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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果亲王白天心虚,晚上就梦到了他亲爱的阿玛,还是两个。

  不只两个阿玛,还有一圈叔伯围坐在一起吃瓜,吓的他天还没亮就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差点以为自己不知不觉猝死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难怪皇帝老哥梦见汗阿玛的时候反应那么奇怪,他梦见他也害怕。

  嘶,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害怕,起床起床起床。

  弘曕难得起这么早,洗漱完毕后外面才刚刚见到天光,但是对需要上学的皇子阿哥们来说,这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

  按照宫里的规矩,皇子早上去上书房读书,学的是《四书》《五经》《史记》《汉书》和策问、诗赋,其他王府的适龄阿哥和伴读们也是一大早过来,巳时末吃午饭,下午未时末继续拉弓射箭习武。

  说是卯入申出,其实申时吃过晚饭还要再学一个时辰才能散。

  晚上不用学四书五经也不用习武,而是改成了陶冶情操,琴棋书画随便选,数学几何西洋乐器也行,反正不能闲着。

  要是遇见皇上抽查功课,那就是所有人集中到一起任皇帝挑,让背书就得背书,让射箭就得射箭。

  答的好有赏,答的不好挨罚。

  对正在上学的皇子阿哥们来说,最紧张的不是师傅上课,而是时不时的皇上抽查。

  避暑大军早在月前就搬到圆明园,小豆丁这时候收拾爽利正好来得及去洞天深处和侄子们一起吃早饭。

  虽说满人习惯一日两餐,但是随着生活越来越安逸,大家也都渐渐习惯了一日三餐,甚至多餐,只是正餐依旧只有两次而已。

  当年在关外一日两餐那是穷的没办法,能一天吃三顿干嘛要饿肚子,他们又不是吃不起。

  弘曕来到洞天深处时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孩儿正凑在一起吃早饭,看见他过来连忙腾出个空位。

  永璜眼疾手快抢过他们家小叔,心情好的不要不要的,“小叔,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倒霉小叔不能说他梦见一群叔伯看他笑话被吓醒的,于是煞有其事的编瞎话,“我来当监工,看你们有没有认真上课。”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小阿哥的眼神都有了一瞬间的飘忽。

  弘曕:???

  难道这群小崽子真的偷懒耍滑啦?

  永璜讪讪笑笑,低头喝粥不说话,旁边的永琏小声解释,“曹师傅调去工部了,新师傅还没来,这两天只有侍读学士带我们读书,所以稍微放松了些。”

  小果亲王觉得他们可能不只是稍微放松了些。

  然而等他弄明白上书房这两天为什么没有师傅后,任他再怎么伶牙俐齿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只能说,曹师傅被调走真的不亏。

  上书房的规范制度是雍正爷定下的,总师傅有两位,就是如今的两位辅政大臣张廷玉和鄂尔泰,只是这两位总师傅身上差事太多,还要办理军机事务,没空教导皇子们读书,所以真正起教导作用的是从词臣中精选出的学问渊博的师傅。

  康熙朝和雍正朝早年的皇子读书制度变动很大,真正定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雍正十年,雍正爷的前几个儿子早逝,最小的小果亲王还没出生,所以当时要来上书房的皇阿哥只有乾隆跟和亲王两个。

  那时候乾隆跟和亲王兄弟俩都二十多了,正规教育享受几年身份就发生变化,之后就再也不用来上书房了。

  如今的上书房主要以永字辈为主,其中夹杂着几个弘字辈的小豆丁,再加上各家选出来的伴读,满满当当几十号人也够师傅们头疼的。

  张廷玉和鄂尔泰如今依旧是上书房的总师傅,但是他们俩位高权重事情多,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主管上书房的还是其他师傅。

  这位曹师傅是内阁学士,才来上书房不久,性子有那么一点点的多愁善感。

  上书房的功课很重,皇子阿哥们上午学文下午学武晚上还要学点特长,小孩子天天这么劳心劳力的熬实在让他担心,于是特意给乾隆皇帝写折子说六味地黄丸可以养生,皇子们天天在上书房学习更应该注意进补,申请让上书房的学生们吃六味地黄丸以补肾水之源。

  弘曕:……

  如果不是确定曹师傅和卖六味地黄丸的药铺没关系,他甚至觉得他是卖六味地黄丸的托儿。

  让上书房的学生们吃六味地黄丸补肾,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乾隆看到送到跟前的折子也有些傻眼,你说你自己吃补药也就算了,让皇子阿哥们跟着吃蒜怎么回事,他的皇子阿哥们可没虚弱到上个学还得吃补药,于是在折子上重重写下朱批:胡说八道。

  和之前“放你的屁”有一拼。

  雍正爷批折子动辄数千言,乾隆皇帝和雍正爷完全两个风格,能少写就绝对不会多写,奏折上的朱批往往只有短短几行甚至几个字。

  他登基这几年已经忙的连最爱的诗都没空写了,还想让他批多少字?

