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晚上也要去守灵, 他看了眼站在外面的喜夏问道:“忠宁郡王如何了?”

  喜夏恭敬道:“臣自作主张,拿了陛下旧日的厚衣裳给郡王穿上。不过屋子里放着冰,到底有些凉了,陛下也多穿些。”

  赵钰点点头便往殿内走去, 果然见忠宁郡王在灵前跪得端端正正, 只是身形太过单薄了些。

  忠宁郡王听见赵钰的脚步声,回过头看着他, 连忙行礼道:“皇兄。”

  “你我自家兄弟, 不必多礼。你若是还冷, 朕这儿还有件羊毛衣,你也穿上。”赵钰见忠宁郡王的嘴角泛着青紫, 便转头吩咐刘康将昨日脱下的羊毛衣取来。

  如今天凉,穿了一天的衣裳也不算脏污,先借忠宁穿穿想必也不会嫌弃。

  忠宁想要拒绝,但也实在冷得受不了, 只能应下道:“多谢皇兄关怀。”他又看了看在冰床上躺着的太上皇, 有些伤感道:“父皇这就去了,未免太过突然。”

  赵钰面不改色的跪在一旁, 语气冷淡道:“当初柳娘娘去的很突然。”又玩味的看着自己病弱的弟弟, “你重病的也很突然。”

  柳嫔正是忠宁郡王的生母,这话无异于往他心里插刀。他低低的咳嗽几声, 抿抿唇看着赵钰道:“皇兄这话让臣弟不明白。你我心中清楚这是甄氏所为,父皇已逝, 何必再苛责他。”

  他很清楚正是因为太上皇的宠爱与纵容, 才让甄氏有胆子对母亲、对自己下手。可毕竟是自己的生父, 他又怎么能做到完全割舍。他也知道皇兄对父皇有怨气, 但他只管住自己, 尽自己为人子的最后一份心便罢了。

  赵钰有些讽刺的勾起嘴角,没有再说什么。他很满意忠宁不拿他那套来说教自己,自然也不会对忠宁说什么太上皇才是真正的凶手。

  况且四弟再是聪慧,也不过还是个十五六未曾见过世面的孩子。若他当真见过江南尸横遍野的场面,只怕对父皇也升不起敬爱孺慕之情。

  不到半夜,赵钰便回宁寝宫休息,顺带让忠宁也先寻个宫殿歇息。这边有宫人和太上皇的嫔妃守夜,他们也能稍休息会儿。

  第二天不到卯时刘康便将赵钰唤醒,轻声道:“陛下,今日辰时要小敛,诸位王爷公主和朝臣、内外命妇都要到明章宫观礼,您也快些起来。”

  赵钰昨晚睡得迟了,现下睁开眼还觉得有些眼花。他定定神才道:“起吧。”说完刘康便服侍他穿好丧服,赵钰有些疲惫按了按额头上了御辇。

  此时文武百官也早已等在宫外,只等宫门一开就列队进宫。今日小敛,明日大敛,他们都是要早早进宫为太上皇凭吊哭灵。

  赵钰到明章宫后,礼部的人已经在灵堂忙活了。见赵钰来此,有些犹豫的问道:“陛下,甄氏姑侄俩要如何处理,可要作为罪人一同陪葬入皇陵?”

  按理这些尸首都是扔到乱葬岗了事,只是这两人的身份太过特殊,是上皇生前亲自下令处死的,未免有些难办。

  赵钰垂下眼眸略一思索便道:“扔到乱葬岗,不许为其收敛。”

  他原是打算让太上皇多活两天,好生折磨这两人一番。没想到甄妃下的药重了,导致父皇死得太快,死前也只想将甄妃和老太妃拉到地府。

  事已至此,赵钰也没打算把她们送进皇陵,死后再进行这些惩罚没有丝毫意义。

  礼部的人得令便马上离开,赵钰提脚进了明章宫为太上皇上香。忠宁郡王已经等在里面,一身丧服跪在灵前。

  赵钰跪在他身前,低声问道:“昨日的羊毛衣如何?”

  “多谢皇兄关怀,比寻常衣物更暖上三分。”忠宁郡王的面色也好上许多,整个人看着也多了几分人气。

  他在心底默默记下羊毛衣,似乎内务府纺织司正在做这些,也不知有没有他的分例。若是没有,想来还要向皇兄讨个恩典。这样暖和的衣服,便是扎人些也能穿得。只是不知造价如何,也不知百姓可能穿的起。

  不多时,宫门打开,百官也开始入宫。都身着素服排成两列,跪在皇室宗亲之后。赵钰跪在最前端,身后便是皇室宗亲。另一侧则是建齐公主带着内外命妇,当宫人们开始清洗太上皇遗体时便一同嚎哭。

  整个皇宫中都萦绕着哀戚的氛围,宫人们都朝着明章宫的方向跪拜。等宫人将一层层衣物穿好后,赵钰和忠宁郡王一同上前将宽布带扎紧,将太上皇的身体用明黄色被褥牢牢裹紧。

  待小敛完成后,一二品大员依次上前敬香,随后便带着人回到衙门办公。天下不会围着上皇一个人转,他们做臣子的每日前来哭灵上香烧纸,办完了还要赶回衙门。

  国不可一日无君,赵钰上香后也回了宣政殿,便是无法早朝也需要处理奏折。他捏着手上忠顺前几日送来的密信,开口道:“给忠顺传信,待二十五日后下葬,让他尽量快些回来。”

  刘康应下,笑着道:“已经吩咐下去了,王爷也晓得轻重。”说完又压低声音道:“此次查抄甄家得来的东西都已经被押入京了,过几天就到了。你看我们是不是...”

