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被问的哑口无言, 只得深深拜下道:“臣只是代嫂夫人转交,因着一路上心惊肉跳并不知晓具体有多少册。微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降罪。”

  赵钰见他反应这样快,倒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便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胆敢劫掠, 这并非你的过错。若无事,你便暂且退下吧。”

  他并未承诺什么, 而谢宜也不敢主动讨功, 见赵钰这般说便连忙离开。待出了宣政殿后, 他擦着额上的冷汗边走边想,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

  至少这步棋没有走错, 即便自己私下藏着一本,陛下也没有深究。

  赵钰目光有些深沉的看着他的背影,刘康轻声道:“可要派人跟去谢侍郎家?”

  赵钰回过神,沉吟片刻后忽然一笑, 道:“罢了, 对我来说这几本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流落在外的两册,谢宜手上的那本应当是记录与各官员人情往来的册子, 这个不必找。西平王手里的那本虽不知晓是什么, 但落到他手里总归不好,你让咱们的人从西平王府偷出来。”

  想了想, 又道:“对外就放出风声,谢宜丢失了两册, 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谢宜是个聪明人, 自己递过去的现成台阶他应当能接住。何况众人均不知晓这些册子的内容, 只要谢宜稍加引导就能将那些人的目光转移到西平王府去。届时不必自己动手, 自有人迫不及待的对西平王府动手。

  刘康并无异议, 点头应下后便让人去办。

  赵钰则找出谢宁所记下的细作名册,翻到有关西平王府的地方细细查看。前面墨迹老旧,显然已经写成好长时间了,甚至有些人的名字后都被划去,应当是已经身死之人。

  这一份名册比自己登基后谢宁献上的名册要厚一半左右,应当是谢宁自己安插的人。

  他细细的看去,发现自己先前果然没有看错,里面确实有一个女子的名字。她名字后跟着的身份也很明确,正是西平王妾室陈氏。

  似乎是因为这些人都是谢宁一手发掘,这些细作的姓名来历身世谢宁都一清二楚,因而并未记录太多。但如今拿到册子的赵钰却不清楚,现下看着这些名册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意味。

  他将这些谢宁安排在三王身边的人都记下,随即便悄声嘱咐自己身边的人去查。若这些人都能为他所用,里应外合之下剿灭三王不成问题。

  而此时西平郡王则欣喜若狂,捧着死士劫来的两本册子视若珍宝。尤其是这一本记载着谢宁官场往来的册子,只要用好了让人打开城门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个册子作为谢宁贪污受贿的证据却不能轻易出手,甚至不能让这个册子在自己手上的消息传扬出去,不然自己定会被群起而攻之。拿捏一个人的把柄,能控制住他,可若拿捏一群人的把柄,就要小心被他们一同反噬,其中的分寸也要拿捏好。

  他喜滋滋的将两本册子放好,志得意满的问道:“谢家的情况如何了?可还有找到别的漏洞?”

  一旁的长史官忙上前道:“启禀王爷,谢宁的儿子谢骁强占百姓良田、霸占民女罪证确凿,在京兆衙门也是有备案的。况且谋害他人性命之事并非只有一次,还请王爷定夺。”

  如今民间关于谢骁的事自然传得到处都是,只是迟迟没有朝廷的话,百姓们也只是半信半疑当个热闹看。可若是谢骁身上实打实背了人命官司,百姓们可饶不了他。

  就算手上的这些谢宁的罪证不能明着发出去,可陛下手里不是还有几册吗?帝王之威不容挑衅,他就不信陛下能容忍谢家,能忍住这口气不去查。

  此时早就被叮嘱过的柳安见事态越发严重,果断让一半人都隐在暗处。围住三王府邸的龙威卫悄无声息的减少一半,却被一直盯着的王府中人察觉,连忙去禀告王爷。

  如今苏化彦不在,他明面上只是个内务府的侍郎,实际上已经接管暗卫。这些暗卫与龙威卫同出一源,都是被苏化彦一手教出来的,自然也听他的话。

  与此同时,柳安又收到一份来自宣政殿的名单,要他查清这些人的过去。但凡有名有姓有籍贯的人查起来都不算难,柳安接到这个任务后就连忙派人出去。随即,他又将方才查出来的那一群使臣的底细命人送到宣政殿去。

  柳安心情颇好,就算谢家的事一直在其中掺搅也没能坏了他的好心情。谁让这群使臣中果真有大鱼,竟是亦力把里的大王子!这些日子他也发现有些生面孔一直徘徊在西平王府附近,想来就是这群人了。

