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衡瞥了俞则临一眼, 不愿让他如愿:“没钱。”
俞则临哑然道:“我不要钱。”
池衡正欲再说点什么,一架摄影机抬在他们面前,池衡懂了, 这是录花絮呢。
花絮这种东西,一般看剧情的是不会搜花絮看,都是留给想磕糖的cp粉看的。池衡咳嗽一声,思索要怎么卖腐比较好。回神后, 俞则临的手已经搭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两下, 笑得温柔:“晚上一起吃饭?”
池衡一时失语。
这人, 太特么会卖腐了。
摄像录着呢, 池衡敢说不吗?
他还真敢。
“不了。”池衡皮笑肉不笑,戏谑道:“想跟我吃饭,去法国等着排队吧。”
俞则临顺着他说:“早就在排了。”
花絮师正想要话题,得来全不费工夫。他道:“两位老师私下经常约饭吗?”
俞则临:“偶尔, 我嘴刁, 他不喜欢跟我吃。”
池衡心说你含沙射影谁呢,俞则临要装,池衡就陪他装。
“是的。”池衡抿唇勾了下,“他挑食,不好养活。”
俞则临眨眼。
花絮基本都是几分钟左右,池衡算了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主动用手勾俞则临的肩膀, 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将俞则临往下压, 自己还不忘踮脚。
谁知花絮师像跟他作对似的, 拍了下肩膀, 又将摄影机转向脚底。
池衡刚要说“我们是好哥们,我可不嫌弃他”, 看到花絮师拍脚底,他一时脸面无光,脱口而出道:“哎——别拍我脚啊!”
花絮师顿了下,“拍上了。”
池衡努了努嘴:“这段删了呗。”
花絮师假笑道:“好的。”
池衡松了口气,松开俞则临。等花絮师走后,俞则临才缓缓说:“他应该不会删。”
“我知道啊。”池衡满不在乎,“但我说了,就没那么尴尬了。”
俞则临:“你还挺多想法。”
池衡随口道:“在娱乐圈混,有点心机又何妨。”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中俞则临的笑点,这人弯眉促笑一声,肩膀颤抖胸腔涌动,最后笑到弯下腰。
池衡抽了抽嘴角:“你疯了啊。”
俞则临屈指撇去眼角的泪,“我没想到你...这么幽默。”
池衡:“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古板?”
“没。”俞则临说,“你在我眼里特可爱。”
池衡黑下脸,哪有男生想被夸可爱的,他又不是女生,还不如古板呢。
“滚蛋。”池衡说完,忍了一秒,又道:“别找骂。”
俞则临适时不说话,下场戏的布景好了,池衡抬脚走去。心里默念了遍台词。
这场戏其实对池衡而言没什么难度,毕竟张淮这会不认识陈霄,陈霄因为张淮帮朋友买烟,误以为是张淮抽,直接把烟捎走,顺带记了张淮的名头。
张淮那脾气,哪里忍得了。
吵架他最在行了。
池衡收回心绪,深呼一口气,长长地吐出。
“Action。”
开始了。
-
张淮从食堂走向停车棚,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嘶地一声喃喃自语:“猜个拳都能输,你丫废物吧。”
自己将自己骂一通,张淮走到停车棚旁边的漏圈旁,单脚架在檐下,轻声呼唤:“叔叔,你在下面不?”
下面的人说:“同学,是你买的三包中华吧?”
张淮说:“还有两根草莓味的棒棒糖,你拿来了吗?”
“拿了拿了。”店铺老板说,“等着,我送上来。”
装烟的袋子挂在衣架叉上被送到漏圈上,张淮拿过烟袋:“钱微信转你了老板。”
“收到了。”店铺老板说。
张淮痞痞地起身,转头看见陈霄时,愣了愣。
他记得这个人,是纪律委员来着。
张淮懊恼地把袋子揣进裤子口袋,透明袋子露出来,他用衣角盖着,仿若什么都没发生,笑着和陈霄打招呼:“哥们,你也来买东西啊。”
陈霄冷淡地说:“拿出来。”
透明袋子最难藏烟,刚才已经被陈霄看到了,但陈霄眼睁睁看着他放口袋里没说话。张淮想当然地认为,陈霄要是想抓他,刚才他放口袋的时候怎么不抓?这是给他留退路呢。
“拿什么啊?”张淮装傻道,“同学,我就买个糖吃。”
陈霄没看到糖,只看到红色包装的烟,他黑着脸:“把烟拿出来,不然就记过。”
“……”
张淮没被管过,他这人除了旷旷课外,也不像其他坏学生似的抽烟喝酒打架。他运气好,旷课就没被抓过,这会儿被陈霄下了面子,张淮是不高兴的。
他扯了扯嘴角,虚意地笑了下:“没必要吧,好学生不是有特权么?哥们,我是陈霄啊,你不记得了?”
