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文冶下午还要去太傅那里上课,所以他在年听雨这里吃过午膳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蔺文冶走后,年听雨想要了解一下盛京的情况,便叫何福生把赢夙请了过来。

  赢夙是个令人放心的下属,他不仅能力出众,办事也相当靠谱。

  即便年听雨在北境出事的消息传了回来,盛京也没有因此发生动乱,所有的一切都稳步运转着。

  放赢夙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年听雨也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

  一连奔波数日,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忙碌,年听雨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浓烈的倦意铺天盖地的袭来。

  年听雨挥退其他人,只留蔺阡忍一人在身边。

  没了旁的人,年听雨紧绷的思绪骤然松弛,他禁不住打了个哈欠,而后冲蔺阡忍张开手臂:“我累了。”

  “知道了。”

  蔺阡忍抄过年听雨的膝弯,将他送到床上。

  给年听雨换好衣服摆好姿势,蔺阡忍十分自觉的挤了上了床:“一起休息。”

  年听雨推了推蔺阡忍的胸膛:“挤死了,你下去,我要自己睡。”

  “哪里挤?”蔺阡忍又将人往怀里揉了几分:“一点也不挤。”

  年听雨撇嘴骂道:“无赖!”

  “怎么能是无赖呢。”蔺阡忍蹭了一下年听雨因着刚刚的哈欠而变得湿润的眼尾,神色坦荡的说:“你我睡在一张床上,叫天经地义。”

  年听雨懒得和蔺阡忍争论,反正无论他说什么,这人都有办法为自己辩解,还是一副义正言辞的神色。

  周遭静下来,蔺阡忍将自己白日吞回去的话问了出来:“你那会儿为什么看连钰?”

  “有些疑惑罢了。”年听雨说:“从皇祖母当时说的话来看,你们这些人都是连钰选进来的,所以我在想——连钰会不会是那个帮你调换身份、助你回宫之人。”

  “不可能是他。”蔺阡忍斩钉截铁的说:“帮我调换身份之人是女子,而连钰是男子,光这点就对不上。”

  年听雨道:“万一那个女子是连钰指使的呢?”

  蔺阡忍说:“这更加不可能,连钰跟在皇祖母身边很多年了,他若是知道我回来,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知皇祖母,让皇祖母好好开心一番的。”

  年听雨不语。

  蔺阡忍这话说没错,连钰的确没理由向华荣昭隐瞒蔺阡忍的身份。

  “而且,”蔺阡忍又说:“连钰出身普通,绝无可能认识那个助我回宫的女子。”

  这话同样没错。

  那个女子易容术出神入化,身份背景定然不简单,的确不像连钰能认识的人。

  既然助蔺阡忍回宫的人不是连钰,那到底会是谁呢?

  当初把蔺阡忍救走的人,又会是谁呢?

  做这两件事的人,会是同一个人?

  这个帮助蔺阡忍的人和在悬崖下救他的人有关系吗?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浮上年听雨的脑海,他越想越乱,完全摸不着头绪,整个人都陷入了昏暗的混沌当中,直至停止思考。

  蔺阡忍同样在思考这些事,然后就听见一阵阵匀称的呼吸声。

  低头看去,只见年听雨靠着他的胸膛睡着了,浅色的唇因为呼吸小幅度的张合起来,纤长浓密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

  蔺阡忍忍不住抬手去触摸年听雨,他的食指轻轻描绘起年听雨的眉眼,然后从鼻梁处下滑,最终落到了年听雨柔软的唇上,摩挲按压。

  大抵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什么,年听雨忽然启唇咬住了他的指尖,而后轻轻吮吸了起来,一下又一下。

  这感觉很奇怪,就像稚童在用唇裹糖,力道明明不大却格外的清晰。

  蔺阡忍因这细密的动作乱了呼吸,眼眸中不断闪烁幽暗的光。

  手指到底是手指,怎么都不可能有甜味,所以年听雨裹了一会儿就用舌尖把他的手指顶了出来。

  这样还不够,年听雨又于睡梦中露出一抹嫌弃的神态,紧接着又轻轻的“呸”了一下,似是在抗议什么。

  要命——

  仅仅是这样,蔺阡忍就发现自己涨了起来,体温也开始不断的攀升。

  为了赶上他的祭礼,年听雨这几天连日奔波,基本没怎么休息过。

  难得能睡个安稳觉,蔺阡忍哪里舍得把人欺负醒。

  对着自己骂了一句“下流”,蔺纤忍调整自己的呼吸,强行平复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蔺阡忍这几日同样没怎么休息,躁动的心还没彻底平复,人便睡着了。

  蔺阡忍睡得并不安稳,他断断续续梦见好几次年听雨死于非命的场景,整个人不断被惊醒。

  只有当蔺阡忍真真切切的确认年听雨还活着,他才会一点点放松下来,重新入睡。

  与蔺阡忍相比,年听雨睡得可就踏实多了,一觉直接睡到早朝前。

  何福生若是没有进来,年听雨相信自己还能继续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之时。

  清醒了一会儿,年听雨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明明已经醒了却还在继续赖床”的人:“起来了。”

