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要去B市的事,跟他说了吗?”李真真看向远处的海岸,岔开了话题。

  裴聆低声道:“昨晚跟他说了。”

  李真真顺着问道:“他陪你去吗?”

  “我自己去。”

  他原本就决定自己去。

  昨晚跟盛如珩说的时候,他意志也很坚定,要自己去。

  可是现在,裴聆的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微不可闻地在叹气。

  如果盛如珩陪他去就好了。

  他也想,让盛如珩看看,他记忆里的那个裴聆,那个在配音的舞台上自信的、游刃有余的裴聆。

  ……

  大家都收拾好了东西,便互相道别回家。

  盛如珩走到车旁,裴聆叫住他:“珩哥,回去我开车吧。”

  昨晚几乎是没怎么睡,盛如珩这会儿确实也犯困,便点了点头,坐上了副驾驶座。

  裴聆上了车,先看了看两边的后视镜。

  “不急,吃个月饼垫一垫。”盛如珩把月饼和饮料递给裴聆,自己也拆了一个吃。

  他问裴聆:“吃到的口味里有没有喜欢吃的?”

  “火腿蟹黄馅那个好吃。”裴聆说,“龙井蛋黄的也好吃。”

  盛如珩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月饼的口味,递给他:“再给你一个火腿蟹黄的。”

  “你昨晚什么时候进来睡的?”裴聆喝了一口饮料,然后把饮料瓶放在了杯槽里,抬眼看向他。

  “我……”盛如珩一时语塞,但到底还是照实说了,“我昨晚没睡,在外面和逾白喝酒。”

  裴聆皱了皱眉头:“周医生后来都回去睡觉了,你就一个人喝?”

  盛如珩:“我也喝得太多了,醉过去了。”

  裴聆闻言有些生气,语气便重了些:“你不是酒量很好吗,还能直接喝醉过去。”

  他又说:“就那么多话要说,大家都睡了,你俩还谈天说地把酒言欢的。”

  盛如珩认识裴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生气。

  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担心自己。

  盛如珩看着他,想起了过年那会儿他们几个关系熟络的同学的小聚。

  那晚他们凌晨才散场,周逾白喝多了,梁送青下了夜班过来接人,看他醉得走路都走不稳还说要继续喝,气得去掐他的脸。

  但一边数落周逾白,也没忘记给他把围巾围上,怕他喝了酒又吹冷风,回头感冒生病。

  那天晚上他喝得也不少,就站在旁边看着,觉得好笑。

  也觉得羡慕。

  现在,也会有人为他担心、为他生气了。

  盛如珩忍不住笑了笑,又克制地压下去。

  “以后我不喝这么多了。”他认真地说,“是我的错。”

  裴聆听他这么说,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你把座椅调了调,躺着睡一会儿。”

  回家的这一路,裴聆都开得很慢,也开得很稳。

  他不喜欢开车时放音乐,觉得声音会让他分心,所以车厢里一直安安静静的。盛如珩靠坐在椅背上,本来只是闭目养神,后来就困顿地睡了过去。

  车驶入地下停车库时,过减速带震了几下,盛如珩便醒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开口道:“车位在8栋电梯旁边。”

  “上楼去坐会儿?”盛如珩说,“你之前没来过,带你认个门。”

  旁边的车位还空着,唐九歌大概是送李真真回家去了,还没回来,正好带裴聆上楼坐坐。

  之前都是他去找裴聆,他送裴聆回家。裴聆家他倒是熟门熟路了,但他这里,裴聆还是头一回来。

  “好。”裴聆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下车拿上了自己喝了一半的饮料,关门锁车,然后把钥匙递给了盛如珩。

  盛如珩带着他往电梯走,进电梯按了楼层:“你要不要在我家洗个澡休息一会儿,中午我们一起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

  露营好玩是好玩,但在外面住了一晚,早上起来洗漱也只是简单地用湿巾洗了脸,拿水漱了口,确实是需要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换身舒服的衣服的。

  裴聆略一迟疑,然后点了点头。

  进门,盛如珩弯腰从鞋柜里给他找了拖鞋:“家里人偶尔会过来我这儿看我,这是我哥穿的鞋子,你将就一下。”

  他心想,改天要去买双新拖鞋了。

  裴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换了鞋进门,看到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屋子,笑了笑:“你们家家务都谁负责?”