陈霄淡然:“你是陈霄,我是谁?”
张淮愣了下,随即冷下脸:“你丫耍我呢?”
陈霄:“拿出来。”
“草。”张淮低声说了句,飞速抬头:“随便你,你去记吧。”
反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张淮心说。
他故意撞陈霄的肩膀,大步向前走。
而后,他听见陈霄说:“高二八班,张淮。学号G160318。”
张淮停下脚步。
“私自带烟,扣操行分十五分。”
张淮转过身,瞪大眼睛。
别说十五分了,扣两分就得被班主任唠叨死。十五分不得把他家长叫来?
“这么严肃干什么。”张淮快步流星地走到陈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棒棒糖递给陈霄,“通融通融?”
陈霄看了眼糖果,没接:“遵守规章制度。”
张淮也是个性情中人,低头给糖了还没用,他压制不住火气:“你特么这么帮着学校,学校能给你什么啊?做走狗好玩么?”
陈霄说:“烟。”
“烟你..”张淮在骂娘的边缘里极力忍耐,险些憋出病来,他郁闷道:“你从哪知道我名字的?”
陈霄不语,只说:“烟。”
“靠。你特么复读机啊。”张淮把烟丢给陈霄,“遇上你算老子倒霉!”
陈霄拎着袋子,把里面的糖递给张淮:“只收烟,不收糖。”
张淮白了他一眼:“算老子送你的!别让我再遇见你!”
没了食堂的犯而不校,他们彼此只剩下针锋相对。
陈霄遥遥看了眼张淮的背影,垂下眼,嗅了下糖。
放在口袋里。
他知道我了。陈霄想。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
“卡。”
陈鹃满意极了:“一遍过!”
池衡到棚下看刚才的场景复盘,他哼唧地笑了声:“吵架这方面,谁都吵不过我。”
陈鹃坐着,听罢道说:“是啊,无赖这方面谁也没你强。”
“陈姨!”池衡恼红了脸,“别瞎说,有没有摄像头录我?关了关了,别黑我啊。”
陈鹃笑着说:“你还挺要面子。”
池衡:“那当然,我可是要做大明星的人。”
陈鹃睨他一眼,“你啊,小心祸从口出。”
池衡不以为然,他要是当不成明星,就回家啃老去。反正啃老这名头按在他身上这么多年了,也不差下半辈子。他哥养得起,让他哥养他。
听到陈霄念张淮的学号时,池衡只觉得熟悉。又不知是哪儿熟悉,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两秒,没想着。
被陈鹃夸演得好后,池衡飘飘然,开始剖析起角色心理:“陈霄这样儿,也不像暗恋啊。”
俞则临站在他旁边,道:“他想找存在感。”
“暗恋还找什么存在感。”池衡随意道。
林炘见他们聊这个,出声道:“我一个朋友,她暗恋一个男生三年,也没在他面前找过存在感。”
俞则临沉默了会:“后来呢?”
林炘似没想到俞则临会回应他,先是傻了下,受宠若惊地说:“没有后来了,我那朋友也有了新对象,那男的也没听她提起过了。”
池衡煞有其事道:“小说就是小说,高中闲着没事喜欢一个人,追逐了三年。最后分道扬镳了,都有各自的新圈子新生活,谁还记得曾经喜欢谁。”
林炘似听懂了,问道:“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池衡吹牛道,“开玩笑,我喜欢的人还没出生呢。”
林炘吸口气,半开玩笑道:“哥,你这是恋/童啊,犯法的。”
池衡无语凝噎,没好气说:“滚,我没那癖好。”
池衡说完,注意到俞则临一聊这话题就沉默,笑着调侃:“怎么了俞影帝,这么忧愁,难不成你有暗恋的人?”
林炘闻言道:“俞哥这张脸还需要暗恋吗,要是有喜欢的人早就去表白了。”
俞则临恍神般低声道:“有。”
池衡愣了下。
我草。
他左右看了看,怎么没摄影机啊,给俞则临这厮录下来啊!这可是爆炸新闻!
池衡漫不经心道:“谁啊,还能让俞大影帝暗恋,好福分。”
俞则临勾了下唇:“能遇上他,是我有福分。”
现在的人都这么直白么?
“那你俩在一起了吗?”
