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月来的捷报让不少百姓放心的同时, 对柳安这个深受爱戴的好官儿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茶馆的说书先生近来讲的正是柳安当初在西北军闯荡的故事,京中不少百姓这才知道原来柳安还有个玉面小将的称号。

  他们平日见到的柳安都是文质彬彬,就连与人红脸儿吵嚷都没有过,在知晓他要上战场后还担忧过他。乍然知道柳安的过往, 不少百姓还有些不敢相信。

  在说书先生不遗余力的宣传下, 民间对柳安的不信任感也减少了许多,不少原本就崇拜柳安的人更是吹捧起他文武双全的名声来。

  当然, 更重要的是皇庄上的各类粮种一直都是柳安在负责, 众人看到吃饱穿暖的希望后自发感激起柳安这个主事人。即使后来柳安忙于政务很少往皇庄, 但皇庄的规章制度仍是他留下的框架。

  除了对西征大军的热议,不少百姓也注意到通向皇陵的长长的路。自那边开始修建, 水泥这种新兴土料的出现就已经传遍整个京城,甚至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尤其一些住在乡下的百姓,他们走惯了土路、青石板路,猛然一见这样平整的水泥路更是又惊讶又稀罕。若非那条路总有官兵把守, 又是通向皇陵, 只怕这水泥路早就被好奇的百姓挤满了。

  九月初,赵钰正式下令开放通向皇陵的水泥路, 在不影响内务府公务时允许百姓前去。

  先前赵钰曾命百姓种树, 其中最多的就是在通向皇陵的方向。因为这个方向其实居住的人最少,因为靠近皇陵也带着一种特殊的意味。

  毫不夸张的说, 水泥路其实是处在树林子里头的。原先虽说大部分都是土路,但两旁的行道树乃是净土树, 与其他的椿树、白杨等差别颇大, 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幸好原先这条土路就够宽广, 即使改成水泥路也不必砍树, 不然只怕这水泥路旁只怕就缺少了标志性的净土树了。

  如今天气渐渐凉下来, 百姓们往小树林里钻只会嫌冷,可这不一样!这可是水泥铺成的路,京城里的头一份,但凡碰上外乡人过来,十有八九都会问上一句。

  若是他们身为本地人都不清楚,那岂不是丢了大面子了嘛。

  因此不少百姓都成群结队的往水泥路上跑,生怕落后一步就跟不上京城最时兴的话题。去得多了,他们也都发现水泥路的好处,有些家有余财的还盘算着要不要也在家里修个水泥地面。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圣人折腾出的东西很少有卖高价的。如同肥皂、火柴、玻璃窗等,贵有贵的好处,便宜也有便宜的好处,虽说贵贱不同,但寻常百姓买个便宜的就足够改善生活了。

  而且不少男人都悄悄观察过,皇家修的水泥路厚厚一层,花费自然不小。但若他们提前平整土地,也能只用薄薄一层水泥。

  到时候他们也不用担心每次下雨地上全都是泥,一脚一个坑。再加上父母年事已高,腿脚本就不便,若是不小心跌倒就要了命了。

  于平民百姓而言,生活最是平淡不过。兄弟间即便争夺家产,也只是锅碗瓢盆两句口角而已,远不到谋财害命的程度。与父母的感情不见得亲密,却也做不出看着老父老娘颤巍巍一时不防就丧命的事。

  赵钰不知百姓们已经打起水泥的主意,他短时间内也不打算将水泥路全都铺出去。毕竟水泥要用到铁粉,虽说大乾并不缺铁,但赵钰还有些顾虑。

  他看过卷宗,凡是做工场地粉尘碎屑多的,匠人们都会出现或多或少的肺部病灶。而大乾的铁矿确实不少,探明有铁矿的县就有将近三百个。

  一则大量开铁矿于匠人有害,二则全速挖掘铁矿后不仅当地会遗留矿坑矿洞,子孙后代也无法再享有这些资源。

  赵钰考虑了又考虑,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在外国。大乾的铁矿还是按着原有的节奏来,出产的这些铁暂且够他们用了。如今开放海禁,不少外国船只都远航而来,从他们手上买铁囤积也是个好主意。

