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刚走到殿前就听到这么一句, 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刘康,笑着对赵钰道:“这是在说我什么呢,可让我听到了。”

  赵钰见是他来,笑道:“自然是说你的好话, 说你是非分明, 便是对待父亲兄弟也是一样。”

  柳安抬脚过去,闻言便笑道:“他们算哪门子的父亲兄弟, 我是不乐意承认的。你是不知道, 方才我去宣旨, 那两人还以为有好事,那笑得开心极了。后来读完生圣旨, 那面色都快发黑了。”

  说着见赵钰一副打算入睡的模样,有些担忧道:“我听人说今儿中午你也没睡,怎么赶着这个时辰召见他们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轻时思虑太过,玄泽每日睡不好就会头疼。为了这事也请了不少太医看, 只是总没有法子解决。

  赵钰摇摇头, 见柳安将外衣脱了就将其抱在怀里,嘟囔道:“他们来早了我才没能睡, 现在补上就是了, 你也陪我躺一会儿。”

  柳安见状也没有多说,随着赵钰的意思陪他小憩。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现在的柳家, 突然回去喜得柳芳以为自己总算屈服了,美滋滋的等着重回官场。继母也一改从前的刻薄相, 待自己温柔慈和好似生母一般。

  这样的场景若换个心性不坚的人, 看着往日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人, 现在却低三下四, 指不定还真要显摆显摆拉拔一下。可柳安却只觉得可笑, 看足了笑话后就径自离开。

  事情已成定居,柳安回宫后他们便只能张罗着收拾行李,以期到皇陵后过得滋润些。在柳芳眼里,只要陛下还要重用柳安,那他这个宠臣的父亲就能沾光。

  他还傻乎乎的以为到了皇陵也就是生活清苦一些罢了,万万没想到到皇陵后竟然真的被监督着亲自下去干活,他们父子俩甚至还不如工匠的待遇。

  待两人醒来后,喜冬连忙将葭州传来的密信呈上,说道:“陛下,葭州苏大人传来的密信。”

  赵钰刚过脸,听闻此事连忙用手巾将脸擦干,接过喜冬递过来的密折。他先是微微蹙眉,随即又渐渐舒展开,笑道:“好!极好!”

  说着将密信递给柳安,笑道:“舅舅与陆颐从葭州南边的县城开始,已经成功将两个小县城的鱼鳞图绘出来了。对照着先前的和县衙里的册子,出入并不算大,只需要添上近年开垦的荒地就行。”

  柳安原本见他蹙眉心中一紧,后来赵钰面带喜色才算放心。又听他这般言说,当即也是喜不自禁道:“这可是好事,若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就能省下好大的功夫。”

  不过他也知道并非事事都这样容易。葭州的土地说难听些,不值当什么,也只有祖辈都生活在葭州的才会故土难离,非要在葭州置办家业。而有些地方土地肥沃,或者极适合种植某种作物,这才有冒着死罪隐匿土地瞒报的价值。

  赵钰笑道:“虽不能期盼事事顺利,但有了这个开门红也是吉兆。”说着便将密信递给柳安,扭头吩咐刘去太医院取一些珍贵的保命药丸过来,让人带去葭州交给陆颐。

  此行陆颐就是最要紧的人,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如今她身在葭州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传到京城,但总归是瞒不了多久的。

  他垂下眼眸,身上的杀气一闪而过。若真有胆敢对钦差动手的,绝不放过。

  柳安察觉到什么,将密信递给刘康让他收好,略一想便也明白方才赵钰在想什么。他安抚道:“就是有人狗急跳墙,有舅舅亲自率军护卫陆大人,应当是无妨。”

  不过...柳安想了想,说道:“咱们虽说打算待分发良种时吸引百姓报田,但也要有人测量绘图才是。我观户部虽有这样的人,但却不多。现在也是个准备的好时机,不如组织人手一同学习。”

  去年恩科选上来的进士还有不少仍旧没有正式派差,今年又多了不少进士,大多正是壮志满怀的时候。先前说的良种怕是今年年底就能到位,现在把进士们集中教一年正好能派上用场。

  赵钰闻言一拍桌子,忙道:“你说的是,这事我竟也没有想到。让我想想,不如就在国子监划一片地方,让他们去那边学。至于夫子,就请户部会测量的人去教。”

  都是进士,这些人的悟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丈量土地这样的事也不需要多机灵,算学好、绘图的功底好就能胜任。

  柳安笑着扶住赵钰的肩膀,捏了捏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每日事情这样多,若你真能事事周全还要我做什么?更何况你身为帝王,也应沉稳庄重,这样跳脱让人看了岂不笑话。”

