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学子, 以江南为多。而甄家,就是江南的土皇帝。

  当初甄家仍然存活时暗中使得多少本该名落孙山的秀才中举,又使得多少早该功成名就的举人无缘杏榜,他们这些读书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只是科举舞弊案牵扯重大, 有心告御状的根本走不出江南。便是走出江南, 也要担心仍在江南居住的族人。

  还是那个道理,甄家能这般嚣张并不是因为后宫的两代妃嫔, 而是因为大皇子。

  大皇子为了夺位, 自然要养兵, 自然要钱粮。来钱最快的无疑是包揽诉讼、卖官鬻爵,而乡试会试也都是捞钱的好时候。

  那些家境好的, 大皇子和甄家也不会欺到他们头上,最后被顶替的都是一些寒门学子。他们出身寒门,自然无法为自己伸张正义,否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 只怕整族人都有灾祸。

  这些人原也不打算旧事重提, 毕竟甄家已然伏诛,大皇子作为皇室亲王远不是他们能比的, 只能歇下复仇的心思一心苦读。

  新皇登基后的两到三届乡试会试, 可谓是再公平不过,他们若是抓住这个机会也能改换门楣。若是错失良机, 只怕又要回到先前的状态。

  可万万没想到,在他们都放弃此事时, 却忽然听到这个消息。

  他们一时间也松懈心神, 纷纷与志同道合的友人一同上酒楼茶馆去看热闹。近来京城新开的茶馆, 背后是有大靠山的, 里面的说书先生又不惧权贵, 想必定能听到令他们满意的消息。

  朝廷对有关皇室的流言向来是禁绝的,若有乱嚼舌头的,轻则斥责一二,重则砍头流放。可赵钰登基后一向体恤百姓,下面人待百姓也宽容许多,不再动不动打人亦或威胁。

  百姓们见说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人来管,自然更是起劲。在京中百姓热火朝天讨论此事时,南安王妃携其女南安郡主入京。

  华贵的马车侧壁上镌刻着南安郡王府的印记,从母女俩的马车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已然有无数人收到消息了。

  南安郡主不过十六,正处女儿家的大好年华。她如银铃般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不少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

  “母妃,一别京城这么多年,这儿可真繁华。”说着她有些羞涩的微微垂头,低声问道:“生在这儿的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南安王妃面上带着些许慈爱,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头发道:“他定是个同你父王一般伟岸的大丈夫,只可惜时运不济。若你见到他,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咱们也不巴着他。”

  她这个女儿哪都好,就是被她养得太娇了些,那义忠亲王岂是省油的灯?也怪她想着女儿出嫁还要一两年,也没来得及好生教导。幸好义忠亲王此时正值低谷,女儿这样娇气的性子说不得正对了他的心思。

  况且若义忠亲王不成,京中还有北静郡王可堪婚配。至于新帝,王爷的心思她也知晓一二,自然不会将自家的仇敌纳入考虑范围内。

  至于自己启程时王爷吩咐说事不可为也可将女儿送入皇宫,她才不会听。自家姑娘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疼都疼不够,哪里肯让她入宫做个不讨喜的探子。

  “母妃,你瞧那边茶馆里都坐满了人,可是有什么热闹事?”

  王妃慈爱的笑道:“你个猴儿,这才到京城你就急着看热闹,哪像个郡主的样子。”

  说着便顺着郡主掀窗的动作向外看去,偶然间飘进来一两句“亲王”“昨晚”的字句,但也听不真切。正要命人去打听时,侍女便在窗外道:“娘娘,前头人传信说天使在咱们府邸门前等着,说皇帝陛下召见。”

  听见侍女的话,南安王妃止住动作,看着女儿道:“面圣的礼仪你可都记下了?”

  “那当然,女儿早知进京要面圣的。”

  王妃满意的一点头,待到京中的南安郡王府时下车拜见天使后才带着女儿乘车向皇宫的方向去。

  王府的郡主,便是内在不聪慧,外头也要看着像样。不然岂不是让旁人笑话?

  北静王府中,老王妃一脸漠然的抖了抖手上的信,说道:“南安母女俩入京了,我儿有何打算。”

  北静郡王抬眸看了一眼,低声道:“儿探听到的消息都说南边儿是冲着亲王来的,恐怕并无与我们结亲的意向。”

  老王妃狠狠拍了下桌子,愤懑道:“哼,还说咱们四家同气连枝,我呸!”