  设在南方的皇家造船厂也接连传来好消息,在拆解了两艘西洋船后木匠终于堪破西洋船的秘密。在西洋船的基础上,木匠和铁匠又敲敲打打改动一二,终于造出能航海的大船,已经在近海岸处下海试验。

  皇商吴家被派去主持造船厂的大小适宜,凡事都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心中却颇为得意能在一众皇商中脱颖而出。他接到赵钰的指示要学习西洋船制法也没有异议,全然不像其他造船厂的人嘀嘀咕咕。

  总而言之,吴英已经正式上折将试验结果上报,从结果来看确实具备了出海的条件。赵钰便传信昭毅将军,让他点几队官兵随船出海。内务府的人也在赵钰的示意下收拾准备出海交易的商品,由禁军压向南方。

  不仅如此,为避免不必要的纷争,赵钰还特意命翰林院写了几封国书,又命鸿胪寺的官员随行。为安全起见,赵钰也并未要求航队直接驶向远洋,而是要先沿着当初郑和下西洋的路线航行。

  这些在皇室内部也有留存的资料以做参考,只要小心些可谓万无一失。虽说如今大乾四方都不太安宁,可所有人都还在观望西征战事,在未曾尘埃落定前没有人敢伸手试探。

  基于此,奉命航行的上至大臣,下至官兵民夫,都没有太过抗拒。更别提陛下还承诺若发生意外,民夫以官兵待遇抚恤,官兵以七品官待遇抚恤,官员均以高一级待遇抚恤。

  只要见过南方那些洋人交易场面的人都清楚出海可谓一本万利。活着回来嘉奖定然不少,家中也能多出余财供养父母、教养子孙。若是不幸身死朝廷每年也会抚恤,家中妻儿老小也能有生计。

  贾琏原以为如今柳安和谢齐志都身负重任,苏指挥使又在葭州护卫陆颐,再往下数就该自己是赵钰最信任的人。在皇帝即将组建船队远航时还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既担心出海后无法生还,又眼馋出海获得的巨大利益。

  谁知到最后皇帝表哥都没有提起过他,不免让他有些泄气,只能眼看着船队离开。

  就在大乾的船队驶离港口后,工部也终于传来好消息。工部上下总算又能将头高高抬起,暂且忘却殿上脱衣受杖的耻辱。

  这次工匠们新研制出来的洒水车可是用来耕种的利器。不是哪个地方都能用上水车的,而且修建水车也要考虑到当地的情况。

  别看不少村庄都是依山傍水,水源充足,但在灌溉时节上下游村落发生械斗的不在少数。而洒水车操作一次洒出的水是定量的,只需要给牛套上车,人在上面坐着,每隔一段距离拉下洒水绳即可。

  这洒水车极为省水,可用于水源并不十分充足的地方。可即便是非常缺水的地方,也能驾车到远处拉水回来。

  赵钰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工部尚书唾沫横飞的介绍匠人们研制出的洒水车,时不时颔首示意自己在听。工部尚书说得也越发起劲,得意的请赵钰到宣政殿外观看。

  赵钰本就十分满意,见到洒水车的实物后就更满意了。匠人们知道这水车是要用于农田、除灰的,因此设计时就少了那些华而不实的雕刻与装饰。

  车身整体犹如马车厢一样,只是在打开侧上方的开口往里看去,才发现里面另有乾坤。不知作何用处的齿轮密密麻麻的铺在车厢底部,里面浸着一层水。

  赵钰示意他们往里添水当场试验,匠人也没有怯场,稳稳当当的一边赶牛一边洒水。拉着下面的绳子时下面会忽然出水向四周喷洒,持续五六秒后再拉一次即可。若要洒水的面积较大,便可持续不断地反复拽拉。

