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禀解了毒后又断续发热昏睡了好几日,我每日睡前日常跳到他床上去看他一眼,今日没看,是因为温禀躺了时间太久,这会儿略回了点意识,非要宫人带他去洗漱。

  还怪爱干净的。

  他被宫人扶走时,浑身无力还特意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古怪,让我疑心他在怪我当时没有出手救他,让他险些入死地。

  我从猫身里脱出,找了个椅子坐下,叩叩桌面,想待会儿温禀胆敢质问我,我肯定要给他一下让他脑子清醒清醒。

  我等温禀回来等的百无聊赖,无聊掀开衣袖看自己恢复如初的胳膊,上下翻转了片刻,好奇吟无到底施了什么术法治愈了我的胳膊。

  治愈术我说句烂熟于心、倒背如流都可,就是中毒濒死的温禀,我也能妙手回春让他瞬间身壮如牛。

  我凝神思索了片刻,过去吟无教过我该怎么偷学别人施过的法术,此等小偷小摸术我当时学得分外不齿,奈何吟无恼人,我不学都不行。

  我拧眉闭眼回忆许久,回忆到吟无手掌覆到我手背处,抓着我的手言传身教起来。

  我睁开眼,两指盖上自己的胳膊,指腹微光亮起,胳膊处隐隐浮了些咒语,我低头去辨。

  ——不是治愈术,是转移术。

  我松开覆在胳膊上的手指,从椅子上倏得站了起来。

  我闭眼喊了几声吟无,钻回猫身,准备睡下看吟无能不能入梦。

  他整日讲自己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一道伤口岂需要从我身上转到他身上?

  我才刚到猫窝里躺下,出门的温禀头发未干,赤脚走了回来,他身后宫人还在急急呼,温禀面色淡淡,行到门口喊了声让他们别跟,自行关了门,再直直朝我走了过来。

  他赤脚走到我面前,水滴在他身后落了一串。

  他蹲下来,而后又双膝抵到猫窝两旁地上,伏跪下身,躬起身子伏压在我身上,环抱住我。

  “我不想死,周遂衍。”

  凡人多不想死,我可以理解。

  但生死有命,不是你说你不想死便能长长久久活着的。更何况生死不过一个轮回,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

  我没搭腔。

  温禀的脑袋几乎抵在我脑袋上,他低声道:“出来,老师。”

  我叹气:“你刚醒来,既不想死,应当好生休息。”

  他从鼻腔里吐出几声讽刺笑声:“我当初想死,跳河上吊皆死不掉,如今不想死了,老天又频频让我身陷险境,当真可笑。”

  我欲从他腰腹下钻出,眼角瞥见他未穿好的衣服袖口飘起,右胳膊上赫然一个漆黑手印伤口。

  我脑袋嗡了一声,像是一口巨钟在我脑中敲响,我从猫身里钻出,一手拧住温禀的胳膊,死死盯着他胳膊上的伤口。

  虽然比在我胳膊上深可见骨时看起来略好些,但这看起来与之前我胳膊上伤几乎一样。

  我盯着温禀的眼睛:“这是什么?”

  温禀的眼眸赤红,他反伸手紧扣住我的手腕,眼神一暗竟拎起地上猫后颈,打开窗把猫从屋里扔了出来。

  “……”我拧眉看他,不知他现在所作为何。

  他一手攥紧我手腕,另一手把开了条缝的窗户闭上,任猫在外挠窗,声音簌簌。

  我捏起他胳膊。

  温禀莫名用力,我关注点在他胳膊上,一时不妨,被他按到了墙上,我挥袖欲推退他,他手指狠抠住我衣袖,道了句胳膊。

  我顿住,耐心等待下文。

  他说:“不知,或许是那群刺客下毒所致。”

  我否认:“不是,是寻若造成的伤。他能伤你?”我内心擂鼓震震,终忍不住低斥了声,“吟无,你耍我好玩?”

  温禀笑了声:“你是错将我认成旁人,还是故意在这诓我?”

  他凑近我,忽而唇覆上我唇角。

  我抬手,他手下狠力,单手拧住我两腕,竟生生把我胳膊扣在了墙上。

  我被突发状况弄得有些愣,本就因为他胳膊上伤痕心神不稳,被他覆唇压来致心头恼意上涌,仙法术法一概不大记得,抬脚欲踹。

  他膝盖挡住我膝盖,唇离开后额头抵着我额角,低喘:“周遂衍,我只有这辈子,你诓我是神是鬼,是怕我如此对你无礼?”

