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皇宫, 没有身份的约束,也没有规矩的制约。

  蔺阡忍和赢夙对彼此的称呼喊的乱七八糟,打架的方式也十分的不入流。

  两人秉持着怎么尽兴怎么来、怎么阴损怎么打的原则过招, 算是彻底释放天性了。

  而那些原本过来围观斗兽的人,露出一副许久未曾见过这种场景的激动模样, 扒着栏杆喊的震天响。

  老板逮准时机给周边的侍从使眼色, 示意他赶快去组织押注的事。

  能来消遣的人大多都有钱,纷纷开始下注, 赌双方谁会赢。

  可谁也没料到, 两人竟然点到为止,以平局结束了这场互斗。

  围观的人没看过瘾不说,老板也含泪把收到的押注钱如数退了回去, 一份利也没吃着。

  不过这场互斗虽然以平局结束,但两人露出来的那半张脸都挂了彩,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

  离开斗兽场, 蔺阡忍登堂入室, 去了赢夙的府邸。

  一进去, 他就轻车熟路的,把赢夙珍藏的百年佳酿给摸了出来。

  看着蔺阡忍毫不见外的动作,赢夙终于忍不住了:“陛下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价值千金的佳酿说拿就拿, 一点也不问一下我这个主人的意见。”

  蔺阡忍自顾自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赢夙面前,轻嗤一声:“少摆架子, 这酒还是我给你的, 不然你兜里那点钱能买的起这个。”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赢夙拿起酒杯轻轻摇了一下, 便仰头喝了下去,而后他又将杯子推到蔺阡忍面前,不客气道:“辛苦陛下再帮我倒一杯。”

  蔺阡忍瞧出了赢夙的不对劲,一边倒酒一边道:“我挺好奇的,到底是哪个高人把咱们指挥使大人气成这副模样,在今晚又是动手又是喝酒的。”

  赢夙其实一直都很守规矩,以往找赢夙打打架,赢夙处处都让着他,从未像今日这般野蛮。

  喝酒就更加不可能了,不然赢夙也不会把他当年赏下来的酒留存到今日。

  赢夙拿过再度斟满了酒的酒杯,一饮而尽,冷哼道:“陛下明知故问,我见了谁你比谁都清楚,谁把我气成这样你心里也有数。”

  赢夙喊出他名字那一刻,蔺阡忍确实以为赢夙是从年听雨那里过来的。

  在蔺阡忍的认知中,赢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能从年听雨那里得知他的身份。

  但当赢夙用他非常熟悉的严肃语气说——“是过来找他聊聊”的时候,蔺阡忍了动摇。

  这样神态的赢夙,让蔺阡忍隐约觉得赢夙可能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并不需要从年听雨的口中去探知这件事。

  为了确认赢夙到底有没有见过年听雨,蔺阡忍方才问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在蔺阡忍看来,整个宫中敢气赢夙的也只有年听雨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想到年听雨如此会气人,蔺阡忍不禁想起来下午的事,喃喃自语:“他可真是谁都敢气,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赢夙禁不住冷嘲热讽了一句:“你惯出来的,你怨得了谁。”

  须臾,蔺阡忍叹气道:“是啊,我惯出来的,谁也怪不了,这气你就受着吧。”

  赢夙差点没被这句话气撅过去。

  他定了定心神,强行把话扯到正事上:“年听雨养影卫的事你知不知道?”

  蔺阡忍点头:“知道,我去北境找他的时候知道的。”

  赢夙:“那你知道他养影卫的目的是什么吗?”

  蔺阡忍兴致缺缺的说:“他跟我说是用来自保的。”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赢夙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打算暗中谋取皇位吗?”

  蔺阡忍想了想:“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怕,但我觉得他不会骗我。”

  大抵是年听雨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真挚的承诺,所以他愿意给年听雨信任,也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排除他暗害自己的嫌疑。

  只是年听雨的冷血、无情和隐瞒,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他和年听雨明明都这么亲密了,年听雨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交心坦诚呢。

  是他给年听雨的偏宠不够多,还是他这个人很差劲,不值得被喜欢。

  蔺阡忍想不通这件事,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看着蔺阡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赢夙皱了皱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了他的心头。

  “陛下!”赢夙十分严肃的叫了蔺阡忍尊称,问:“您是不是喜欢上了年听雨?!”

  沉默良久,蔺阡忍点了一下头:“是,我动情了。”

  帝王动情是大忌。

  不必再多问,赢夙大抵已经猜到蔺阡忍日为何会如此生气了。

  想来是蔺阡忍因为某个契机像年听雨袒露了心意,但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便勃然大怒。

  不过年听雨那种姿色上乘、又惯会算计人心的主,相处久了确实容易动情。

  可蔺阡忍到底是帝王,不是寻常人家的百姓,他如何能轻易动情呢。

  赢夙摸上了手中的刀,转身就往外走。

  蔺阡忍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干什么去?!”