  北静郡王自看清形势后也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劝道:“母亲息怒。自父亲去了,府里的私兵也被皇帝扣下,西北那边也不听咱们的话,自然没人看得起咱们。”

  他言语间也带着些许颓然,说道:“眼看着皇帝已经坐稳了皇位,就连发生那样的天灾都有天神相助,我们拿什么跟他争?”

  老王妃闻言也沉默下来,半晌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他们比不过的。

  纵观历朝历代,能造反成功的无一不是因君主失道而致天下混乱。如今打眼看去,先帝时期的乱世之象已然消逝,反而有一股欣欣向荣的气象。

  这位出生即天降异象的新帝,果然不同凡响。

  北静郡王也不再言语。开国四王里谁不是差一步就登上那个位置,谁敢说不想要那个位置。如今功败垂成,怪只怪他们当初没有狠下心直接杀掉太子。

  老太妃沉思片刻,闭了闭眼妥协道:“就依你说的,明日我就寻官媒人来为你说亲。”

  事已至此,再与勋贵们扯上关系就说不清了,倒不如彻底断开。就说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也算是他们北静王府无意掺和泥潭了。

  北静王府的事很快被探子传来,赵钰微一摆手示意人退下。他侧头问道:“南安王妃来了吗?”

  “就快到了,约莫半个时辰呢。陛下也别急,哪有这样快的。”

  赵钰笑着道:“这母女俩可是南安郡王的家眷,自然该重视的。”

  他心里也有些可惜,向来领兵在外者都要将其家眷留于京城。当初南安老郡王和老王妃在南安郡王领兵时也都留在京内,只是他们也早就去世,正逢甄家得宠,轻轻劝了几句父皇就没再让南安世子入京。

  如今把母女俩打发进京,若自己留下母女俩自然可行。但谁都知道,最要紧的是南安世子,说不定在南安郡王心里这母女俩加在一起也不如世子重要。

  天高皇帝远的,若自己逼的太紧说不定南安郡王就反了,还是不要轻易冒险才是。

  南安王妃和南安郡主很快便入宫,就等在宣政殿前。

  按说这里并非女眷出入的地方,只是如今赵钰后宫并无主事的嫔妃,让长公主代自己接见也有些怪异,索性便在宣政殿宣召了。

  反正这儿早就让不少女官出入,未来甚至会有更多女官在此出入,很不必讲究这个。

  “臣妇/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赵钰将折子都堆放在一起,温声道:“平身吧。王妃与郡主千里迢迢赶回来,着实是辛苦,只是朕念及郡王多年镇守边关,便迫不及待召请你们来。”

  王妃闻言面上带着极为明显的假笑,感动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都是郡王该做的,不劳陛下记挂。”

  郡主面上也是一副沉静,接话道:“父王日日感怀君恩,不敢有一刻忘却。若他知晓陛下时时不忘,定然高兴。”

  “哈哈哈王妃与郡主快坐,喜春,看茶。”

  待王妃坐定后,她面上也带出些许愁容,却又极为期许道:“此次入京,想来王爷已经与陛下说了。都说京城的儿郎最好,此行也是为了...”

  王妃说着看了眼垂头极为羞涩的女儿,赵钰意会道:“是该如此,男女婚嫁自然极为重要。朕虽未有子嗣,然操持两个幼弟的婚事也极为不易。”

  他顿了顿,见王妃面上没露出什么破绽,便问道:“你可是有了人选了?”

  王妃本要顺势说出义忠亲王,只是想起沿途听见的那些不成字句的话,心里打了个突。她笑道:“这样的大事不敢轻忽,还是要请官媒人细细打听才是。”

  “是该如此,若不好好打听,跳进火坑后再想出来也晚了。”赵钰饶有深意的说完,又关心了几句南安郡王的身体便将母女俩打发走。

  王妃听赵钰的话总觉得意有所指,却因为初来乍到不知根底而不敢乱说,便只应付着说了几句。郡主知晓自己的性子,跟随母亲外出时一惯不说话,只在一旁装出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见母亲改口,她只略微诧异了下便不再动弹。

  待两人出去后,刘康问道:“可否派人盯着?”