  总之就是,曹师傅挨了顿骂被调走,而上书房的其他几个师傅都是兼任,衙门里有事也没来。

  孙嘉淦孙师傅兼管直隶河务工作,前两天亲赴天津勘察河道去了。

  史贻直史师傅刚从湖广总督迁为直隶总督,回京没多久就常驻保定的总督衙门,这些天正因为洋商进京告御状一事忙的焦头烂额。而且他常驻的衙门在保定,有空也不会大老远从保定回到京城,

  方苞方师傅兼任礼部右侍郎、三礼馆副总裁、经史馆总裁等职,修书本事清闲的差事,礼部也是清闲的差事,但是几个清闲的差事放到一起就不清闲了,天天各个衙门轮流转,备不住被哪儿缠住就没空过来。

  平时上书房至少有一个专职带皇子阿哥们读书的师傅,这次也是巧,曹师傅刚走,其他几个时候都有事,于是上书房这边一下子就没有能管得住这群学生的师傅了。

  学生们再怎么懂事也还是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几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没有师傅管着会闹腾起来再正常不过,不能指望一群皮猴子能有多老实。

  本来大家的课程安排的非常清晰,上午读书下午习武晚上陶冶情操,侍读学士和谙达师傅们各司其职,这群小祖宗还算安稳。

  然而很快侍读学士和谙达师傅们就安抚不了他们了,于是上午本该学习四书五经,几个阿哥拿着琴在那里制造噪音,几个阿哥穿着短打去门口打布库,几个阿哥支起画板去花园写生,还有几个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

  告状是绝对不敢告状的,他们不是上书房总师傅,告状被阿哥们逮到没有好下场,这也不是他们能告状的事情。

  于是情况就变成现在这样,越没人管越松散,越松散越没人敢管,只等皇帝什么时候来抽查发现问题骂一顿才好。

  弘曕感觉他来的不是时候,欲令其亡必令其狂,洞天深处现在的情况太像挨罚之前的最后狂欢了,他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不想跟着一起挨罚。

  倒霉小叔为了避免更倒霉赶紧找借口离开,他有一对一教学沈老师,不用在上书房按部就班的学四书五经,下次再想不开往这边跑他就自罚三张大字,肯定能长记性不胡乱跑。

  小果亲王感觉今天诸事不顺,也不敢到处跑了,回到万方安和轩老老实实读书练字,争取让他们家皇帝老哥教训其他小孩儿的时候别想起他。

  至少不能往枪口上撞。

  事实证明,小果亲王此举非常有先见之明,当天晚上一群不老实上课的闹腾孩子就被前去抽查功课的乾隆皇帝逮了个正着,据说连皇子带王府阿哥全都是哭着离开的,可见被骂的有多惨。

  皇帝这一通火罚的非常有用,不光上书房的皇子阿哥们老实了,连小果亲王也跟着消停不少,具体表现就是他足足半个月没主动跑去九州清晏找存在感,弄得乾隆还有点不习惯。

  小果亲王不去捣乱的理由非常正当,他们的小火车已经圆满通过试运行阶段,他有正经事情要忙,其他事情都得靠边站。

  大概他们家汗阿玛真的有在天之灵,只要儿子许愿不管什么难题都能帮着克服,再加上还有庄亲王这个精通杂学还闲着没事儿干的帮手在,他们已经把从遵化到胥各庄铺设铁轨要花多少银子都给算出来了。

  预算已经做好,离铺路还远吗?

  弘曕忙活的同时也不忘听外面的消息,他们家五哥猜的很对,那个贪污受贿但是却有本事的卢焯的确没死成。

  本来判的是秋后处斩,还没到秋后呢皇帝就先反悔了,说是卢焯被弹劾后主动认罪,只要他把收的所有贿赂全部交出来,刑部就改文书判他充军,虽然充军会受罪,但是好歹保住了性命。

  这些让和亲王给猜准了,后面的肯定也差不了太多,估计那家伙要不了几年就会被他们家皇帝老哥找借口召回京城然后继续驰骋官场。

  至于他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受贿,这谁也说不准。

  弘曕听了一耳朵就不听了,反正和他没关系,眼前的问题是怎么让朝中的大臣们同意让他们铺铁轨。

  试运行不需要多长的铁轨,他们直接在城外找了片空地来当试车的地点,还请了皇帝和满朝文武去观看。

  小火车的试运行圆满成功没给他们丢脸,但是有些守旧的大臣觉得这东西以前没见过还要花那么多钱死活不同意让他们在遵化铺铁轨,甚至说出“烟伤庄稼,震动寝陵”这种离谱的话来阻拦。

  不是,遵化是有皇陵不假,他们家汗阿玛还没说什么,那些人急什么,动他们家祖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