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烟花, 烛火渲染。

  分明是白天,池衡却像是陷入黑夜。

  不多时,他听见一声遥远的呼唤, 那是陈鹃的声音。

  “卡。”

  一个字,让池衡从恍惚到有神。再抬眸,俞则临的唇已经离开,手心温热的触感依旧停留。池衡垂下眼, 盯着十指交缠的手, 停顿了几秒。

  忽地, 他说:“俞则临, 手松开。”

  俞则临好似才回过神,他泰然自若地松了手,道:“抱歉,忘了。”

  池衡心不在焉地嗯声。

  颜森过来时, 他的心跳声依旧喧闹。

  颜森为他递上热水和棉外套, 对池衡说:“回神了,待会还要跑一千米呢。”

  池衡披上外套,拿过热水抿了一口,水很烫,没有味道,还是俞则临泡的茶好喝。

  他嘟哝道:“哪有人拍完吻戏就去跑步的。”

  颜森笑了:“怕你们入戏呗,跑步跑步, 跑着跑着烦恼全跑掉。”

  “不会押韵就别押了。”池衡吐槽道, “我先拉伸, 好久没运动了。”

  颜森嗯声:“去吧。”

  池衡随意搜了个拉伸的视频, 到角落自己拉伸。他怀疑水也说喜欢张淮都是假的,这么喜欢张淮, 怎么不让陈霄跑步呢。池衡心里吐槽,他基本懂了剧情,毕竟陈霄跑步,那这趴剧情就没必要在小说里出现了。张淮要不是被班主任强制报名运动会一千米跑步,他只会躺在某个班级里睡觉打游戏。哪有空去操场看陈霄。

  谁让他是被暗恋的一方呢。

  第一次拍吻戏,还是跟男的。这对池衡来说太刺激了,他深呼吸几番。直到场务来叫他,池衡才镇定。

  下场戏是运动会,张淮和唐汶都报了一千米,势必决出高下。

  当然,主角光环在张淮的身上,作者的偏爱也在张淮身上。赢的人也只能是张淮。

  结局是结局,拍戏嘛,跑完才是正道。顶天就是林炘和群演跑慢点,他跑快点的事。

  池衡问林炘紧不紧张,林炘也挺直:“哥,我不紧张。你该紧张一下。”

  池衡一生要强,绝不会在不熟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板。他道:“我也不紧张,我以前但凡成绩差一点,就去报名田径队,走体育生风了。”

  他说完,听到旁边的促笑声。声音虽低,但还是传进池衡的耳朵里,他不需要回头,也能知晓笑话他的是俞则临。刚拍完亲热戏,池衡听到俞则临的声音有些耳热,但这不是俞则临可以凑趣笑他。

  “笑什么?你行你上。”

  “我不行。”俞则临说,“队长,还是你上吧。”

  池衡语塞。

  他一秒就听出俞则临的潜台词,林炘这二货还非得问一句:“俞哥,你为什么叫池哥队长啊?你们以前认识?”

  俞则临:“田径队队长。”

  这里的摄像机很多,不确定有没有摄像机录着他们。池衡隐忍着没对俞则临说滚。

  俞则临没话找话道:“池衡,你热身了吗?”

  池衡吐槽:“等你问,我脚都归西了。”

  这句话直接戳中林炘的笑点,笑容从俞则临脸上转移到林炘脸上。池衡瞥他一眼,到底是年轻,笑起来跟花儿似的。

  池衡酸溜溜地别开视线,看着俞则临那稳重略成熟的气质,稍稍顺眼了点。

  “演员各就位——”

  操场聚集不少群演,池衡脱下外套。工作人员递给他号码牌,池衡丢给俞则临:“帮我别后面。”

  大冬天,池衡穿着短袖。俞则临为他别号码牌时,池衡搓手,“这天气演夏天,真是遭罪。”

  林炘站在一旁少许讶异,他也冷,但没吭声。拍戏是作为演员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无论高温严寒,演员都没有怨言,运气好些的,还会被夸赞敬业。像池衡这种边吐槽边演的鲜少,嘴上不饶人在娱乐圈并不吃香。林炘突然懂了为什么池衡混了这么多年,还是18线。

  这个性格不适合打入内部。

  他浑然想着,俞则临出声道:“作者的问题,你辛苦了。他应该写冬天的。”

  “冬季运动会?”池衡笑着说:“那要是我夏天拍呢,我不得闷死啊。”

  林炘:“?”