  “扫地机器人。”盛如珩指了指墙角的扫地机器人,“还有唐九歌。”

  他领着裴聆往楼上走:“楼下是客厅和健身房,卧室在楼上,走吧,先去给你找身衣服。”

  盛如珩的衣帽间是单独的一间房间。

  先吸引裴聆眼球的是几套整齐笔挺的西装衬衣,他神色意外道:“你还穿正装。”

  “有些正式场合,总要穿的。”

  他衣柜里更多的是一些休闲舒适的衣服和运动服,盛如珩指了指靠里的一个衣柜:“那边挂着的都是新衣服,你去挑。”

  裴聆选了件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盛如珩拉开衣柜里的抽屉,从右边格子里拿了条内裤给他。

  “新的。”

  这情景,倒是有些像他们初见那天晚上。

  裴聆忍不住笑了起来:“珩哥,这一身穿了,我可不给你洗。”

  盛如珩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裴聆家穿过的那套睡衣,第二天早上他洗干净晾了起来,现在大概在裴聆的衣柜里躺着。

  而他穿过的那条内裤,自然是不能还的,所以哪怕穿着有些紧,不舒服,他也没扔,而是带回家洗干净收了起来。

  “你直接穿回去。”盛如珩又拉开上面的抽屉,从盒子里拿了条皮带出来。

  “我的尺码你穿可能大了一点,系下皮带。”

  那是条黑色的、带着鳄鱼纹的皮带,低调的黑色却压不下它的质感。

  裴聆看看这个衣帽间,再看看盛如珩:“我第一次感受到织锦集团的家大业大。”

  他知道盛如珩家有钱。

  但盛如珩本人并不骄奢淫逸,没有什么砸钱的爱好,也没有富家子弟的不良恶习,和他相处更是平常,所以裴聆一直没有觉得盛如珩和他有什么距离感。

  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

  盛如珩一直都如山屹立,高不可攀。

  只是盛如珩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盛如珩失笑:“这可不是我打下来的江山,这是我啃老啃来的。”

  说着话,盛如珩带着裴聆走进了隔壁的卧室。

  他推开浴室的门:“浴巾和毛巾没有新的,你只能将就用我的。剃须刀给你放这里,这个是洗面奶、洗发水和沐浴露,应该没什么缺的了吧。”

  裴聆看着他,倏然笑了笑:“珩哥,你怎么像把我当小孩子似的。”

  他能照顾好自己。

  但被人这么关心,这么体贴着,欣喜的情绪充盈了他那颗怦怦跳动的心。

  “个子高的,就该照顾个子矮的。”盛如珩摸了摸他的头,“去洗澡吧。”

  男人的头是不能随便让人摸的,身高也是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但裴聆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弯起了唇角。

  照顾。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他喜欢被照顾。

  裴聆看向他:“珩哥,比你个子矮的人很多。”

  盛如珩喉结动了动。

  他发现裴聆最近和他相处,是越发放得开了。

  会跟他开玩笑,会跟他生气,还会说些话噎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盛如珩手指动了动,没忍住,捏了捏裴聆的脸。

  “可是个子比我矮,又叫裴聆的,只有你一个。”

  个子高或是矮,根本就不是必要条件。

  必要条件是,他是裴聆。

  ……

  浴室门被关上,盛如珩从卧室出来,推开了对面书房的门。

  他的书房布置得简单,一面墙摆放着透明的柜子,一格一格的,里面摆放着他每一次比赛时获得各种奖杯、奖牌还有照片。

  另一面墙则是书架和书桌。

  他走过去,在书架前站定,许久,才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答案之书》,手指摩挲着封面,翻开书的124页。

  上面写着一行字。

  “你最终能如愿。”

  书页中,还夹着一封情书。

  一封被撕碎的,又被一张一张粘起来的情书。

  这封情书被他特意放在了这一页,这么多年,也给自己个好的念想。

  他没想过自己会如愿。

  就像世人总期望着一夜暴富、万事如意、无病无灾一样,愿望很美好,却几乎不可能实现。

  这是一种奢望。

  但从遇见裴聆,再到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一次,“如愿”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盛如珩摸了摸情书上的皱痕。

  当时他贴得很仔细,把被撕碎的纸拼凑起来,贴在一张新的信纸上,又压在书里。可是还是有很多皱痕,有纸张撕碎的毛边,这些让这封信看起来一点都不完美,和他当年的精心准备大相径庭。

  他当时甚至幻想过怎么把情书递给裴聆。

  上下楼梯装偶遇,可是如果有路过的同学看到了,裴聆一定会觉得很困扰。

  如果是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在没人的路口拦住人,又会吓到裴聆。

  把情书放在裴聆的抽屉里,或许他根本就不会看,会扔掉。

  想来想去,也没想好该怎么送。

  后来,就再没机会送了。

  盛如珩把情书压平,又放了回去。

  《答案之书》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像是在等待下一个翻开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