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怀抱着对艺术的尊敬，毫无研究兴趣的柯眠晚婉拒了晏辞的提议，转而改为借手一用。
以往画摸鱼图柯眠晚都是自力更生, 自己摆姿势找角度拍照参考, 方便快捷且好用。
有现成的参考在, 用不着特别留意别人，直到上次期末作业画到晏辞的手的时候，迎来了第一次滑铁卢。
那之后, 柯眠晚明里暗里留意过很多次, 但依旧好奇为什么明明构造一模一样, 晏辞的手看上去就是比他的拥有力量感。
他和晏辞的手作为参考能够画出来的目标状态大差不差, 不说手骨和指节等细节问题，单是按速写的方式大致定型勾勒线条, 从视觉效果而言就是比他画自己的要有力。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趁柯眠晚收笔，晏辞出声：“当了这么久的参考，看看成品不过分吧。”
“诺。”
柯眠晚大方地递出练笔的A4纸。
晏辞没动也没接, 看向柯眠晚的目光意味深长。
他放在桌上的手一动没动，期许的目光望着自家空荡荡的墙壁：“不觉得有点空么。”
柯眠晚拎着纸，无辜地眨眨眼：“不觉得。”
别墅的墙壁空点才正常。
晏辞补充：“算惩罚。”
“行吧。”柯眠晚故作勉强应下, 事实上早就有所预想。
他身上唯一能被图谋的只有这些, 猜都知道所谓的“惩罚”有什么，要的就是晏辞这句话, 以防之后赖账不算。
柯眠晚悻悻收回画纸放下笔暂时收工, 晏辞见他一副心不甘情不愿被迫上工的模样, 下意识一顿, 不由得想起小朋友画一次就会丧失兴趣的迭代速度。
“……如果不想画，换别的也可以。”
正活动筋骨的柯眠晚闻言, 不解地看了晏辞一眼。
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可以画。”柯眠晚提前打预防针，“不过话说在前面，我画人物的技术有限，你就凑合看吧。”
曾经掀起过疯狂的期末人物作业正挂在侧厅休闲区的墙壁上，晏辞侧目欣赏，随后提出合理质疑：“这叫有限？”
柯眠晚扬起笑：“昂。废物利用。”
悠闲惬意的下午恍然流逝。
结束参考练速写的时间，外界的天色已然有了和黄昏交班的趋势。
找参加姿势的时候，柯眠晚想要看看真实用力下的线条，随后让晏辞用剩下的浓缩和奶泡尝试雕花，他借机找角度。
最后柯眠晚获得了一个刁钻角度的现在参考，和雕得非常成功的一串对生的叶芽。再后来，这杯雕花的咖啡在拍摄了遗照之后进了肚子。
哗哗流水声回荡在客厅内。
洗杯子的工作没能抢过“东道主”三个字，无所事事的柯眠晚靠着厨房门框。
放着自动洗杯器不用，晏辞自己去洗，自以为从容，但显而易见是想借此机会活动折腾了一下午的僵硬手指。
柯眠晚心虚目移。
为了补偿模特先生，柯眠晚自告奋勇留下来承包晚饭，晏辞继续帮忙打下手。他的强迫症依旧在线，但速度比中午快了很多勉强跟得上烧菜的节奏，悄悄注意到这点的柯眠晚忍笑没戳破。
边吃边聊解决晚饭，晏辞有始有终，安安稳稳地送柯眠晚回家。
小轿车缓缓驶过熟悉的风景，柯眠晚心心念念楼上房间放着的领带，才下车便迎头撞上了闻声出来查看情况的陆延城。
霎那间，周遭的气氛急剧升温，足可燎原星火仿佛一触即发。
晏辞却像无事人般点头示意，陆延城看着他，不怎么友善的视线被悄悄移动过来的柯眠晚有意挡住，严防两人开火。
陆延城随即看向从车上下来的柯眠晚，不知道想到什么，最终选择做出退让。
收回敌意的目光，陆延城走到柯眠晚身边，对驾驶座的晏辞颔首：“多谢。”
“不用。”晏辞说完看向柯眠晚，“早点休息。”
“好~”
柯眠晚乖乖应声，小幅度挥挥手告别。
晏辞的唇角扬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眼底的笑意却根本藏不住。
目送车子驶离视线范围内，柯眠晚轻轻撞了一下陆延城，叹气道：“小陆哥…怎么你们每次见面都想要打架一样。”
“为什么？”陆延城扶了下眼睛，语气严肃，“之前的我不提，今天的热搜是闹着玩的么。偷税漏税碰的是法律底线，不是你认为他清白坦然就能摆平的事。”
陆延城不对晏辞做评价，但既然三番四次的风波过后柯眠晚依旧会选择和晏辞保持联系，那么他相信眠眠的判断，勉强爱屋及乌相信晏辞的人品可信。
“网络上的舆论闹这么大，你倒好，跟他出去呆了一天？”陆延城没好气地说，“你不看娱乐消息不知道情况，他那边会没人汇报？”
陆延城的话都是事实，柯眠晚听得出关心，不会对此进行争辩，但会适当小小地发出反驳：“没怎么出去……在他家。”
在家。这种私人领地呆整一天？
陆延城呵笑一声：“果然不安好心。”
嗯？虽然晏辞确实没安什么好心，套路惩罚一套套的，但柯眠晚直觉认为陆延城想表达的意思和他的想法完全不在一个方向。
