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时日过去了,赢夙早已确认了蔺阡忍的身份。

  一听他说要去北境找人,赢夙将蔺文冶扔在原地,大步追了上去。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赢夙却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知道自己拦不住蔺阡忍,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理由将人拦下来。

  现在的蔺阡忍早已没了身为帝王的牵绊,他只是他自己,拥有选择的权利。

  ***

  越往北,天越冷。

  在这样的环境中赶路,对人对马的消耗都很大。

  但蔺阡忍还是昼夜不休的赶路,仅仅用了两天半,就从盛京赶到了北境。

  赈灾物资送到的时间还算及时,北境的寒灾有了明显的好转,百姓脸上几乎看不见怨气,只剩下独属于幸存者的欣喜。

  北境城内不允许纵马疾驰,蔺阡忍拉紧兜帽,牵着马朝着太守府的方向走。

  自年听雨的事发生以后,太守府的守备比平常严了不知多少倍。

  以往有人来太守府造访,程良都会让守门的侍卫将人先带去耳房休息,再来禀报。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人能够保证类似的事是否还会发生第二遍,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高警惕心。

  守门的侍卫将人蔺阡忍拦在门外,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什么人?!”

  “荣肆,”蔺阡忍言简意赅的报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将年听雨临行前留给他的玉蝶拿了出来:“君上的侍臣。”

  北境消息滞后,暂时还不知道年听雨收了个人的事。

  不过“侍臣”二字的含义谁都知道,两名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划过显而易见的鄙夷。

  蔺阡忍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如果不是他手中还拿着代表年听雨身份的玉蝶,这两个人怕是已经要开始赶人了。

  碍于玉蝶的存在,其中一个侍卫没什么好脸色的对着蔺阡忍说:“等着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进去。

  蔺阡忍压着最后一点好脾气,牵着马走到了昏暗的角落,打算靠着栽种在这里的柳树休息片刻。

  “咻!”

  蔺阡忍才将肩膀靠在树上,一支袖箭竟从太守府的院内.射了出来。

  袖箭从他的眼前划过,深深的钉进了树中。

  若是普通的袖箭倒也还好,蔺阡忍大可以认为对方是谁派来的刺客,然后不小心将箭射歪了

  可袖箭上偏偏带一张纸,且这之后再也没有第二支袖箭射出来。

  蔺阡忍抬头看了一眼袖箭射来的方向,空无一人。

  他收回视线,将袖箭拔了下来,然后打开了上面的纸。

  纸上只有一行潦草的字。

  【想见年听雨,就去济善堂】

  看完,蔺阡忍将北境的规矩扔了个一干二净,上马就走。

  让亲自出来接人的程良扑了空。

  ***

  济善堂是江南乔家的产业,也是唯一的产业。

  乔家是延绵百年的中医世家,祖上出了无数名医,但最有名的还是乔绾淑,大乾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乔绾淑的名字如此响亮,倒不是说她的医术有多么出神入化,而是因为她提议开设济善堂这个举动。

  在济善堂出现前,若是想去找乔家的医师看病,只能奔赴江南。

  但随着济善堂开的越来越多,最终遍布大江南北和五湖四海之后,找乔家的医师看病也变成了一件简单的事。

  只是,蔺阡忍怎么也想不明白,乔家为何会牵扯进这件事。

  不仅蔺阡忍想不明白,年听雨同样想不明白。

  当日跌落悬崖时,年听雨虽将那个带着他跳崖的男人变成了肉垫,但架不住悬崖太高,冲击力太强,他还是被震晕了过去。

  悬崖百丈深,未知的危险更是数不胜数。

  失去意识就等于等死。

  世界陷入黑暗那一刻,年听雨骂娘的心都有了。

  他熬了三年,好不容易把蔺阡忍熬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重新享受悠闲就要小命不保了。

  更气的是,动手的竟然真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男人。

  对方但凡会一点功夫,都不可能被他当成肉垫。

  无论年听雨多么不甘心,事情就是发生了,他还只能等着死,最终连被什么东西吃了都不知道。

  可幸运似乎也眷顾了他一次。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醒在一间十分暖和的房间内,身边甚至还有人日夜看护。

  见他睁眼,小厮立即凑了过来,关切问:“公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年听雨摇了摇头:“我......”

