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在的时候,不论他有什么过错,都会温柔的说上一句“没关系的,祐人,因为是祐人,所以没关系啊。”

  打碎碗碟的时候,手指被瓷片划伤,血流在地面上,母亲向前来查看的时候,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她呼出一口气,烟雾喷洒在逼仄房间的空气之中。

  小小的森川祐人站立在原地,手指依旧流着血,他呆呆的看着妈妈,听着妈妈说着模糊的话语。

  ‘没关系。’

  打碎碗碟没有关系,祐人的手指受伤也没有关系。

  妈妈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了一下,血液顺着妈妈的喉咙流进了胃里。

  妈妈的金色头发如此的耀眼,碧蓝的眼睛如同被阳光和天空反射的湖面…可这一瞬间的温柔后,妈妈就撇开了祐人,把右手夹着的烟扔在地面,冷漠的用高跟鞋的前鞋面撵了失去作用的烟草,对祐人说:

  “妈妈要走了哦,祐人。”

  “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啊——妈妈。”

  祐人攥紧了拳头,流血的右手食指惨留着母亲口腔中唾液的粘腻感。

  “祐人不需要知道。”妈妈对他说。

  “这也是妈妈认为的,没有关系的事情吗?那爸爸呢?爸爸也没关系吗?”

  哈哈哈。妈妈的笑声在这个空间中回荡:“那个家伙,谁管他啊。”没有任何情绪的,冷淡又嘲弄的声音。

  祐人看着母亲离去,母亲的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那么悦耳,听在祐人耳里,像是地狱的演奏狂曲。

  母亲的金色头发投入了暗处,耳朵上父亲送得吊坠也被带的晃晃悠悠。祐人的视线也被那蓝色的吊坠带的晃晃悠悠的,他的身躯失去力气的跪坐在陶瓷碎片上,裸露的膝盖被尖利的碎片扎入,祐人懵懂着,竟然从疼痛中被唤醒了一丝丝的快乐。这让祐人又清醒了大脑,眼前的模糊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父亲回到家里后,他的手紧紧攥着手机,手背也出现了青筋,这个瘦弱的男人急得脸红脖子粗,脸上有着惶恐之色,他没有管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的祐人,而是冲着房间大吼,踹开每一个房门,喊着:“美惠子!美惠子!你在哪?你去哪了!……美惠子……”

  电视上放映着祐人之前感兴趣的动画片,但是因为父亲的声音过于吵闹,动画片中人物的说话声被父亲的声音掩盖,祐人也觉得动画片索然无味起来,周围的一切显得那样无聊了。

  祐人厌倦的眯起眼,用手里攥着的陶瓷碎片割伤了露出的皮肤,在小腿,大腿,把本就看起来有些不好看的伤口弄的更加丑陋。祐人又从疼痛中感受到了,些许……

  森川祐人微微勾起了唇角,他冲着角落里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如死鱼一样瘫着的父亲走去,祐人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他用手捧住父亲的脸:

  “我们一起,好好的生活吧。爸爸。”

  ——

  “呐,我们一起,好好的生活吧,顺平。”

  “没关系的,因为是顺平啊。因为是顺平,所以没有关系的吧。”

  祐人露出了温和的表情,那样诱惑的冲着顺平的耳边呢喃着。

  “你觉得呢?顺平?因为,我已经预料到结果了,所以也不需要顺平的回答。”

  ——

  说着怎样都没关系的母亲,在失踪的第三天过后,被发现了尸体。

  是从河中捞出的尸体,在河的岸边,湿漉漉的土壤上,有着被抽完的一堆烟草。

  这件事情还上了电视,以一种来不及反应的短暂时间中,来到他与父亲的耳目之中。新闻播报的冰凉女声让祐人浑身颤抖,看到母亲已经面目全非的身体,仿佛感受到了如母亲死去前刻的悲凉和寒冷。

  父亲带他去见了母亲,尸体已经被水泡的软烂,有了难闻的恶臭,掀开白布的时候,竟然从那样的脸上看到了笑的痕迹。

  父亲学着母亲抽着烟,对祐人说了很多话,父亲好像在哭泣,却又没有再哭泣。父亲的手克制的摸着母亲的皮肤,父亲在颤抖,父亲……在兴奋。

  父亲说‘美惠子从前就说要去死去死什么的,每一次我都阻止她。’

  ‘美惠子抽烟时那么的美,第一眼我就一见钟情了。’

  ‘美惠子果……就连死去时都是那么的美。’

  ‘果然,就这样,只能这样看着美惠子,真的好可惜啊’

  “我应该一直在美惠子身边才对。”

  这样就能目睹美惠子死去的过程了。

  “你说…是不是啊,祐人。”

  森川祐人说不出话来,因为在这个为亲属准备的哀悼时间中,父亲用扭曲的神情掐着他的脖子,手指逐渐的缩紧,几乎掐在了肉里。

  “祐人越长越像妈妈了,死之前的神情,应该也和美惠子一样吧……”父亲说着这样的话,眼睛啪嗒一下掉在了地面,露出了黑沉沉的没有任何光的眼眸。

  祐人的脚尖离地,在这种窒息的濒死感中,感受到了,快感。

  “没……关系…”祐人尽力的说着妈妈曾经最喜欢说的话。

  “没有……关系……”

  这个时候,祐人忽然觉察到了,没关系这三个字,并不是属于妈妈对他和父亲的宽容和温柔,‘没关系’这三个字,其实是——

  “无所谓。”

  ——

  “为什么呢……你一直在欺骗我吗?祐人。”顺平的泪珠大股大股的流出来:“可是妈妈她是无辜的阿,为什么……连我最后的……”

  “当我自私吧,当我毒恶吧。”森川祐人平静的说。

  就这样当我是罪魁祸首……

  每个人都并不无辜,作为羔羊的受害者,从刚开始就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愚蠢至极,想要在这个剧本中出类拔萃,每个人却又混沌在这个剧本之中,逐渐的,被毁灭。

  “该结束这样情深深的戏码了~”真人用胀大的手臂按住了虎杖悠仁,把虎杖悠仁怼到了墙上。

  那边的虎杖在吼着什么,他在向诅咒之王求救,只可惜,得到的只有嘲笑和奚落。弱小与悲剧的界限向来只隔着透明的薄纸,一捅便能跨越。

  真人愉悦的踏步,在祐人的身后,另一只手搭在祐人的脸颊,他贴在森川祐人的耳边,如情人耳语的对祐人说着小话儿,眼睛却在看着不断收缩着瞳孔的吉野顺平。

  “谢谢你祐人君,我非常,非常,开心哦~”

  灵魂被改造的感觉,该怎么说明呢?也许祐人君已经不能够思考这一瞬间的痛苦是怎样的滋味了。

  混合着吉野顺平痛苦叫着他名字的声音,祐人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面前胀大的扭曲的怪物,有着和祐人一样的碧蓝眼眸,对着顺平咕叽着泪滴,怪物凄惨惨的好像展露了最真实的自我般对顺平说着失真的话:

  “对不起啊,很为难吧……可是,好幸福。”

  “喜欢,不管是……顺平……还是真人先生……谢、”

  怪物一瞬间被撕碎成碎片,吉野顺平意识已经模糊不清,最后看到的,是真人快要咧在耳根的笑。

  脸上粘腻的感觉,手上被放置的碎肉,大片大片的黑暗,让吉野顺平似是到达了彼岸的端点。

  祐人。

  ‘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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