  接到确切消息的赵钰看着密折中大王子的生平,心知要挑起亦力把里的争端应当从继承人身上下手。这个大王子让任意一个乾朝人来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残暴屠夫,可放在他们的国度却成了一等一的勇士。

  再加上长者为汗的规矩,如今的大汗没有兄弟,自然就是他这个长子继位。下面的弟弟当然不服气,但只要大王子不出错,就没人能把他拉下来。

  可若自己设计让他在此次出使中犯下大错,甚至牵扯到西平郡王,恐怕回去后他的弟弟们也都不服他。这样一来自然就挑起他们的内斗,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赵钰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自己还没有和那个躲在暗处的大王子接触,还是应徐徐图之。正巧不用自己开口挽留,使团没有与西平郡王联系上前是绝对不舍得离开的。

  他一边想着此事,一边无意识的在折子上写了“准”,回过神后才发现是贾琏的折子。上面头一件事便是使团游逛到琉璃街时看上他们生产的玻璃摆件,购置一些回国,特意来讨个主意。

  不必贾琏提醒,他也能猜出做出决定的人想必就是那位喜好奢华的大王子。

  使臣们大多地位并不算高,而玻璃制品一向昂贵,远不是这些臣子买得起的。况且这些臣子只怕也为如何跟西平王联系上头疼,没心情到处游玩。

  赵钰并不担心大王子会看出其中玄机,因为但凡做成摆件放出去卖的玻璃全都经过精心的雕琢,甚至有不少镂空花纹。先不说大王子有没有魄力毁掉如此价值连城的玻璃品,就算他毁了这东西,摆件在设计时就将厚度等考虑在内,绝不会给他一丝可乘之机。

  而第二件事,则是工坊的一个匠人复刻了西洋镜,虽不如西洋镜那样轻薄,但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他们的大乾的铜镜虽说也能纤毫毕现,可那是要由磨镜匠时不时的保养,对普通人家来说太过奢侈了。一些人家干脆就没有铜镜,而是以水替代。

  西洋镜在制好后几乎不需要再磨,只要时不时擦一擦镜面保持洁净即可。这在富贵人家也极为时兴,若卖到江南也能大赚一笔。

  赵钰这般想着不由十分兴奋,见贾琏为那匠人请赏,极为大方的命人赏银五百两。除此之外还让贾琏将他安排成小管事,月钱也要多加一些。

  他先前说过谁有功就要赏,只是这么长时间竟然也没个消息。如今好容易有这个消息,自然要重赏一番,好让旁人见了也生出艳羡之心。

  果不其然,这个消息传到玻璃厂时,不少匠人们都明里暗里的看着老李头一旁放着的赏银。

  那可是足足五百两啊!

  老李头一边有些暴富的不真实感,一边又喜不自胜的盘算起有了这笔钱要怎么花。对了,还要埋一锭银子到祖坟上,好让他们老李家的人都沾沾龙气。

  他见周围的匠人们都围上来,嘴角微翘道:“诶呦,明明也没做什么,怎么陛下就赏了这么多啊。这下可好,我回去也带不走啊!”

  一旁的人翻个白眼,冷哼道:“怎么带走?抱着走背着走,又没人敢抢,你还怕什么?”

  其他工匠倒是并未理会这人的话,而是试探着问起老李是怎么发现制作西洋镜的。据说这西洋镜就是在西洋也只有少数人会做,这么远也不可能恰好传过来,这些工匠都很是好奇。

  老李神神秘秘的一笑,也没有回答,背着手仰着头便带着银两离开了。

  接到赵钰确切答复的贾琏,干脆将那个使臣挑好的玻璃摆件装车带去驿馆,又特意带上老李制作的小块儿西洋镜。若能从那些冤大头身上敲一笔,他们玻璃厂今年又要大出风头了。

  在贾琏离开后,王熙凤一边抱着大姐儿转悠一边想事。近来姑妈提醒自己该给琏二收个房里人,只是她思来想去却有些不情愿。

  两人新婚后一向蜜里调油,只可惜自己头一胎生下的是个女儿,不然也不用非要给琏二找房里人。可自己有孕时,虽然琏二让人瞒着自己,但她这个管家奶奶自然有知道的法子,有些风言风语就传到自己耳边。

  自己身边的陪嫁就剩了一个平儿,与自己素来和睦。况且她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也不怕她翻出花儿来。但...一则不甘心让出自己的丈夫,二则又因为平儿与自己向来和睦,不忍让她给琏二做妾。

  虽说大户人家的妾生活的比寻常百姓要好得多,但做姨娘的也不过就比奴才高贵些,哪有聘出去当正头娘子来得体面。

  因此王熙凤虽早就选好了人,但也有些犹疑,迟迟不肯下定决定。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