  影帝哥,你怎么diss起作者了。

  俞则临无言以对,显然是被池衡说服了。号码牌别好,俞则临将池衡衣角往下拉了拉,“纽扣系上吧,你这衣服偏大,跑步容易走光。”

  池衡扯了扯衣领:“不行,张淮人设不能倒。”

  俞则临:“……”

  “池老师,好了吗?”工作人员催促,“准备好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池衡点头:“可以了。”

  工作人员走远,池衡凑近俞则临小声说:“没想到有天我也当老师了。”

  俞则临宠溺地笑笑。

  -

  操场的人很多。

  陈霄缓步走在人群中,恰好广播站念到关于张淮的演讲稿。

  “...祝张淮同学一千米比赛旗开得胜!张淮同学前途无量!”

  陈霄微怔,开头的演讲他没有注意,这是谁写给张淮的,女生还是男生?陈霄莫名的酸涩。

  张淮的朋友很多,他的眼睛可以装下无数星光,唯独没有他。

  “班长?”一个寸头男生见到他,有些讶异:“你不是一直在班级写卷子吗,怎么突然下来了?”

  陈霄淡道:“透气。”

  男生没说话了。

  他们这个学霸班长一直很特立独行,从不和大家混在一起。鲜少有人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刚才他开口以后就想咬舌头,没想到陈霄居然回应他了。

  看样子,心情也没有特别好。

  陈霄并没有将刚才的对话放在心上,他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各处纷纷朝他望去的视线,陈霄目不斜视地看着起点线。

  “同学。”倏地,一位短发/漂亮女生红着脸走过来,“我能找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陈霄不卑不亢:“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女生黯下眸,这年头谁没有手机,不过是不想给的借口而已。她扯了扯嘴角,依旧保持笑容:“好的,打扰了。”

  插曲过去,陈霄再望向张淮时,他被朋友围在中间,遮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没过多久,大家都散开了。陈霄抿起唇,就见张淮笑嘻嘻地看向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

  池衡喜欢她。陈霄想。

  他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个女生,陈霄没来得及细想,裁判已经开始赶那些来凑热闹的学生。张淮在五号位站定。

  “嘭——”

  一声枪响,张淮飞奔出去。

  “张淮!你跑慢点儿!”陪张淮跑步的哥们大喊着,“你这么快,我跟不上啊!”

  张淮跑在最里面的位置,刚好越过陈霄。

  他听见张淮厚重的呼吸声,还有那句吊儿郎当的:“都让你别跟我跑了,你不行!”

  跑一千米的人,还有这么多精力逗趣。

  “少瞧不起我了,我要是能跟下全程你请我吃饭!”

  “还有我!淮哥,我在后面跟着呢,我就压你赢,唐汶肯定不如你!”

  “哎,你们都慢点啊——我靠,我真的跑不动了。”

  跟跑的约莫有三四个,因为刚开始缘故,个个精神抖擞,还有空聊天。

  张淮跑在第一个,往后朝他们扬了个中指。

  陈霄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热闹是属于他们的,陈霄想。他连陪跑的资格都没有。

  一千米比赛转瞬即过,张淮如愿以偿拿了第一。唯一一个没有陪跑的朋友拿着葡萄糖水等待张淮和唐汶的到来。张淮越过红线,腿一软,躺在地板上。

  陈霄克制着要去扶他的冲动。

  “不能躺这。”老师说,“张淮,起来。齐酌铭,你去拉着他走走。”

  齐酌铭费力地将张淮扯了起来,旋开葡萄糖递给张淮:“哥,你撑着我喝吧。”

  张淮灌了几口,把葡萄糖丢给唐汶,冲陪跑的朋友们挑眉:“怎么样,我牛吧。”

  陪跑团早在第一圈结束就放弃陪跑的冲动,转而开始鼓舞气氛,喊着淮哥加油。

  闻言,他们冲张淮比大拇指:“哥,牛逼。”

  唐汶有种被冷落的感觉:“怎么没人扶着我夸我啊?”

  齐酌铭说:“我左肩空着,你靠吧。”

  唐汶:“...你好敷衍。”

  张淮笑了起来,刚跑完步,他的笑声有些沙哑,不算特别好听,还是感染了身边朋友。大家相视一笑。

  陈霄站在远处,看着发生的一切,视线落在张淮泛红的耳朵上,停留了几秒。

  转身离开。

  刚才的寸头男生见他下来不到十分钟就走,多嘴问了句:“班长,这么快就走啊?”