“还…好吧？做顿饭而已，我也没少给做给你们吃啊。”
陆延城噎住了。
见陆延城没说话，柯眠晚又悄悄替莫名被敌视的晏辞进行了一个小小的辩护：“就见了他一个。”没别人，顶多算是朋友间的友好走动。
如果只是去朋友家，朋友就会被打上不安好心的标签，那晏辞就太冤了。
活生生的两个例子就在眼前。
柯眠晚何止经常让陆延城和段鸿来蹭他的饭，作品死线期还会把二楼的客房借出去。
不仅如此，柯眠晚和段鸿的亲姐见过面吃过饭，姐姐直到现在都想跟他见面吃饭吐槽自己的便宜弟弟；更是直接去过陆延城他家，公务员父母刑警亲哥一家子全见过。
如果晏辞算不安好心，那么——
此时无声胜有声。
陆延城的脸色不算好看，显然明白柯眠晚辩护的出发点。
“行，不说他。”陆延城无奈摇头，“胳膊肘这就往外拐了。”
柯眠晚笑笑：“先帮理再帮亲。”
陆延城看着眠眠，忽然觉得段鸿说得对。只要眠眠没往那方面想就很好，视而不见也很好。
陆延城今天来工作室拿材料，顺便想看看热搜有没有对眠眠造成影响。现在看到柯眠晚平安无事，他没必要再留。
走出去两步，他忽然问：“陆延旗的电话记得么。”陆延旗是他当刑警的亲哥。
柯眠晚目移：“……记得。”但不是很想回忆。
上次去陆延城家里碰上陆延旗休息，偏说他看上去就很容易被骗，每隔十分钟抽问一次他的手机号，背不出不让走。
陆父陆母不仅熟视无睹，还助纣为虐留他聊天，硬生生让他被抽问了十来遍。好意他心领了，只不过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抽背手机号码的痛苦。
陆延城点头：“有事就打，他24小时待命。”
柯眠晚小声腹诽：“亲弟弟。”
陆延城：“为人民服务。”
挥挥手送走为人民服务的代言人，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柯眠晚彻底放松，恍惚着挪到二楼躺倒。
空天吹出来的惬意凉风拂过身侧，在柔软大床里躺了一会儿，柯眠晚突然想起来下午给师姐发过消息后就再没看手机。匆匆忙忙切进微信，单条小窗高达的红点果不其然高达两位数。
对不起师姐……他真不是故意的。
翻到最上面的一条，赫然是当初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那张惊鸿一瞥。
金条亮片如天女散花般飘扬在整个会场中，欢闹的人群中，晏辞垂眸看着手中的奖杯。
照片只记录下了侧颜，他的表情柔和，唇角带着淡淡的青涩笑意。会场热闹之极，却仿佛与他相隔两世，在拥挤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若不是柯眠晚形容得非常具体，师姐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相册里存着这么张照片，更不会想起来去看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古早晏辞。
高糊的像素承载着时间和回忆，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掩埋在记忆角落的回忆抖落了身上的积灰。
师姐的墙头虽多，但晏辞绝对是她追得最久也最真情实感的一个。当时有剧组借学校的大舞蹈教室组织试镜，她在当志愿者的时候恰巧遇上过来试镜的晏辞。
记忆尤为深刻的原因无他，单纯是晏辞的气质太太太不同，并且脾气好有礼貌，在仓库搬东西的时候受过晏辞的帮忙。
和她预计的一样，晏辞顺利通过试镜拿到了角色，专程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别提有多替帅哥开心。
再后来没多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内情，剧组整个垮台解散，剧也不了了之。小道消息称是因为有家大企业打算入股，却发现剧组内存在违法的交易，反手端了整个组。
但也有消息称，这家企业原先就是冲着最好看的新人去的。
出师不利，但这次的失利过后，晏辞绕了个弯上舞台演话剧，结果被现在的大老板挖进了自己公司，专门因为他成立了经纪公司，伸出分支进到娱乐圈。
关于晏辞家里的消息很少，有关本人的八卦传闻却数不胜数，在本科所在的top法学院校的小道消息流传了四年。
只知道晏辞在大三就考出了律师资格证后签约某知名律所实习，以优秀的成绩顺利通过了实习和考察，留律所就业的灿烂未来近在眼前，这位风云人物却突然消失了。
再次见面，就是在娱乐板块的头条里。
期间，受到最大刺激的莫过于听了四年风云消息的同校生们。
