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天色已晚, 城门已闭,这兄弟俩就算要回来也该在京郊歇一晚才是。虽说没有什么豪华富丽的客栈,但在百姓家借助一宿也无妨,更何况镇国公府在京郊应当也有庄子。

  但这兄弟俩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西北的事心中窝火, 愣是举着圣旨说陛下调动职位, 明早要入宫谢恩。守门的小兵也不敢轻忽,连忙报给上级, 检查圣旨无误后便放行。

  赵钰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无语, 道:“他们求见时就晾着吧, 等明日我们起了再说。”

  柳安靠着软枕,笑道:“他们回过味儿了?”

  毕竟镇国公府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兵权, 无缘无故丢了手里的兵怎能让人不震怒。先前赵钰把送到西北的圣旨瞒下,这兄弟俩赶路还来不及,恐怕还没将消息传回去。

  赵钰摇头,不屑道:“要是真回过味儿, 就该老老实实歇在京郊, 明日一早入宫谢恩才对。”说着将软被往上面提了提盖住柳安,道:“现下再想也无益, 咱们也歇着吧。”

  “诶。”

  两人一夜无梦, 待第二日卯时才醒。

  柳安拥着被子还不愿起来,听到外头刘康的报时有些烦躁的捂住耳朵。赵钰见状便示意刘康不必再报, 悄悄把柳安的被子合拢才下床。

  他压低声音道:“动作轻点,”又看向喜春, “安排人帮景明请假, 就说...偶感风寒。”

  “是。”

  刘康见柳安还在睡, 便将方才要报的事暂且压住, 等出了殿门再说。

  待赵钰梳洗完后, 赵钰出了殿门便道:“等到辰时末,若还未醒便轻声叫醒,别提前把人吵醒。”

  在殿内伺候的内侍们连忙应下,刘康跟在赵钰身后一步的位置,说道:“陛下,镇国公府的世子和次子都在宣政殿外求见,已经好些时候了。”

  刘康一边低声说着昨日镇国公府的兄弟二人回家后发生的事,一边紧紧跟着赵钰的步伐。

  赵钰脚步不停,黑色龙袍的衣摆被带得飞扬起来,只漠然道:“知道了。”

  原还想问一句镇国公怎么没来,但又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这镇国公要么是觉得无所谓,要么就是觉得跟南安郡王上一条船很是值当。

  赵钰想到当初自己母亲与姨母的下场,心中一阵发冷。也许对镇国公府来说,一个儿媳而已,随时都可以放弃。若南安郡王失败,这个儿媳的下场恐怕就是后院的水井。

  刘康见赵钰的脸色越发冷肃,恍然间像是见到还未登基的太子,说完后就连忙住嘴不言。只敢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陛下,注意仪态。”

  赵钰没说话,动作却慢下来。到宣政殿后,那牛家兄弟俩一见他来,连忙行礼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赵钰看着等在殿前的兄弟俩,不阴不阳的笑了一下后道:“平身吧,进殿。”

  “是,臣遵旨 。”

  牛家兄弟俩在家里豪言壮语说得不少,可一见到赵钰却不敢再放肆,就连小动作也不敢做。他们当初还望成婚就去了西北军中接替父亲,后来娶亲也是急匆匆的回京。

  因此他们只在一些皇家宴会上见过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太子,竟是连一句话也没有搭过。现在接触了,果然是个连挑数十家勋贵的狠人,竟是如此不凡。

  当然,他们也没忘了自己父亲干得蠢事,害得他们家丢了手下的兵。而且指不定这会儿陛下心里还寻思着 怎么处理他们牛家,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赵钰坐在龙椅上翻着今日才送来的折子,随口问道:“这是...”

  刘康笑道:“这是陛下才从李武将军手下调回京城的牛家兄弟两个,现任兵部郎中,过几日就要上任了。”

  两人站在下面,闻言连忙行礼道:“臣等叩谢陛下隆恩。”

  牛大郎心里也有些嘀咕,明知这是陛下给的下马威,但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更何况他虽不敢埋怨父亲,却也明白父亲做的事...说难听点就是预备谋反。

  如今难得天下太平,做这事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况且他看得明白,就算要反最好的时机其实是先帝最昏庸怠政时,既然已经错过那也只能再等下一个时机。

  再加上要娶郡主的是自己的三弟,要是有一天南安郡王真的造反成功,那镇国公府到底该归谁?

