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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果亲王说不晕船就绝对不会晕船,他这辈子那么喜欢在水里玩耍,要是晕船那还了得?

  兄弟俩出门在外用的是商贾的身份,这年头南来北往的除了商人也没别的,以商人的身份和外人打交道最不容易出差错。

  坐船比坐马车舒服些,虽然一样是无聊,但是没事儿钓钓鱼唠唠嗑,时间过的也是飞快。

  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

  他们隐藏身份出行,只带了十来个侍卫随行,太监嬷嬷容易暴露身份一个都没带,于是照顾弟弟的活儿就落到了和亲王身上。

  出门的时候他们皇帝老哥说了,万一小家伙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他就别回京了,直接去找他们汗阿玛谢罪就行。

  听听听听,这是当哥哥的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把臭小子别在裤腰带上总可以了吧。

  和亲王走的时候骂骂咧咧,本以为伺候小祖宗会要了他半条命,没想到臭小子平时娇气闹腾,没有嬷嬷跟着竟然也好养活的很,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船头上,小果亲王坐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的钓鱼,鱼钩稍一动弹就紧张的不行。

  旁边,和亲王一手话本一手钓竿,看起来悠哉悠哉惬意十足。

  兄弟俩对待钓鱼的态度截然不同,脚边鱼篓里的成果也是截然不同。

  和亲王的鱼篓里已经有七八条肥硕的大鱼,小果亲王的鱼篓却是空空如也,“小六,你这不行啊,都一个多时辰了怎么一条都没钓上来?”

  小果亲王酸兮兮的瞅了一眼旁边那满满当当的鱼篓,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咱们钓鱼是为了吃,这说明五哥你钓上来的都是傻鱼。”

  鱼似主人,他的鱼知道被钓上来就会一命呜呼,所以都聪明的不咬鱼饵,不像傻哥哥那儿一样见鱼饵就咬,傻乎乎的就把命给葬送了。

  

  正说着,和亲王那边又上来一条鱼,傻哥哥美滋滋的将鱼从鱼钩上解下来,嘴巴还不肯闲着,“你说你,在圆明园的时候钓不上来也就算了,这河里那么多鱼你也钓不上来,看来你和鱼没有缘分,以后就养只猫吧。”

  小果亲王凶巴巴回道,“养猫干什么?我随阿玛养狗不行吗?”

  和亲王手一抖差点把鱼放跑,怕他们家汗阿玛晚上来找他赶紧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不钓了不钓了,这么些够今天晚吃了,你待会儿想吃什么鱼,我让厨子给你做去。”

  汗阿玛明鉴,他们俩刚才是在闹着玩,绝对不是欺负弟弟。

  船的速度比他们预想中的快,第九天的时候就到了杭州城外的渡口,一行人在船上待了那么多天,要下船的时候都两眼放光。

  和亲王到哪儿都不会委屈自己,赶路的时候是没办法,抵达目的地后立刻显露他膏粱纨袴的本质,这边刚下船那边就派人去买宅子,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钱人的世界却是另一番模样。

  手下人办事利落,他们只在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儿,宅子仆从婢女便全部就位,不像是今天刚到杭州城,更像是提前半个月布置好等着主人来。

  弘曕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他哥真是不得了。

  和亲王活动活动肩膀,勉为其难的接受来自弟弟的夸奖,“今天好好歇一晚,明天带你出去玩。”

  小豆丁跃跃欲试,“去哪儿玩?”

  “来杭州自然要去西湖。”和亲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放心,外头有的是人要带咱们玩。”

  小豆丁:???

  “哥,这儿的人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对吧?”

  这话怎么听着像外头的人知道他们是谁都急着来讨好一样?

  和亲王敲敲傻弟弟的脑袋,“咱们有钱,这就够了。”

  之前卖棋盘的时候没少和商贾打交道,主动凑上来的都是大商,手底下的人便顺势在江南各府也开起了铺子。

  京城的王爷贝勒能猜出无名记和他有关,远离京城的地方官却没这个眼力见儿。

  江南富庶,但是在这儿呼风唤雨不管用,要想掌权还得留在京城。

  这边的商贾早就开始猜测无名记背后的东家是谁,奈何和亲王从来没承认过,朝廷也有规矩不许旗人与民争利,宗室王亲就算觉得和他有关也只是开玩笑,不会真的觉得他会亲自管经营商铺这种小事儿。

  能让府上的包衣奴才去经营铺面已经很不错了,成天盯着那几两银钱也不嫌丢人。

  八旗子弟都是这种想法,早年是皇上不许他们与民争利,现在是他们自己觉得种地经商丢人,除了当官和当兵别的一律不干,让他们干别的营生就是瞧不起他们。

  所以和亲王根本不担心会暴露身份。

  再说了,他身边还带着个小孩儿,谁家王爷没事儿带孩子隐姓埋名跑出来,又不是得罪了皇帝要逃命,光明正大的出来游玩不行吗?

  江南地界儿天高皇帝远,大人还好,小孩子体弱,人生地不熟的有个头疼脑热再正常不过,万一不小心折在江南了谁负责?