  才出声年听雨就被自己难听的声音吓停了。

  小厮连忙递给他一杯水:“公子您昏迷了五天,声音有些嘶哑是正常的,喝点水润了润就好了。”

  年听雨点头,静静的将一杯水喝完,才再度尝试开口说话,声音果然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一点点的哑,不过不至于难听。

  年听雨问:“是你家主人救的我吗?”

  眼前之人灰布麻衣,头顶又带着一顶黑色的小圆帽,身份一目了然。

  “是的,我家主人采药时看见了您,就把您带了回来。”小厮将年听雨递给回的杯子接稳,放到了旁边的小桌上,道:“我家主人说了,您醒来以后安生在这里住着就好,到时会有人接您回去的。”

  “我还有要是要办,就不多加叨扰了,麻烦你转告你家主人,救命之恩年某来日定当重谢。”

  语毕,年听雨就想走,小厮也不阻止他,只是看着他的动作。

  被子一撩开,年听雨的动作就暂停了。

  年听雨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腿,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双腿......摔断了。

  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保住命已然是万幸,他有何必奢求安然无恙呢。

  那……他以后还有机会走路吗?

  这里到底不像他生活的时代,可以把腿换成义肢,要是他以后再也不能走路,岂不是事事都要依赖别人!

  无论是洗澡还是出行,就连某些生理需求可能也得倚靠别人的协助才能完成。

  如果真的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的脸往哪放!

  想到这,一股难言的恐慌感窜上了年听雨的心头。

  小厮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他将被子重新给年听雨盖好,安抚道:“公子不必担忧,我家主人说了,您的腿只是普通的断骨,静养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初了。”

  闻言,年听雨骤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脸面保住了。

  腿断了,年听雨肯定是走不了的,只能等着人来接。

  等待期间,年听雨得知他现在就住在北境这边的济善堂。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听雨的心底逐渐疑窦丛生,而起先照料的他的那个小厮再也没有出现过以后,年听雨越发觉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来对劲。

  先不说人,光说事,年听雨就有三点始终想不明白。

  其一,他坠崖那天,北境济善堂的主人为何刚好回去崖底采药?

  巧合还是刻意而为之的呢。

  直觉告诉年听雨,北境济善堂的主人是刻意去的,毕竟这大冬天的,哪里有什么草药能采。

  其二,如果北境济善堂的主人是刻意前去崖底的,那事情就越来越难理,毕竟各处济善堂的人都出身于乔家。

  年听雨实在想不通乔家人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其三,也是最让年听雨茫然,为何北境济善堂的主人会笃定有人来接他呢?

  年听雨不解,便想从小厮的口中套话。

  但新来的这几个轮班照料他的小厮,各个都精的很,一察觉到他在套话就闭口不言了,只是用笑来敷衍他,于是年听雨也就不问了。

  起先,年听雨以为来接他的人会是程良。

  但等过四天程良都没有出现,最终出现的反而是蔺阡忍。

  那一刻,极大的不安在年听雨的心间荡开。

  ***

  蔺阡忍到时,年听雨正坐在院子中晒太阳。

  这会儿是一天中太阳最足的时候。

  明媚的阳光撒在年听雨的身上,衬得他无限柔和,脸上的绒毛也在日照下变的清晰起来。

  “年年......”

  蔺阡忍低声轻语,声音中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年听雨这副身子自小习武,耳力自然是好的,他将蔺阡忍的软语尽收耳底,而后睁开双眼偏头去看。

  怎么会是蔺阡忍来接他?!

  见到蔺阡忍的瞬间,年听雨的震惊远远大于有人来接他的欣喜,惴惴不安的感觉也达到了顶峰。

  他说不清这份不安来自于哪里,只觉得蔺阡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直到有人从腰间抽出软剑,且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院中,年听雨终于明白他这份不安是什么了。

  这济善堂里的每一个人都暗藏杀机,怕是一直在等蔺阡忍这条大鱼的到来。

  而他,则是钓蔺阡忍过来的鱼饵。

  蔺阡忍现在用的荣肆的身份,谋划这件事的人为何要杀荣肆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呢。

  一个骇人的想法在年听雨的脑海中浮现。

  除非对方要杀的不是荣肆,而是蔺阡忍!

  可谋划之人又如何得知蔺阡忍重生一事的呢?

  阳光打在软剑的身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年听雨被晃了一下双眼,一股冷意骤然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感觉自己踏进了一片寒雾,无数的疑问飘荡在空中,压的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