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果亲王震惊的看着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走的百姓,一瞬间感觉他们不是在大清,而是在《水浒传》的世界。

  劫狱啊!

  光天化日之下的劫狱啊!

  长见识了!

  和亲王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这种场面,傻弟弟只顾得惊叹,当哥哥的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出门之前皇帝老哥就和他说江南很乱让他当心点,他当时还想再乱能乱哪儿去,来到江南后发现四处祥和安乐,那些满肚子坏水儿的商贾也骗不过他,于是警惕心更是趋近于无。

  然后百姓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的劫狱就把他给打醒了。

  江南的确很乱,乱的超乎他们的想象,大白天的就敢聚众闯巡抚衙门抢走犯人,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造反?

  和亲王冷静下来,等外面闹事的百姓散去之后立刻带弟弟回去,他得给皇帝老哥好好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

  德沛和旺紥儿的折子他管不着,他自己的折子怎么写他说了算。

  朝堂上下都知道卢焯是个能臣,鞠躬尽瘁兴除利弊,去哪儿都能干出一番政绩,在百姓中声望颇高。

  现在看来那家伙声望的确高,高的百姓拼着不要性命也要把他从大牢里捞出来。

  简直离谱。

  巡抚衙门里的德沛和旺紥儿也在忙着亡羊补牢,旺紥儿带兵前去追回卢焯,还要捉拿涉事之人,德沛则是笔走龙蛇写请罪折子,急的恨不得笔尖都在冒火星。

  当今圣上主政宽仁不假,但是在面对贪官污吏的时候绝不手软,虽不像雍正爷那样动不动就抄家,但让他逮到最少也是个革职充军。

  都察院的御史弹劾卢焯收受贿赂好像是个开始,没几天地方的弹劾折子便雪花似的飞到养心殿的御案上,弹劾谁的都有,总督、巡抚、布政使、提督学政这些地方大员人人自危。

  德沛是宗室皇亲,经历过康熙、雍正两朝还能安安稳稳做官的宗亲都不是傻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事儿和乾隆皇帝分批召见各省长官脱不了干系。

  皇帝是个聪明人,他不是只见总督巡抚之类的长官,其他官员也都挑着召见,在具体诏书没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他要见的到底是一把手还是二把手三把手。

  布政使、提督学政均为总督、巡抚的属官,每省各设一员。布政使分管全省的财赋和人事,学政掌管学校政令,考核师生勤惰、业绩及升降,官职不如总督、巡抚,但是重要性并不比总督、巡抚低。

  上行下效,一旦上头的官员步入歧途,一省之吏风必坏,底下的百姓变会遭殃,所以掌管地方军政民事的官员都得是皇帝的亲信。

  地方官之间互相牵制,一把手想换个更好的地方当一把手,在地方历练够了还想回京指点江山,二把手三把手也想往上爬一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当上一把手了。

  如今各省官员多是雍正爷在位时指派的,雍正爷走的匆忙,当今圣上登基时全靠张廷玉、鄂尔泰等辅政大臣的辅佐才能熟悉政务,自然不会那个时候进行大的调动。

  他连亲信都没来得及培养,调动什么调动?

  几年过去,朝中大臣什么德性皇帝已经一清二楚,地方官员哪个能用哪个不能用皇帝也看的七七八八,这时候忽然冒出来个卢焯受贿,简直是瞌睡了就给他送枕头,他不发难才怪。

  都觉得当今圣上是个好糊弄的无能皇帝,真正接触过才知道他比雍正皇帝还不好相处。

  你说你们图什么?

  德沛一边写一边叹气,虽说按照辈分皇帝得喊他一声堂叔,但是他这个叔叔已经和皇帝远的很了,乾隆皇帝是太.祖努尔哈赤一脉,他是庄亲王舒尔哈齐一脉,同姓爱新觉罗也不耽误他担心皇帝把他革职查办。

  只是办差不利顶多是训斥几句,现在是乱民冲进巡抚衙门把已经定罪的犯人给劫走,往小了说是他处理不当,往大了说就是民变造反。

  任期内出现民变,之前再多功劳也无济于事,甚至可能被牵连到连官都做不了,为今之计只有赶紧上请罪折子先把事情说清楚,等别人上折子他们再辩解那就晚了。

  卢焯也真是的,平时办差尽心尽力,怎么看怎么是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臣,结果不吭不响收受贿赂也就罢了,还弄得百姓为他劫狱生乱。

  这算什么?以民意来挟持朝廷?