  而从上方出水,则是拉着上方的绳子拽拉。只是相比较起来,下方喷洒的水更加均匀圆润形似水雾,上方则是大些的水滴。

  虽说当初强调也要能从上方喷水,但匠人们在制作时心照不宣的将重点放在了给地面洒水上。而且为了照顾凹凸不平的土地,洒水车的车架也抬高了许多,整体也使用更为轻巧的木材。

  这并没有达到赵钰预想中的效果,可向地下洒水的功能却做得差不多,算是差强人意。

  匠人从车上下来后便垂手站在工部尚书身后,见赵钰不言语有些忐忑,原先的自得也渐渐散了。

  工部尚书很是喜爱的看着洒水车,有些不明白赵钰为什么不说话,连个赞许也没有。他试探道:“陛下以为如何?”

  赵钰静默一瞬后,看向工部尚书道:“什么地方的农田需要用洒水车来洒水。”

  工部尚书一愣,忙答道:“自然是用水并不方便、或是缺水的地方。”

  他刚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连声道:“是臣糊涂了,这洒水车还需改进。”

  贫穷的村庄各有各的难处,而富裕的村庄却大多有共通之处,必然有取水方便的优势。毕竟用水浇地才能让庄稼长好,庄稼长好才能吃饱穿暖。

  对这些地方来说用水车即可,不必特意买洒水车来浇地,他们并不缺水。不缺水不一定富,可缺水一定穷,这样的村庄又怎么可能有牛这样的牲畜呢。

  赵钰见那木匠脸色骤然苍白,显然也是想明白了,便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笑道:“这洒水车也记你们一功,但还需改进。我瞧上下不能兼顾,倒不如暂且只专注于下面,将上面出水的部分拆除,单独做一个。”

  木匠听赵钰这般说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一无是处就好。他想了想,忽然来了些许灵感道:“陛下,这样大的洒水车装满水后只怕要三四个人才能拉动,反而得不偿失。不如将洒水车改成小型的水箱背在身后洒水。”

  他心中合计了一下,改成水箱后水更少,需要齿轮带动的力量也更小。而且使用水箱也只需要一个人操作,不用白白耗费人力。再想远一些,涉及专门往地里浇水的水箱后再造一个由人控制的向高处洒水的装置也不难。

  赵钰听了木匠的话并未反驳,反而鼓励道:“术业有专攻,做木工朕不如你,既然你认为这样可行便大胆去做就是。此次洒水车也不错,凡参与的均赏银五十两。”

  匠人连忙谢恩,赵钰叫起后便看向工部尚书道:“让他们下去再研究,我们一同商议下匠官的事。”

  匠官?这是什么?

  木匠眼前一亮,颇有些跃跃欲试想去听听。但碍于赵钰的吩咐,只能带着他们研制出的洒水车离开。

  工部尚书则是心中冒出些许猜测,虽说有些不满匠人也能封官,但工部的底子都是匠人撑起来的,他便是不想答应也不行。陛下可不是什么会为他隐瞒的老好人,只怕恨不得抓住他的错处把他拉下马呢。

  而且这也有些好处,那些匠人们也会更拥戴自己。想明白后工部尚书也不再抗拒,而是顺着赵钰的话答应下来。

  赵钰笑着道:“工部的不少匠人有大功,朕想着他们在工部多年也该给些奖赏。他们在工部官不官吏不吏的,倒不如择优入仕。”

  匠人有官匠和私匠之分,身在官府为官府做事的自然是官匠。官匠无需徭役,私匠则需按日到官府轮值,这就算他们的徭役了。

  官匠为官府做事自然也不是白做的,也能同小吏一般支领钱粮。既如此倒不如再加一把火,给匠人们一个刺激。反正只要航海顺利,别说几万两银子,就是千万两也能拿出来。

  工部尚书合计一番,说道:“陛下,工部四个清吏司共有各色匠人三百多人,不如设大匠十人为八品,中匠二十为九品,剩余小匠皆为从九品或不入流。”

  匠人们又不通政事,便是设官也是去管理匠人们的,因此也不用太多。至于大匠...就看谁有本事了,光是匠人的种类就不下十种,定然是无法兼顾所有匠种的。

  赵钰听了便吩咐一旁的内侍,让他去工部将匠人名册取来。他笑道:“还不知上次献上水泥的匠人叫什么?”