经纪公司的微博里一度被法律系的学生们盯了将近一年，连带着大公司庄宁集团的年度报表都被翻烂了，可惜没能找出来一点碰线的苗头，反而把公司连带着晏辞送上了夸夸热搜。
能够经受一堆专业律师的查证，说明他们的账目清晰，外加集团每年上缴的税，莫名其妙让庄宁集团得了个官方发放的荣誉，气得当年那批法律大佬们从此闭嘴不提庄宁集团。
后面入坑的粉默认集团是屏蔽词，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跟着古早大佬粉们准没错，久而久之到现在，除非自己去搜经纪公司的股权关系图，否则不会知道庄宁集团才是背后大老板。
令人怀念的时光涌来，师姐找不到倾诉对象，干脆洋洋洒洒将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了个遍，提前把柯眠晚想问的交代得清清楚楚。
倾诉到上头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师姐才发现没提照片的事，在最后补了一句：是第一次拿奖时候的合照。
具体什么奖项师姐说记不清了，可能只是一场人人有奖的晚宴，也可能是哪家的野鸡奖。
照片是她去现场随手拍的，当时因为晏辞的知名度实在不高，拍的照片也不知道能放在哪里，她就没往外发，一直存在相册里留念。
至于后来……圈内不同人设的帅哥太多，师姐到处留情不亦乐乎，虽然会常回晏辞这里看看，但早把这件太过久远的事忘干净了。
仔细看完全部消息，柯眠晚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玻璃糖磕学所：呀眠眠你知道看消息啦】
【玻璃糖磕学所：话说回来，你和晏大佬没联系了吗？要是连你都没联系了……天呐，晏大佬私下到底是有多恐怖。】表面上的温柔学长不见就算了，不至于私下都没了吧！！
柯眠晚：。
他什么都没说，师姐是怎么脑补到这一层的！
柯眠晚一边编辑消息，一边感慨自己竟然有替晏辞固粉的一天。
【不会。他私下挺好相处的，业务能力很强很敬业】
【工作室氛围也很好】
工作室众评晏辞好相处，柯眠晚勉强表示同意。然而1V1时候必然会遭遇到的接二连三的社死情况，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挺恐怖的，这点就不澄清了。
师姐一听果然精神了：我的天眠眠你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我又可以了！！
and【我的签名还有希望吗呜呜】
柯眠晚盯着消息呆滞了三秒。
下次一定。
收到柯眠晚的肯定回复，师姐美滋滋地在战斗群内给大家喂了颗定心丸。
她其实更想问热搜的事情。澄清很难，让更上级的官方下场发证明更难。在此之前，要控住词条内的舆论同样非常不容易，姐妹们全靠信念发电。
但是现在似乎不需要答案了。
眠眠都这么说，晏大佬必然早有准备，他们稳住就完事了！
月上柳梢。
晏辞在躺椅上听着工作群的语音频道里吵吵嚷嚷。
亏得他们申报和留存这方面抓得紧，资料齐全证明完备，提交过后上面很快给了回复。团队预拟定的律师函经晏辞确认过目后，与官方的通报证明一齐发出。
夜深人静，沐浴在月光下的向日葵依旧养眼。
“晏哥，国内的品牌方这边都已经打过招呼了。Geslich那边要怎么说？”
晏辞垂眸，他也在想这件事。
收尾很简单，但他想要的结果不止如此。
“我来说。”
冷静的声音给了所有人一颗定心丸，齐刷刷松了口气。
Geslich第一次和国内合作，相关部门一直在跟进情况进行考察，掌权的老爷子更是亲自和晏辞加上了联系方式，足可见他们对这次合作的重视。
怎么解释、怎么说服他们、后续怎么推进合作关系都是大难题，没人希望这个天大的压力落到自己身上。
“先准备官宣通告，”晏辞沉吟过后明确给出任务，“然后辛苦公关的人待命。”
林鹿之一愣，马上回过神：“我这就准备！”
要么敲定合作要么无事发生，晏辞是想在今天试探出一个结果来。品牌方最重视的诚信和人品问题在风波和舆论面前能够全部展现。
正处于风口，敲定合作后获得的不仅是品牌方的支持，背后连带的资本关系都会悄然运作。如若不然，他们也有时间自行安排。
除此之外，晏辞有他自己的考量。
澄清对幕后黑手而言不痛不痒，受到伤害的只有被推上高台的当事人。事情已经发生，他作为事件最主要的起因，总要给出补偿的办法。
工作室的人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开始忙碌。挂掉群组语音，晏辞给柯眠晚发去了一条消息：
【有方便公开的微博账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