  也就是当今圣上不喜严苛酷刑,换成雍正爷在世,连卢焯带那些劫狱的百姓一个都别想活。

  德沛写完请罪折子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和请罪折子相比,卢焯的定罪折子已经不重要了。

  人已经被乱民给劫走,定什么罪都不管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人抓回来。

  杭州城外,卢焯也在苦口婆心的劝百姓把他送回大牢。

  收受贿赂只需要死他一个,掀起民变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自己死不足惜,不想牵连家人跟着一起死。

  各位父老乡亲,他贪污受贿铁证如山,真的没必要为他搭上性命,赶紧把他送回大牢将功赎罪吧。

  自古以来百姓都痛恨贪官,然而卢焯当浙江巡抚的时候干的太好,把他抢出来的这些百姓不信他是个贪官,认定了他就是被官府里的奸人栽赃陷害的好官。

  卢大人来浙江当巡抚,嘉兴府的的银米赋税减了十分之二,米税也给他们免了,盐价比以前低,学堂招收学生也没以前那么多要求,只要家里有余粮就多能送娃去读书,他们这些人受了好处,不可能看着青天大老爷白白蒙冤。

  卢大人离开浙江之前主持修筑即将垮塌的尖山大坝时和民工同吃同住,为了防止水患差点死在坝上,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贪官,定是他们青天大老爷太清廉了被同僚陷害,所以才落得现在这个身陷囹圄的下场。

  他们已经大逆不道的把卢大人抢了出来,大不了就是进京告御状,巡抚衙门总高不过龙椅上坐着的皇帝老爷。

  卢焯面对百姓的打抱不平羞愧难当,曾几何时他真的是治下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当不起百姓的称赞。

  他也看出来了,这些百姓背后没有主使,单纯就是想救他才去闯巡抚衙门,不知道哪句话说的不对,莫名其妙就演变成了劫狱。

  他们在巡抚衙门的时候或许有人推波助澜,事到如今想找那些趁机挑事儿的人也不好找,只能想办法把这些无辜的百姓摘出去。

  他死就死了,要是临死还连累无辜的百姓和他一起死,他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卢大人不止一次痛恨自己当贪官都不会当,他要是个纯粹的恶人,百姓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在乎,他要是个纯粹的好人也行,直接根源上解决现在的困境。

  现在可好,哪个都当不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官员名声太好也不尽是好事,卢焯这边和百姓对着哭,然而不管他说什么,群情激奋的百姓一概不信。

  他们的青天大老爷一定是怕他们被官府责罚才这么说,他们要是这么容易就被骗过去,岂不是对不起大老爷前些年为他们干的实事?

  不信,说什么都不信。

  卢焯的眼泪哗哗的留,他知道不能怪百姓,只能怪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走岔了道还连累全家跟他一起受难。

  杭州府驻军上万,莫说他们不想造反,就是想造反也打不过驻扎在城外的官兵。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呜呜呜呜呜。

  朝廷的军队分八旗兵和绿营兵,八旗是朝廷主力,满八旗、汉八旗、蒙古八旗加起来一共二十多万兵马,一半左右驻扎在京畿附近拱卫京城,称为京营八旗,,另一半则分别驻扎在边防各省,由各地的镇守将军管理。

  和八旗军相比,绿营军的数量庞大,乃是前朝投降的军队改编而来,打仗的时候辅助八旗军作战,一应待遇都不如八旗军。

  各省情况不同,驻扎的军队也不尽相同。

  朝廷的兵力主要集中在京城、西北、西南、华南等地,内陆各省和东北一带的驻军相对少了很多。

  京师乃是重中之重,直隶境内的八旗军、绿营军足有十几万,西北一带民风彪悍,边防要塞不容轻忽,山西、甘肃两地的驻军也快有十万人。

  早年间闽浙、两广、云南藩王势大,为了防备藩王造反,朝廷在南方各省的驻军分别有十几万,自从康熙爷平定三藩,南方这边的兵力也渐渐减少。

  对朝廷来说,兵马不是越多越好,养军队费钱,太平年间除了必要的军队,其他开支都是能省则省,留够剿匪和维护治安的兵力足矣。

  可杭州乃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之一,这儿可是有杭州将军的啊。

  旺紥儿很快调集兵马追上来,脸色黑沉恨不得把乱民连带卢焯全部就地正法,偏偏他要考虑怎么和皇上汇报不能大开杀戒。

  官兵将劫狱的百姓和卢焯团团围住,旺紥儿握紧马鞭,还没来得及放狠话,人群中的卢大人便冲出来噗通一声跪下,“罪臣卢焯自知罪无可赦,求皇上开恩放过无知百姓。”

  旺紥儿没那个心思给他传话,他只想让卢焯扭头看看他口中的“无知百姓”听见他的话是什么反应。

  让他求情,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酷吏吗?

  卢焯看到旺紥儿的反应心道不好,正要开口安抚百姓,身后便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休想动我们卢大人”。

  旺紥儿:“无知百姓?”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