  我怒气上涌,怒视他。

  他直视我满眼怒意,毫不避让,继续道:“人便就是不知餍足的动物,我起先觉得死或活着皆可,后来想只要你活着便好,而后又觉得自己活得愈长久愈好,如今却觉得全全不够。”

  “……”

  “我想要你,想要你待在我身旁,想要你,要你眼睛只能看着我,想要你的嘴巴只为我张开。”

  温禀的声音愈喘愈烈:“想要你,属于我,只属于我。”

  他侧过头,把我口唇含入嘴中,热气喷到我脸上,声音喃喃:“我不管你是神是鬼,周遂衍。”

  我被惊良久,如今回过神来,手腕一震,甩开他捏住我的手掌,因为恼怒,处事有些不斯文,一掌抓住了温禀未束起的长发,用后一扯。

  温禀脑袋被我扯得后退一寸,沉眸看我,竟丝毫不顾疼,铆着力气与我相抗,我毕竟良善,拧着眉松开扯他头发的手,胳膊肘抵上他胸口,欲震开他。

  温禀仿如疯魔,丝毫不在意我可能伤他,直直抵着我手肘,我怀疑我哪怕此刻手中执剑,他也能一步一往前让剑把他刺个对穿。

  温禀丝毫不退,又道:“我一直想我不该着急,应徐徐图之,可凡人寿数如蝼蚁,你不怜悯蝼蚁,我死我活与你而言没有任何区别。我便等不了。你要么今天杀了我,哪怕只挑断我手脚筋、砍断我手脚,我爬也要爬到你身上。”

  我震开他又握上我的手腕,心念一动,从他身体圈起的囚牢中退出,出现在他一丈远的身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看着温禀后背,见他似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转身,当着我的面不知把什么喂到了自己嘴里,又朝我走来。

  我拧眉:“吃得什么?”

  他快走到我身前,我又闪身到了他身后,他锲而不舍转身又朝我走来。

  我问:“你可曾听过吟无这个名号?”

  温禀不搭腔,继续朝我走。

  我气极:“吟无,你若是如此戏耍我,我往后再见你一眼便是猪狗!”

  温禀闻言竟嘴唇微掀起了个笑:“老师连放狠话都放成这般,这个叫吟无的人岂会害怕?”

  他缓步走向我:“要我来说,若二人关系相近该放狠话是,从此往后死生再不相见,若违誓当天打雷劈魂消天地,若二人是仇人,该讲再见他一眼要抽他筋拔他骨,饮尽他血。”

  我顿了顿,竟想他说得挺有道理。

  待他走到我面前停住,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带偏,我端详他表情:“你当真不识吟无?”

  温禀沉眼看我:“我倒疑心老师故意讲这么个名字来骗我,骗我与你不只此生此世,不只此十年,还有生生世世。”

  我没忍住为自己名节正名:“我与吟无也不是这般关系。”

  温禀嘴角又掀了掀,他意味不明地吐出句好字,又迅速凑来覆唇而上,我没来得及错开,他舌头一推,竟不知道推了个什么药丸进了我嘴里,而后手掌按上我嘴巴,不许我吐出。

  “……”我挥开他,到他身后,把嘴中药丸拿出,放在眼下端详。

  再抬眼看温禀,见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个碧玉药瓶,把里面药丸全部倒在掌心,磕糖豆似得一颗一颗往自己嘴里放。

  他没再试图朝我走来,只原地一言不发地吞药丸。

  我手指捏碎自己指腹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古怪的香味,闻后脑袋微热了一瞬,我蹭掉指腹药丸碎屑,看温禀:“什么东西。”

  温禀面皮潮红,额角沁出汗珠,含笑答我:“春/药。”

  “……”

  “你觉得此药,会对我有用?”

  温禀摇摇头:“没用。”

  他把药罐里的药全吃进嘴里,扔了药瓶,往地上一蹲,仰头看我,面色潮红,满脸薄汗,眼珠似都沁水。

  “周遂衍,你就看着我这般受情热不得解,爆体而亡吧。反正你也不想救我。”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