  赵钰捏了捏他的面颊上的软肉,眉眼带笑道:“知道了,多谢景明提醒。这也确实是我疏忽了,不然也能早些开始。”

  柳安摇摇头,反而道:“早说晚说的差别并不大,左右这些事交给进士们去学也不用费多大劲。更要注意的反而是他们的立场,就怕他们本就心术不正,这段时间也能先筛一筛。”

  宁肯选个愚笨些的进士,也不要聪明太过的。

  赵钰颔首应下,想了想决定先试探一番苏益,看他要如何行事。便命刘康前去传旨,让苏益在户部中选几个在测算土地方面极为在行的人,拟个名单递上来。又特意下旨,将户部郎中李述提拔为户部侍郎,林海补上李述的空缺。

  中午时他们没有问,自己也就没有特意说。那造船厂的章程数这两人最周全,他便也遵守承诺,晋李述为侍郎。而林海如今只是主事,离侍郎还差得远,便晋为郎中。

  况且李述的出身平平,与那些高门大户也扯不上什么关系。户部的右侍郎时嘉同样是寒门子弟,两人在同一立场时也能隐隐与苏益抗衡。

  苏益本已打算下衙,没想到正收拾东西时刘康便过来传旨,便连忙接下。待知道是要选人教新进士们学习绘图、丈量土地时,他的面色隐隐有些变化。

  他不过愣神一瞬就反应过来,不确定刘康到底注意到自己的愣神没有,忙道:“臣领旨。”

  随即又借着送刘康的功夫,不着痕迹的递过去一个瘪瘪的荷包,低声道:“请您喝茶,劳烦您了。”

  刘康并未拒绝到手的银两,笑着道:“也算不得什么,不过走一趟罢了。陛下很是重视这件事,还说要把国子监的一部分划出来,我不过是来沾沾光。要是办得好,陛下心里更喜欢苏大人呢。”

  眼看到了门前,两人又寒暄几句,苏益才将刘康送走。

  如此大规模的培养进士,要让他们学丈量土地,可见陛下是动了清查天下土地的心思。自前朝战乱以后,原本的鱼鳞图册被破坏损毁,自开国以来土地情况又有了不少改变,重新清查土地也是应有之义。

  可...苏益也没心思盼着下衙,连忙寻了纸笔,打算赶忙给家里传信。

  陛下要清查土地绝不会急于一时,就算等进士们学成也要几个月。若家里手脚快些,说不定能把违制的土地都转出去。

  苏益并不敢寄希望于百官联名能拦下赵钰的行动,端看葭州那些豪强的下场也能看出来赵钰的决心。就算陛下杀不完百官,也不会将反对的百官都杀了,可声势浩大之下必然传到民间。

  百姓们如何能容忍官吏如此,少不得也要闹上一闹。他是不乐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眼看自己不到四十岁就能当上户部尚书,以后的前途还大着呢,万不能因为家族断送了生前的清名、死后的哀荣。

  更妙的是,陛下是个有大来历的,若他能得陛下的看重,说不定死后也能随陛下入仙宫封个仙官随侍左右。就算不能,好歹也能让后世子孙以自己为荣,使得家族昌盛、子嗣延绵不绝。

  至于李述与林海高升,自然也是上前接了圣旨的。众人见二人升官,心里也有些嫉妒。尤其李述出身平平,这次跟他竞争的也有不少官宦之后,结果都败在李述手下。

  而林海就更不可思议了,他们林家虽说确实是满门清贵,但林家可是当初先帝的宠臣,林海本人更是深受先帝信重。

  陛下与先帝的关系十分微妙,论理对林海也该视而不见才对。可现在一看,在户部多年的老主事没能升任,倒是才回来半年的新主事升任郎中。

  众人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都做得极好,仿佛与两人的关系极好似的。见林海与李述两人互相恭喜后,便也接连上前贺喜,说什么也要让他们两人请喝酒。

  有心人也注意到林海的妻子已经辞世,原以为林海注定是蹲冷板凳,现在见他似乎颇有些前途,便也起了为他做媒的心思。况且他们见林海家中只有一个姑娘,连个儿子也没有,就更觉得林海有必要续娶了。

  如今虽说女子也能为官,但老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要招赘,以林海探花郎的学识只怕也看不上那些上门入赘的男人。说不定林海也正为子嗣的事发愁,也想着续娶一个生下嫡子。

  林海倒是不知道他已经被不少人盯上了,还在乐呵呵的与人应酬。

  不同于此处的欢乐,此时的葭州官场却是安静到诡异的程度。

  京城离这里远,消息尚未传过去,可他们却知道陆颐和苏化彦在葭州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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