  江利忙道:“是我们工部最厉害的匠人,叫水三石。他家祖上便是京城的,一手烧制三合土的技艺极强。他烧制的三合土坚固耐用,咱们去年修路时的土都是他带着人烧的。”

  赵钰闻言心中更是满意,他不愿意现在就大面积修水泥路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去年才斥巨资修了三合土路,这会儿就急巴巴去修水泥路,再有钱也不是这样烧的。

  他想了想,说道:“传令下去,水三石献水泥有功,封为正四品骑都尉,赏府邸一座、银千两。”说完又看向江利,道:“至于官匠的官职,稍后内侍取来名册后你先拟定了范围。”

  江利闻言很是满意,脸笑得宛若开花一般。他就知道陛下没有完全厌弃他,只要知错能改,陛下的宠爱还不手到擒来?

  他随后便根据往日的记忆大致划定了能被封为大匠的十来个人,都是能工巧匠技艺精湛之辈。赵钰见都是往常听过名字的,便点头应下,只待吏部考核后就正式下旨。

  *

  九月正是棉花丰收的季节。

  当初柳安曾建议赵钰在京城贩卖棉种,后期大来书斋又将棉花栽种手册印出来,不少抢到棉种的人都按着册子种棉花。现在跑到京郊去看,有不少零星的白色棉花点缀在蓝天黄土间,煞是好看。

  当然,价格也很好看。

  除了各处的皇庄外,全天下只有京城的百姓种的是皇室的新棉花。这种棉花又大又白,比从前又小又黄的棉花简直隔着天上地下,所有自诩贵族豪门的人都盯着京城来的棉花,直接将价格抬到十两银子一斤。

  这已经超出棉花本身的价值许多,多出来的部分就是那些贵族老爷们的脸面。别人的脸面与百姓确实没有一钱银子的关系,他们最在意的是还没有到手上的银钱。

  京中凡是种了棉花的都乐疯了,干脆卷了席子跑到棉花地里睡,白日就急急忙忙的收棉花。他们收完棉花就直接送到隆记商行代买,虽说需要一斤让一两银子出去,但隆记是圣人名下的商行,能帮他们卖出最高的价钱。

  没能种上棉花的则到处想办法买别人的棉种,或是每日都要到商行去问一句什么时候开始卖棉种。不少有眼界的都清楚,棉花还能再高价卖上一年。等第二年陛下腾出手,定然要将棉价打压下去,到时候许是一两银子便能买上一斤。

  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到时候没人需要买棉花了。毕竟棉花又不是只能用一次,等时间长了取出来再弹一弹又是一床新被褥。棉花的产量又这样高,每家种上三分地就够用了,说不定过年还能做一身新棉袄。

  赵钰看着会计司新送上的奏折,根据棉种的数目心算一番,见实际收上来的与估算的差别不大便有些满意。因着柳安不在京城,被派来回话的正是他提拔的郎中。

  倒是河南、湖南等地的皇庄还未派人过来,不知具体情况如何。正常情况下皇庄应当先上报内务府,不过棉花事关百姓能否穿暖,赵钰便格外重视些。

  赵钰合上手中的奏折,全然没有对柳安的和颜悦色,只淡淡道:“不错。”

  作者有话说:

  还欠一千字(羞)

  这是25号的更新

  忽然脚崴了,脚面肿了一个大包。我大胆给自己定了个治疗方案,先冷敷两天,然后热敷两天的同时擦点红花油+按摩,希望能好转(叉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