  赵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吩咐道:“府上来往的信件一律扣下,临摹后再发出去。盯紧了南安王妃的动向,还有京中其他几家勋贵的动静。”

  “是,陛下。”

  赵钰在心里盘算着,好歹自己也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也能借此事看看成果。

  他对勋贵的态度只怕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真有胆大到与南安郡王府联姻的,也要早早除去才好。

  心情正凝重时,外头忽然有些喧闹,像是往这边送东西。喜春的声音带着些许喜意,推门进来道:“陛下,曲阜来人了。”

  赵钰精神一震,连忙道:“快请进来。”

  只见进来的是陶明带去的弟子温恪,他一身儒雅的书生气,声音中也带着温润。恪守礼节的君子总是招人喜欢,赵钰平日与那些老狐狸打交道,见到这样的人不免有些放松。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赵钰笑道:“平身,赐座。”他见人坐下,便问道:“可是抄录的第一批书送回来了?你快与朕细说你们到了曲阜的情况。”

  温恪早知陛下会问起此事,忙道:“正是家师与诸位大人抄录的第一批书。孔家书库太大,只怕抄上三年也未必能成,便由臣先行押送回来。”

  赵钰感兴趣的问道:“那些书年份最大的是多少?”

  “正好两千二百年的《道经》,竹简有些已经被虫蛀了,上面的牛皮线也都快脱落了。真是可惜,这样的书淹没在孔家书海中,若非陛下下令,只怕化为飞灰也未可知。”

  温恪满脸可惜,恨不能以身替之。天知道他们踏进孔家书库前有多激动,踏入后就有多愤恨。

  孔家守着这样大的书库,便是有疏漏也可谅解。但这样重要的古书都能被虫蛀,更别提其他的书了。

  早听说孔家都是样子货,没成想还真是。不仅早早把读书人的气节丢了,更是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陛下还说清查土地,殊不知最该查的就是孔家。

  赵钰不知温恪心中所想,只问道:“你一路行来,百姓们生活如何?”

  温恪有些犹疑,但念及孔家的地位,仍是闭口不言曲阜县内的情况,只道:“臣一路过来,到处可见青砖瓦房,甚是气派。只是那边仍在下雪,田里如何也看不真切。”

  说着便将自己来时所见一一说明,待到口干时还有内侍奉上茶水。

  赵钰面色淡淡,他知道温恪也没胆子欺骗自己,但却能选择性的回答问题。曲阜县的百姓究竟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全县都成了孔家的佃户,倾尽一县之力供养孔家,百姓自然是苦的。但出了曲阜,哪怕依托在官道旁开个茶水铺子都能赚得盆满钵满,看着很是红火。

  温恪不知赵钰为何突然没了兴致,便只垂头数砖。赵钰回过神见他还在这儿站着,温声道:“走吧,也让朕瞧瞧你们抄下的书。”

  “是。”

  皇家印刷坊里有现成的人手,如今也管着将印好的书籍送到各个府州,好让那边也开起大来书斋。如今新到了一批,他自然要遵守诺言将这些书放到书斋去。

  但还要留下一份,让工匠细细密封了堆在库房里。只待父皇的皇陵修好后就给自己修,这些书多多益善,也能永远陪着自己和景明。

  温恪不知赵钰心中所想,见赵钰问起这些书便一五一十的答上来。好容易让赵钰满意了才回府歇着,却在宫道上撞见来往忙活的匠人。

  皇宫上一次大修貌似还是先帝在时,陛下登基后还未曾修葺过。况且建州形势不明,陛下一向爱民如子,怎能如此大修土木。

  他不由得蹙眉问道:“敢问内使,这些匠人在此作何?”

  内侍懒懒的看了眼,见这后生言语间颇为尊重,便也答道:“您才回来不知道,陛下下旨建造开源司,说要让太妃太嫔们带着宫女制衣、蚕桑,为国祈福。”

  温恪下意识松了口气,面上也带出些许轻松,笑着谢过内侍才离开。

  作者有话说:

  今天要高考了,诚挚祝贺高三学子高考顺利!

  忽然又想起以前我高考的时候,紧张得一晚上都没睡着,到考场上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写了啥都不知道QAQ

  太晚了,先睡了,字数慢慢补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