  赢夙不管不顾的说:“我去抹了那个蛊惑人心的混蛋!”

  “赢夙,你抹了他,你将大乾至于何地?!你又将我至于何地?!”蔺阡忍拽着他,冷声质问。

  赢夙的理智回笼一些,他知道自己不能动年听雨,可是——

  赢夙抓紧了刀柄,反声质问蔺阡忍:“你还记不记得隆安帝死前的话了,他嘱咐过你的,千万要守好自己的心不可以对任何人动情,也嘱咐我要好好监督你的。”

  隆安帝死前最后一刻他和蔺阡忍都在。

  隆安帝说——

  他和蔺阡忍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那就不单单是君臣也算的上兄弟。

  于是,隆安帝嘱咐完蔺阡忍,就嘱咐他不仅要做一个忠诚的侍卫、也要做一个合格的长兄,时时刻刻提醒蔺阡忍做一个明君,不可以被任何人任何事绊住脚步,尤其是“情”之一字。

  所以,从这层关系来看,他不仅仅是蔺阡忍的侍卫,也是蔺阡忍的监督者。

  赢夙的心里趟了火似的难受,他实在是担心蔺阡忍会因此迷失了理智,一心都扑在情关之中难以自拔,然后不再去追查凶手,也不在履行自己身为帝王的职责。

  蔺阡忍知道赢夙在担心什么,他将人按了回去,神色认真的保证:“阿兄,我清醒的很,你不必担心情爱一事会成为我的绊脚石,该做的事我一样都不会落下。”

  想起蔺阡忍现在的身份,赢夙保持怀疑:“可你为什么要给他当侍臣?!”

  蔺阡忍如实道:“当初选择留下,是因为我怀疑年听雨想要试探他。当然,我也知道这身份见不得人,所以我今日回到盛京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名武试,打算给自己换个身份。”

  赢夙微微松了一口气,忧虑削减下去一些,但他忍不住疑惑:“现在是文官当道,你为何不选文试的路,科考的经义策论对你来说不是难题。”

  “话虽这么说,但文官掌不了兵。”蔺阡忍道:“我想要的是兵权。”

  “你要兵权做什么?”赢夙道:“而且有翎羽卫和禁军在,你也不缺兵。”

  “我知道你会帮我,但我需要更多的兵,我想调动长缨骑也想调动年家军。”蔺阡忍解释道:“我实在是担忧当年害我之人手里握有重兵,所以兵权越多越好。”

  闻言,赢夙谨慎起来:“你如何断定当年害你之人手握重兵?”

  蔺阡忍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于是毫不保留的将北境的事和狼牙的事告知赢夙,听完赢夙久久未曾出声,只觉蔺阡忍选武试的道是正确的。

  但蔺阡忍能在他面前这样的毫无保留令赢夙非常的意外,他情绪复杂的问:“陛下,你就没怀疑过我吗?毕竟当年之事不值得深究。”

  蔺阡忍又重新斟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对着赢夙举了起来:“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不是你做的。”

  赢夙拿起酒杯,敛着神色问:“为何这般信任我?”

  “没有为什么。”蔺阡忍爽朗道:“因为你是我的兄长。”

  赢夙禁不住笑了起来,拿起酒杯和蔺阡忍碰了一下。

  饮尽后,赢夙心里的怒火在这一刻散没了,理智也重新落位。

  他问:“陛下,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识破你身份的吗?”

  “当然好奇。”蔺阡忍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我这不等着阿兄说呢吗。”

  赢夙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声道:“你进宫当侍臣没多久,我就去见了年听雨,然后他就把你的身份告诉给了我。不过——嗝!”

  酒劲上来了,赢夙打了一个酒嗝,甩了甩头以后,继续道:“不过,年听雨不知道的是,我早就知道你没死,只是一时间没认出来罢了。”

  蔺阡忍的眼神十分清明,他眯了眯眸子:“阿兄为何会知道我没死的事?”

  赢夙迷迷瞪瞪的说:“隆安帝曾给你喂过一颗保命丹,无论什么情况,只要在三天之内把你救活就没事。所以你当年毒发以后看起来的确是死了,但心脉尚有生机。于是我就在夜黑风高的时候——”赢夙比划了一下:“把你从棺材里挖了出来,寻访名医把你救活了。”

  说起那个名医,赢夙又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锤了一下桌子:“谁曾想那个名医是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她把你偷走了!下次看见她,我一定饶不了她!”

  “名医?”蔺阡忍抓住赢夙的肩膀:“那个名医你从哪里找到的,是男是女?”

  “是在是在......”

  赢夙将这两个字重复了几遍,然后头一歪就睡着了。

  格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