把脖子都缩进深蓝色的羽绒服里,两手空空,只有红色冻疮无比显眼,根本没有个正经样。

  江琛心想哪儿来的骗子,冷冷地拒绝说:“不。”

  “我是大师,我不收你钱!”男人长得贼眉鼠眼,挑挑眉:“我啥子都会!看面相、看手相、看八字!”

  “既然是大师,那生意这么惨淡?求着人免费算命?”江琛显然不信,猜这人先不要钱,算了一卦又说要收点辛苦费什么的。

  “不算算了。”算命的把手背在身后,打算扬长而去。

  江琛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又追上前拉住人,“会看八字?算算我跟他八字合不合。”

  哪怕知道这个人是个骗子,他也想听到一些好话。

  “算八字合婚?你多大啊?”算命的冷得搓了搓手,一脸疑惑。

  “十八。”江琛诚实回答。

  “噗!”算命调侃:“小伙子你想得挺远的。”

  江琛有些不爽,“你笑我?”

  “没没没,”算命的忙摆手,“一般你这个年纪都算桃花或者事业,我还是头次碰到着急算这个的。”他说:“来,说哈你俩个生辰。”

  江琛说了生日。

  算命的啧吧了下嘴,“具体到几点。”

  这骗子骗人还骗得有模有样的。

  江琛先说了自己具体的出生时间,又掏出手机给何一发消息。

  【江琛】:你哥几点生?

  “蛇三合生肖为牛、蛇、鸡,你俩生肖合了。男女都为金,两金硬对硬的话…11月2号啊…辛巳年、戊戌月、己巳日、丙寅时,日柱天干为土,你五行缺水啊…”算命的已经开始算了。

  “嗯?有多缺?”江琛还在低头看手机,等何一回消息。

  “你一个水都莫得。”算命的说。

  江琛:“……”

  “但你五行里土旺,喜行木火运,忌水多,不宜行金水运。嘶…土旺得水,方能疏通,但水弱逢土,必为淤塞。”

  江琛听不懂这些,打断他:“我就问八字合不合。”

  “啧,猴急啥子?”算命的笑道。

  手机响了。

  【何一】:我妈说我哥好像是三点半左右。

  【何一】:咋啦?

  【江琛】:突然想问问。

  江琛对算命的说:“他三点半。”

  “哦,那她辛巳年、己亥月、甲戌日,也是丙寅时。你俩婚姻宫不相冲。她天干为木,需有金相助,但忌金多和水多,喜有土木。”

  “所以?”

  “你的五行可能挺对他的。”

  “可能?”江琛知道这人不靠谱,掏出一张红钞票,重复了一遍:“可能?”

  男人笑嘻嘻地收下钱,“我来给你捋捋,你五行里一金三土三火一木,而他天干为木,命里需有土、火,这儿合吧?”

  江琛也不知道他五行怎么算的,假装听懂了点头。

  “她需要金相助,但又忌金多,你刚好有一金,这儿合吧?”

  江琛点头。

  “她忌水,你五行里偏偏缺水,这儿合吧?”

  江琛点头:“你说我命里缺水,他水多吗?”

  “其实命造五行,也没说缺什么就必须补什么。刚刚我就说了你忌水多,再说了,水也分很多种,涧下水清澈,路傍土污浊,这两者就不宜相见。”

  “我是什么土?”江琛问。

  算命的却说:“你啊…大林木命,仁义好善。”

  江琛不懂他为什么土旺,命又是大林木,“那他呢?”

  “他啊…山头火。”

  “那岂不是克我?”

  “五行相克,就像木虽然能克土,土多木必折,但土弱逢木,必为倾陷。”算命的又一皱眉发现事情不简单,“虽然木命和火命相配,但你木命土旺,没必要用火来生土,缺火反而是好事。土气重,土生金属泄,木克土属耗,用金还是用木根据情况来定,她五行里还有一金两木。”

  从算命的话来看,何川像是专门克他的。江琛听得头疼,“所以?”

  算命的哈哈笑了两声,“别急啊!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阴阳五行都会根据时、地、人改变的。”

  “她中官杀混杂,正官代表老公,偏官代表情人,她八字里都有,有的算命的就会说这种女人不能娶,但也不能单凭十神来决定婚姻,像说女命克官杀,克的官杀是忌神还是用神,这也需要去定夺。”

  江琛若有所思,“那他要是个男的呢?”

  算命的人笑了,“男的?”

  “男的能娶吗?”江琛补了一句,“我没开玩笑。”

  “小伙子,你也不是来看八字合不合的吧?既然都选了他,还会信这些?不管八字合不合,你也不会换人吧?”

  “过年想讨个吉利,不行吗?”江琛原以为这人就是个骗子,说说好话把人哄开心了就讨钱的那种,没想到讲那么多玄乎的话。

  “哈哈哈哈好!你俩天作之合,我说的。”

  “我以为你就是骗子,对于你前面的话我都半信半疑,”江琛微微一笑:“但我完全相信你最后一句。”

  “额…”算命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这东西也不一定就百分百准,我也是来练习的…”

  “还是谢了,”江琛笑说:“不管八字合不合,我命里就该有他。”

  人在小时候总爱查看和喜欢的人星座配不配,星座配,那就是准的,不配,那就说不能迷信。

  长大了又爱看八字合不合,合那就结婚,但不合,说不定就分开了。

  八字像决定了人的命运,关乎终生大事,不能像年少时找理由继续喜欢。

  江琛转身踏上石阶,停在途中的空地上,看着正中央的大香炉上面插满了形形色色的香,两米多长的石雕平口炉也装不下香客手中的三六根香。

  他也去买了几根香,将香伸进另一旁的火炉引燃,再像其他人一样,把香插在那香炉里,看着青烟直冒,觉得信仰这个东西妙不可言。

  就在十几分钟前,受唯物主义洗礼的他还觉得八字就是无稽之谈,此时就恨不得两人八字合得不能再合。

  碰到真心喜欢的人,就是不停地打破常有惯例。

  江琛看到许多人不走正门,偏偏去跨侧门的门槛,问旁边的老人有什么讲究。

  老人居然生气地反问:“你有莫得诚心啊?都来这儿烧香拜佛了,还不晓得?”

  江琛稍微一愣,没想到老人语气那么冲,也没恼怒,“爷爷,我要是没有诚心,就不会来问你了。”

  “哦,也是。我们一般走旁边两道门,男的先跨左脚,女的跨右脚,不能踩门槛,进去不能跨蒲团。”老人解释说。

  “嗯,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江琛照做进去,抬头看到一尊高大的金佛,跟着众人排队跪拜。

  他跪在蒲团上,磕头虔诚地许下了第一个愿:

  “菩萨,我求‘苦’这个字和我的何川,永远不沾边。”

  作者有话要说:

  咱就是说,下章e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