  赵钰点点头,低声道:“把一半充入私库,另一半都充入国库。册子都做的隐秘些,不要露了马脚。”

  刘康领命便悄声退出去,又遇着柳安求见。因着上次赵钰吩咐过,此时喜春也不曾入殿通报,而是直接将柳安放进去。

  柳安有些诧异的看过去,喜春笑着解释道:“陛下说您来了不必通报,还请大人进殿吧。”这话让柳安下意识笑起来,却又想起正是太上皇孝期,连忙端正表情。

  他对喜春点点头便进殿,见赵钰在那儿看折子便道:“臣见过陛下。”

  赵钰听是柳安的声音忙抬起头,笑着招呼道:“快来这儿坐下。这会儿内务府怕是正忙,你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柳安压低声音道:“上皇先前便重病,那会儿前郎中便把庄子上进献的东西理好了。如今我接了手不过清点下数目,也犯不着忙乱。”

  他解释完便喝了口茶水润润喉,看着赵钰道:“昨儿才刚抄了庄头的家,偏生上皇宾天。按理该忌讳些从轻发落,亦或是押后。只是庄子上正种着棉花,看着竟是快些处理了才好。”

  赵钰闻言倒不纠结,便只道:“你瞧着打发到慎刑司处理了,即使换上新人即可。他们贪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银子,便是父皇知晓了也不饶他们。”

  说完又想到什么,看着柳安道:“如今父皇宾天,那些勋贵也都不成气候了,等我一月后出了孝便要细查罪证,到时候理国公府的爵位怕也保不住。只是毕竟是你生父,不如贬为庶民收缴家财也就是了。”

  柳安闻言也有些沉默,半晌才道:“陛下只管秉公执法就是,何必顾忌臣的薄面。旁的不说,老爷他在任上这么些年,收受贿赂还是小事,结党、谋逆这才刚过去。太太在外也是放利钱,这些臣都知晓。”

  赵钰深深的看了眼柳安,叹息道:“我纵然知道这些,却也要顾着你的颜面。有道是投鼠忌器,若是罚的太重也无法在官场立足。况且谋逆到底没成,这事也是要一辈子压下去的。旁的收受贿赂、放利钱轻轻抬手也就过去了,也幸好你父亲没什么大本事。”

  柳安抿抿唇,听赵钰这般说心情也奇迹般的放松下来,原本想要开口询问迎皇后入宫一事也不再询问。

  赵钰看着柳安,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忽然开口道:“你放心。”

  柳安有些愕然的抬头,赵钰面色淡淡道:“你不必操心,过几日出了孝便给三弟和四弟指婚。我从古书上寻得一法,我们之间也能孕育子嗣。”

  柳安自长大后也算遍览群书,从未听过有两个男子孕育子嗣的。但他也知道赵钰这样说便有把握,只是信任的看着赵钰点头应下。

  忽然,喜春进殿通报道:“陛下,礼部尚书大人求见。”

  柳安见状便先行告退,路过谢桂昌时拱手行礼。谢桂昌见柳安在殿内也毫不意外,颔首便进殿去。

  他们礼部昨儿连夜赶出来了流程,既要省钱又要办得体面,这可愁坏了他们。不过省银子也算好事,这几年可不太平,国库里银子多些才好。

  “陛下,这是上皇下葬的章程。因着忠顺王爷在外,再加上现下天气并不炎热,还是停灵二十七天为好。上皇陛下的皇陵是两年前竣工,还是要派工部的人前去查看。”

  赵钰翻了翻章程,心里算了算花费的银钱颇有些满意。他要大展拳脚,花钱的地方着实不少,自然不能为了礼节就将丧事大办。

  不过皇家的规格在那里,即便再低也是常人不敢想的。

  赵钰看了看眼带青黑的谢桂昌,难得出言安抚道:“这几日忙乱些,过些日子便好了。这章程不错,便按着这个来。”

  谢桂昌得了夸奖也很是高兴,多说了几句拍马屁的话便美滋滋的退下。

  此时明章宫中内外命妇仍是哭丧守灵,不少年纪稍大的都跪不住了。建齐公主是赵钰的姑母,如今年纪也不小,在这儿忙了这么长时间也有些难捱。

  她的目光扫过殿内哭灵的众命妇,停留在年纪最大的荣国公老夫人身上。她两个儿媳也都陪在周围,看着似乎有些不和睦。

  那个看着年纪稍小的似乎正是凤藻宫尚书贾元春的母亲,贾元春在宫中可是风头正盛。不过当年苏皇后的妹子到底是死在贾家,未来如何还不好说。

  看赵钰的模样似乎有心提拔几个女官,只是不知道这份心能坚持多久。建齐公主的穿着丧服淡淡道:“你去瞧瞧,五十岁往上的命妇都扶到侧殿歇歇脚,换上护膝。”

  “是。”

  贾母今年七十多,也能称得上一声高寿。再加上她是超品诰命,周围不少命妇都特意关照她一二。她却说不上高兴,此刻的心情说是心如死灰也不为过。

  太上皇彻底倒台,甄妃和老太妃以那样羞辱的方式被杖杀,这些事都让她心里沉甸甸的。甚至宁国府仅剩的兵权在昨日也被新帝的人找上门,从今往后两国公府怕真是一点依杖也没有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元春在宫中当了正四品女官,她们也勉强有个盼头。只可惜陛下无意将元春收房,不然生下皇子龙孙来,这才是大喜事。

  作者有话说:

  国不可一日无君出自《水浒传》

  看着课表整个人是瑟瑟发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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