  赵钰见牛大郎和牛二郎都不像是精明的人,又详细看了这两人的功绩,心中很是嫌弃。这样的人要不是有个好爹,不要粮饷给他都不要。还敢在军中当先锋,得亏他爹给留下的人手,不然早死得灰都不剩了。

  两人见赵钰不吭声,心里着实有些慌,所幸赵钰很快就道:“不必了,把你们调回京也是好事。日后你们也能与家人团聚,总好过在外漂泊。”

  牛大郎连忙道:“陛下,能在军中为陛下分忧是吾等之幸,望陛下明鉴。”

  赵钰仔细看了这兄弟俩一眼,淡淡道:“去吧,早点到兵部去。”

  他们额角渗出些许汗液,总觉得陛下的态度不太对。可圣旨已下,没有他们反抗的余地,更别说当初圣旨一来李将军就直接将自己手下的先锋队打散。当着众人的面,自己也不敢以下犯上,只能咬牙听令。

  如今他们便是不想入兵部,也回不去西北了。

  待这两人即将却行离殿,赵钰却忽然道:“还未曾恭喜令弟娶亲,回去后也替朕向你父亲致意吧。”

  牛大郎心里一紧,忙道:“是,臣遵命。”

  他带着二弟应下,心知陛下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这回事,心中恨得不行。毕竟镇国公府手上最值钱的就是兵,结果还被陛下抓着小辫子直接把人散了。

  他又不好嚷嚷出去,那些军中的人指不定还以为自己回京享福了。一个是凄凉的西北,风沙漫天,一个是繁华的京城,锦衣玉食,鬼都知道怎么选。

  刘康压低声音问道:“陛下,被打散的那些人会不会再与镇国公府联系上?”

  赵钰笑道:“伴伴是担心有些品级的副官一类会坏事?”

  刘康应下,说道:“越是看着不起眼的人,越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使绊子。若一方在西北,一方在京城,合谋之下危害也不小。”

  赵钰摇头,笑道:“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这些人。说破天去距离在这里摆着,这牛家兄弟又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没了利益那些人也不敢冒着风险帮着传递。牛家原先器重的那些部将被调去的地方李将军都心中有数,一群人盯一个人再不会出差错。”

  明知镇国公是个什么人,还聚在一起的,定然不是以义相交,而是以利相聚。既如此,没了利益那些人也都会散去,不成气候。

  刘康想来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并未再多言。

  另一边,柳安醒来后不见赵钰心中一惊,忙坐起身。外头的内侍听见动静,连忙道:“大人,刚到辰时,可是要起身?”

  柳安定定神,见内侍已经将床帐掀开,便下床穿上鞋。想到自己刚升任侍郎就迟到也不好,便问道:“内务府那边?”

  “陛下说大人身上不舒服,便请了一天的假,今儿不用过去。”

  柳安点点头,笑道:“现在好些了,倒也能去露个脸。”

  说着便绕路,佯装刚从外边回来,拍拍衣角进了内务府衙门。

  路过的郎中见到他,有些惊讶道:“柳侍郎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身上不好?”

  他们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内务府多是皇家亲信,一些被封了虚衔的一向是不必来点卯的,甚至连内务府的大门都不用进。即便是有实权的官儿,什么时候累了推脱请假,总管也会准假。至于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其实并没有人在意。

  柳安笑着寒暄两句,随意推脱两句便回了会计司的屋子。他见刚被自己提拔上来的郎中哈欠连连,不免笑道:“这是怎么了,今儿这样困乏。”

  郎中叫苦道:“皇庄上番薯、爪哇薯的事我这些天都盯着,每日一起就要先去那边看一眼,然后赶着到衙门点卯。常日里还要到皇庄上,回家睡得也晚,这才有些瞌睡。”

  柳安听闻此事记在心中,温声安抚道:“你既是每日卯时前就到皇庄上,那就派身边的小吏说一声就行,何至于两头跑呢。现在皇庄辛苦我也不知不知晓,你但凡是先去了皇庄只管派人来说就行。”

  郎中有些迟疑,他自然知道当初侍郎就是这么做的,可自己又比不得侍郎深受皇恩。要是这么效仿,万一被人抓着小辫子好容易得来的郎中怕就要被人挤下去了。

  柳安也知道他心中有顾虑,只笑道:“你也别想着能偷懒,如今皇庄上的这些东西再要紧不过,我每早都要派人过去的。再有,你每日晚上也早些睡,免得第二日起不来。”

  少了往返皇庄与衙门的时间,这样一算也可多睡会儿。不过像这郎中这样的恐怕也不少,往常他到户部、吏部衙门时也有些偷着补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郎中原也只想发发牢骚,没想到柳安会这样说,一时间喜得见牙不见眼。别的不说,天天四更起谁受得住,还要骑马到皇庄去盯着,更累了。便是能多睡半个时辰,那感觉也不一样。

  柳安见郎中拿凉水擦了把脸,瞪着眼睛骑马出去也有些好笑。忽然又想起自己辰时才起,貌似没脸笑话人家,一时也有些耳热。

  他想了想,又亲自到各个衙门跑了一遍,见瞌睡的还为数不少,当下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而旁人见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柳侍郎这么来来去去的,生怕是奉了皇命来抓懒人,当即瞌睡劲儿都跑了,瞪大眼翻看政务。

  柳安把这事放到心上,抬脚就往宣政殿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