  陈霄嗯了声,道:“比赛结束了。”

  寸头男生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一千米比赛?这场也没我们班的啊。”

  -

  陈鹃一喊卡,俞则临就朝池衡走去。

  “我来扶着吧。”俞则临对齐酌铭饰演者说。

  冉天道:“好。”

  池衡不客气地靠着俞则临,因为天气原因,他没出什么汗。却故意腻歪俞则临:“闻到哥身上的男人味了吗?”

  俞则临:“......”

  “是不是比你的香水味好闻?”池衡见他一副无语模样,顿时来劲了。他热衷做一些让俞则临觉得尴尬的事情:“怎么不说话,默认啦?”

  俞则临将瓶口抵在池衡唇上,试图堵住他接下来的话:“喝水。”

  水都喂到嘴边了,池衡没有不喝的道理。他微扬头,张开唇。俞则临莫名觉得这一幕格外色/情,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你倒哪呢?”池衡抱怨道,“俞则临,你倒我衣服上了。”

  俞则临慌乱道:“抱歉,手抖了。”

  池衡:“。”

  温情不过一分钟,池衡拿着吹风机吹衣服。

  要不是他及时注意,水渍可就不止这些了。池衡这么想着,幽怨地看了眼俞则临。俞则临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长在一旁竟有些手足无措,他抿抿唇,道:“我帮你吹?”

  池衡:“等你吹,我衣服都自然干了。”

  俞则临:“...我怕你说我轻浮。”

  池衡不太懂俞则临的脑回路,同性间吹个衣服就轻浮了?

  他就是不想帮自己吹。

  五分钟后,水渍吹干。池衡被陈鹃通知,刚才有一段需要NG,表情不够好看,可能要再跑一圈。

  池衡内心崩溃,头重腿软地点头:“好。”

  一段戏拍了三次,陈鹃才满意。

  池衡跑了两个一千米,这回是真把力气用完了。

  中午,颜森破天荒没让他吃减脂餐,拿了剧组盒饭。剧组盒饭味道不错,池衡大快朵颐,吃饱后收到了俞则临的歉意——一杯茶。

  池衡认为,这不是歉意。

  毕竟就算俞则临没往他身上倒水,他也能喝到茶。

  于是他开始耍无赖,非要折腾俞则临。颜森简直看不下去,真想让花絮师来拍一拍池衡这幅恃宠而骄的样儿。但颜森克制住了,这段要是放在网上,颜森甚至想好了骂词——

  “池衡怎么这么做作,我要吐了。。”

  “他有病吗,折腾我们哥哥干嘛?”

  “无语,到底是谁觉得甜?”

  ...

  等等,更加不堪入目的词。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池衡这么作,俞则临也跟没脾气似的。

  难怪人家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气度果然同常人不一样。

  “我晚上请你吃饭,好吗?”俞则临温声和池衡商量。

  池衡拒绝:“晚上我要和我爸妈吃饭。”

  “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说,我尽量满足你。”

  池衡只想看俞则临吃吃瘪,真让他做什么倒也没想过。

  喝了茶,拐着弯diss俞则临一通,池衡一身轻松。

  “不用了。”池衡笑眯眯地说,“我心肠好,不跟你一般计较。”

  俞则临状似无意:“明天还吃寻记吗?”

  池衡辍了下。

  俞则临弯下眉:“我想吃。”

  “那我也吃一份吧。”池衡说,“我转钱给你,行吧?我可不想白吃白喝。”

  俞则临说:“可以。”

  “那你快回你自己休息室去。”池衡挥挥手,打发道:“我要睡午觉了。”

  俞则临嗯了声,离开时对上颜森复杂的视线有些莫名,但还是冲他点了下头。

  俞则临走后,颜森才问池衡:“你今天吃寻记了?”

  “是啊。”池衡懒散地躺在椅子上,脚架在桌上,阖了眼:“你懒不代表别人也懒。”

  颜森微妙道:“他为了你去买的?”

  “我有这么大面子吗,他是为了自己。”

  颜森心下一定,又觉得俞则临口腹欲没有强大到驱车三小时吃一份小笼包的地步。

  “真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明天呢?他是自己想吃还是给你买?”

  池衡:“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颜森莫名地安静。

  池衡闭着眼,没看到他眼里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池衡昏昏沉沉即将入睡时,迷糊听见颜森小声冲他说:“你不觉得俞则临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吗?”

  大抵是困了,池衡折身,椅子不如沙发舒服。他垂下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因为我是他的合作伙伴啊。”

  颜森恍然大悟,他竟然觉得俞则临对池衡有不一般的意思。

  他懊恼地捶头。自己这段时间是疯了不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真该去医院精神科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