  蔺阡忍拉住他的手,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哑声道:“你才回来,再叫嬴夙多带一天又何妨。”

  年听雨提醒:“今天要预走一遍祭礼的流程,你我都得在。”

  若是情况正常,年听雨肯定接受蔺阡忍的提议。

  但他的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自然是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行走跪拜了。

  礼部侍郎为保祭礼能够顺利进行,昨天下午对一些细节做了一点微妙的更改,并拖赢夙给他带话,请他一定要带一个人去预先走一遍流程,难免祭礼出了岔子。

  见人始终没有起来的意思,年听雨推了推蔺阡忍:“快点起来了,别睡了。”

  “别戳了,”蔺阡忍抓住他的手:“我起我起,我这就起。”

  年听雨横眉:“我没戳,是推!”

  蔺阡忍坐起来:“不信。”

  听着帐内一阵“你你我我”的称呼,何福生将头低低的埋了下去。

  等绫罗帐里的人探身出来,何福生将头埋的更低了,难言的嫉妒在心头滋生。

  想他跟在年听雨身边这么多年了,年听雨都未曾在他面前用“我”自称过,可这个人才来多长时间,就叫年听雨屡次为他破戒,如今更是连自己的身份也抛之脑后了。

  何福生不动声色的瞄了蔺阡忍一眼。

  或许,只要这个人死了,年听雨就能变回去了。

  何福生暗自心想。

  ***

  祭礼的流程和两年前无二差别,只是需要年听雨走路的地方变成了蔺阡忍推,需要年听雨跪拜的地方变成了蔺阡忍替他跪拜,年听雨最终只需要念好悼词即可。

  一想到蔺阡忍后日要给自己上香跪拜,年听雨就忍不住想笑。

  他在人静的时候问:“感觉如何?”

  自打听了礼部侍郎让他替年听雨行跪拜之礼后,蔺阡忍这脸色就没好看过,活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站在一旁陪年听雨处理奏折的蔺阡忍,忍不住重重的戳了一下手中的墨条,浑身上下都写着一句话“你竟然还有脸问”。

  年听雨不以为然,他将奏折一本本摊开,然后摞起来,道:“这么特殊的经历,一般人可拥有不了,陛下得好好珍惜才对。”

  “你存心想气死我,是吧。”

  说着,蔺阡忍将手中的墨条扔了出去,用手指蘸了墨,在年听雨的脸颊抹了一下,留下一条黑色的痕迹,又粗又长。

  “你干什么!”年听雨赶快蹭了蹭脸:“这可是上好的金乌墨,十天半个月都洗不干净的!”

  蔺阡忍随意拿起一张宣纸蹭了蹭手指:“这样才长记性,免得你以后还敢以下犯上。”

  “这可不见得吧,”反正墨也擦不掉,年听雨干脆放着不管了,挑衅道:“这事要是传出去,真正以下犯上的那个人是陛下才对,毕竟在众人看来,陛下你只是我的侍臣,不在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那我就是以下犯上了,”蔺阡忍捏住年听雨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即刻叫人进来罚我吧。”

  “叫就叫。”年听雨冲着外面朗声喊道:“铃兰,你进来一下。”

  蔺阡忍没想到年听雨真叫人进来了,他磨的牙根嘎吱嘎吱直作响。

  但下一刻,他的气就消了大半,只听年听雨道:“铃兰,你去把小九找来,让小九看看他脸上的面具,能不能取下来。”

  蔺阡忍没想到年听雨还记得这件事。

  只是,叫影卫来看的话,影卫必定对他的身份起疑。

  看出蔺阡忍的疑窦,年听雨道:“放心吧,影卫的每一个人都能信任。”

  迟疑片刻,蔺阡忍选择相信年听雨,他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去,配合被铃兰找来的小九做检查。

  小九是苗疆人,他不仅会训蛇,还会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易容术就包括在其中。

  小九轻轻扯了一下蔺阡忍脸上的面具,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得出结论。

  “君上,这是半永久的仿人.皮面具。”小九道:“大概半年左右就会自己剥落,无需费力。”

  年听雨问:“现在不能取吗?”

  小九道:“给荣公子易容的人,技法十分精湛,若是强取,这面具下的脸皮必然跟着一起下来。”

  小九的易容术已经是上上乘了,那个人竟然比小九还厉害。

  他到底是谁?

  年听雨神色紧绷,又问:“那这样一直戴在脸上不会有影响吗?”

  “面具长时间带肯定是有影响。”小九说:“不过这个面具的材质特殊,拥有很强的透气性,等它剥落顶多脸红上一两日就好了,不会有烂脸的风险的。”

  年听雨之所以叫小九进来问这事,就是怕蔺阡忍面具戴久了有影响,既然没有影响那也就无伤大雅了。

  该问的都问完了,年听雨示意小九可以下去了。

  小“九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说:“君上,有一件事小九觉得您得知道一下。”

  年听雨:“你说。”

  小九道:“我今日在宫里玩的时候,看见何福生和李文显走在了一起。”

  光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