池衡说着,脑海徘徊所有和俞则临有关的画面,似乎没见俞则临和谁组过荧幕cp,不会真有个小女友吧?那他还和俞则临卖腐,这不是做小三儿吗。
“没。”俞则临说,“之前不熟,现在刚熟。没来得及告诉他。”
池衡说:“那你先别告诉她了呗。”
俞则临顿了下,“为什么?”
池衡道:“咱俩得卖腐啊,你现在跟她说,我怎么卖腐?”
“我不卖腐,我就没流量没热度,那我演这部剧干什么?”
池衡振振有词,俞则临说:“你是为了热度参演BL剧的?”
“那不然呢。”池衡说,“为了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别逗了,我就是个演什么砸什么的二百五。”
俞则临:“我以为你是喜欢张淮,才决定参演的。”
池衡想了想,“其实我挺喜欢张淮的,他这人设像我,不用怎么演就能掌握好,就是这性格吧不太好,也不知道演出来会不会被骂。”
“不会。”俞则临说,“张淮的书粉很多。”
“那完了。”池衡不走心地说,“演砸了他们心目中的张淮,更该骂我了。”
俞则临失笑:“你放心吧,作者都说你合适,没人会骂你的。”
说到这,池衡开心了。
“这个作者眼光真好,茫茫人海中找到我这么颗璀璨星,牛逼。”
璀璨星。
俞则临在心里读了一遍,忍不住笑了。
“是。”俞则临低声说,“他眼光好。”
池衡一直在想,张淮的学号到底是哪熟悉。直到晚上收工被俞则临邀请一块吃饭,坐俞则临车的时候扫了眼他的车牌,才恍然想起——俞则临的车牌号和张淮学号后四位是一样的。
俞则临小助理跟着颜森的车回酒店,司机的任务光荣落在了俞则临身上。池衡很有礼貌地坐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后,他调笑道:“俞则临,你该去演张淮的。”
“嗯?”俞则临怔了怔,“什么意思?”
“你俩有缘啊。”池衡降下车窗,把手伸在外头感受风向,“你的车牌号还是张淮的学号呢。”
“巧合而已。”俞则临淡道,“手收回来,危险。”
池衡说知道,吹吹风便收回了手。
他靠着车窗,见俞则临没有聊天的意思,道:“无聊,放首歌听听。”
“我在开车,你自己放。”
“哦。”
池衡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往车屏望去,点了首周杰伦的歌,又软骨头地躺下了。
这顿饭依旧是俞则临付钱,池衡中午没吃多少,鸡胸肉涩得慌,太难吃。这会有牛肉,池衡只顾着吃了,没考虑买单的事。等吃饱饭反应过来,俞则临已经把钱付了。
池衡无奈道:“俞则临,要不咱俩A了吧。真的,我以前跟人吃饭都是我付钱,我不习惯欠着别人。”
“我也不习惯。”俞则临说,“要不你习惯习惯?”
“AA也不习惯?”
“太生分。”
池衡默默把那句‘我们也没多熟’咽回肚里。
回酒店路上,池衡接了通电话,是他妈打来的。叶清素女士问他最近拍戏怎么样,问要不要去R城照顾他几天。
池衡吹着风,道:“你来干嘛呀,咱俩都不会做饭,饭钱还要付两个呢。”
叶女士不高兴了:“你给妈花点钱还不乐意了?”
池衡赔笑:“没不乐意,特别乐意,乐意得很。这不是我拍戏没时间照顾你吗,你就跟爸在家待着吧。别来了,我吃不消。”
叶清素说:“哦,我就这么让你难受。”
“别这样,我没这意思。”池衡道,“我现在坐车呢妈,嘶头晕,先不说了啊妈,挂了。”
池衡挂断电话,等到了酒店,池衡往门口一扫,眯了眯眼,总觉得熟悉。
他心一惊——那身影,真像他记忆中的某个人。
“我靠?”池衡喃喃。
“怎么了。”
“我妈好像来了。”池衡说,“你停车,我过去看看。”
俞则临停好位置,池衡立马下车。他走过去,没想到还真是叶清素:“妈?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叶清素似没想到池衡真在外面,诧愕了瞬,笑着说:“你卫伯伯儿子今天结婚,我和你爸来道喜。正好在这家酒店住一晚。”
池衡对卫伯伯没什么印象,能让他爸妈从平海特意来R城,应该也是个人物。
他余光瞥见俞则临走过来,主动拉他介绍:“妈,这是俞则临。”
俞则临愣了下,他原想悄声走过去。没想到池衡会和家人介绍他。
他道:“阿姨好。”
叶清素看到他后脸色有些尴尬,只一瞬,她便笑容良好地说:“你就是俞则临呀,衡衡给我提过你,谢谢你照顾我们家衡衡。”
池衡一想就知道叶清素误会了,他打圆场道:“俞则临你先走吧,我跟我妈聊一会。”
俞则临点点头:“好。”
俞则临走后,叶清素拉了拉池衡衣袖:“你知道人家喜欢你,还跟他出去玩干什么,你这不是引火上身吗?”
池衡挽着叶清素的手道:“那都是我瞎说的,人家有喜欢的姑娘,喜欢很多年了。你这随意改变别人性取向可是很不好的表现。”
叶清素:“真的?”
“真的。”池衡说,“今天片场休息的时候说的,这事你别说出去啊。怎么说也是个大明星,女友粉多着呢。”
“什么女友粉?”
“就是喜欢他想当他女朋友的粉丝。”
“那你有吗?”
“我没有。”池衡诚实道,“我只有黑粉。”
叶清素:“……”
儿子这么坦然,她倒是没话说了。
“我爸呢?”
“在前台办手续。”
“那你怎么在门口呢?”
“我想着能不能等到你。”
池衡笑道:“你就这么干等着,要是等不到呢。”
叶清素亲昵道:“等不到我就进酒店里休息,晚点再找你呗。你妈又不是傻子。”
池衡:“嗯嗯,你最聪明了。”
池卫岽办好手续,看到池衡时闪过一丝惊讶,对叶清素说:“还真让你等到了。”
叶清素说:“母子血脉相连,你不懂。”
池卫岽笑了笑:“怎么又把我排挤了。”
叶清素:“说儿子在外面野,没那么快回来的是谁?”
池卫岽认道:“是我。”
池衡:“爸,你在外面都这么说我啊。”
“你妈能是外人吗?”池卫岽看向池衡,脸板下来:“成天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演个什么东西。”
“好东西。”池衡早已习惯他爸的念叨,立即道:“你就等着看你儿子发光发热吧。”
池卫岽哼了声,明显不信。
池衡道:“就你俩来,我哥没来啊?”
叶清素:“你哥忙,我跟你爸来就好。”
坐上电梯,池卫岽说:“你妈是为了来看你,要不送个贺礼就成。哪需要大费周章来一趟。”
池衡靠在电梯上,站没站相:“您不也来了吗。”
池卫岽皱眉:“站好了。”
池衡哦了声,站直了一点,没多直。
叶清素住在15楼,她没急着回房间,让池卫岽把行李放好。她跟着池衡去了他房间。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他外没有其他痕迹后才放下心。池衡见他这么仔细,乐道:“放心吧妈,我哥找对象之前我不会给你搞个孙子孙女出来的。”
叶清素嗔怪:“不许胡说。”
池衡收好随意丢在沙发上的衣服,“你要想抱孩子就催催我哥,我现在正在事业上升期呢,没空打理家庭。”
叶清素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你的事业不是在下降期吗,怎么突然上升了?”
被自家人戳了短,池衡也不恼。他道:“演完这部剧,你儿子翻身成大明星。”
“是吗?”叶清素说,“我儿子真厉害。”
池衡乐滋滋,“夸吧,反正你儿子画大饼最厉害。”
叶清素无奈,她道:“明天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池衡点头:“行。”
叶清素:“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要注意身体,少熬夜,知不知道?”
池衡敷衍地说:“知道了。”
他送叶清素出门,恰好俞则临回来。池衡惊讶道:“你不是早就上来了吗,怎么才回房间。”
俞则临站定在房门口,解释道:“刚才去找助理了。”顿下,他又冲叶清素说:“阿姨好。”
知道自己误会了俞则临,叶清素有些不好意思,她温和地笑道:“你好。你住在衡衡对面呀?”
俞则临嗯了声:“我住对面。”
叶清素道:“那阿姨要麻烦你督促衡衡吃饭了,衡衡太不照顾身体,拜托你带着他一点。”
俞则临明显怔了下,他心里舒气,得体道:“我会的。”
叶清素满意地笑笑:“那就先谢谢你了。”
等叶清素走远,池衡环着手冲俞则临挑眉:“你要怎么照顾我啊?”
俞则临面不改色:“阿姨说带,没说照顾。”
“一个意思。”池衡说。
“你想我怎么照顾你?”
“我很难伺候的。”
“我可以。”
池衡见他泰然模样,牙痒。他总觉得俞则临有一副獠牙,他像将这獠牙拔下来看看,到底有多尖锐。
“那行啊。”
此刻,池衡全然忘了分寸与人情。
他挑弄道:“俞影帝,明天的早起服务来一个?”
俞则临怔了下,坦然自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