  和亲王负不了这个责,所以他买宅子的时候就让人打听杭州城有那些儿科圣手,十个八个也不嫌多,最好能来家里住着,免得臭小子真的水土不服还得大老远跑出去找大夫。

  臭弟弟可以下了船就去休息,身上担着正经差事的和亲王却不能,毕竟他来江南一趟不是真的为了玩。

  皇帝老哥花了三年的时间把各省大员见了一遍儿,各省具体什么情况却都是从奏折里见到的,是真是假只有写折子的人清楚。

  这次派他出来虽然也比不过亲眼所见,但是亲弟弟总比那些大臣靠得住。

  江南这几年聚众闹事的太多,民间还有邪.教盛行,什么“八卦教”“天地会”“白莲教”之类的,一个比一个猖狂,据说百姓为了进香甚至不远千里聚到一处,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更要命的是那些邪魔外道遍布大清各个省份,甚至连官员家眷都掺和其中,那些传教的平时蛊惑人心,遇到灾年就出来兴风作浪,朝廷的手段太温和他们简直要上天。

  官员侵吞赈灾粮需要有商人配合,不然他们吞了赈灾的粮食也没用,粮食不会自己变成银子,那么多赈灾粮吃不完再卖不出去,贪污的官员最后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南富商很多,有能耐吃下那么多粮食的也有很多,贪污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当官的只会选出一家来合作,具体是谁家那就得靠他分析了。

  言官只弹劾卢焯收受贿赂,德沛和旺紥儿也没查出他们侵吞赈灾粮的证据,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南这几年年年上报歉收不对劲,所以肯定不是官员没问题,而是他们没查出来。

  卢焯受贿之事很好查,铁证如山按律当斩,只等德沛和旺紥儿整理好卷宗就能定罪。

  明面上的事情由德沛和旺紥儿来办,他们俩办不了那就只能由他出马才行。

  和亲王捶捶脑袋,他也想安心当个纨绔,奈何皇帝老哥身边实在没有能用之人,只能委屈他这个能干的弟弟再干几年。

  没办法,谁让他太厉害了呢。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和亲王带上精神满满的小豆丁出门溜达。

  弘曕蹦跶着往前走,摇头晃脑显摆学问,“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杭州。”

  和亲王啧了一声,“谁教你这么背诗的?也不怕李白半夜去找你。”

  小豆丁毫不在意,“念李白诗的人那么多,他才找不到我。”

  和亲王白了他一眼,“念李白诗的人的确很多,没见谁像你一样念诗的同时还把人家的诗给改了。”

  兄弟俩一边走一边拌嘴,出府之后钻进马车,直到西湖边儿上才停下来。

  阳春三月三,没几天就是上巳节,到处都是出门踏青游春年轻人,湖里的画舫争奇斗艳,最中间的大船格外惹眼。

  各家小厮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主子们在画舫里享乐,他们在外面也有席面能喝杯酒。

  大船里推杯交盏笑声不断,香炉紫烟袅袅蒸腾,端的是一派祥和。

  在座皆是杭州城内有名有姓的乡绅,朝廷派德沛和旺紥儿查卢焯受贿一案和他们关系不大。且不说他们没给卢焯送钱,就算送了要受罚的也是当官的,他们顶多再送点钱进去就能脱身。

  能把生意做大的都不是蠢人,有钱比不过有权,本朝没有商户不准科举的规矩,谁家能出个读书的好苗子那是砸锅卖铁都得供出来。

  看人家徽商多明智,有钱之后立刻培养族中子弟考科举,朝中有人好办事,只要有一个人能考出头,那么一大家子就都算熬出头了。

  实在考不出头那也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靠钱来打开一条路。

  江南这边想靠科举出头比北边各省难度更高,所以大部分商贾都是走的第二条路。

  他们倒是想和徽商一样靠同族,可是同族靠不住他们也没办法,好在砸钱是一样的,只要砸的钱足够多,他们一样能得到京城里的消息。

  当今圣上登基的时候说他最敬佩的是圣祖康熙爷,最礼尊的是世宗雍正皇帝,自诩心性和父祖一脉相承,最最讲究敬天法祖宽容仁厚。

  笑话,雍正皇帝急征暴敛,那是他自己都承认的“严刚刻薄”,挑剔的让朝中官员天天如履薄冰,怎么着也和“宽容仁厚”四个字不沾边。

  乾隆皇帝睁着眼睛说瞎话硬要觉得雍正爷宽仁谁也拿他没办法,他自己宽仁就宽仁,皇帝宽仁对底下没坏处,对他们这些只想赚钱的商贾来说更是只有好处。

  众人推杯交盏觥筹交错,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昨儿杭州城来了位不得了的贵人,出手就是京锞,估摸着京城那边觉得明面上两个钦差不够,这是暗地里又派了个钦差过来。”

  旁边人笑道,“听说皇上近来很是提拔他那小舅子傅恒,难道是把国舅爷送到杭州添资历来了?”

  “毛头小子,不足为惧。”上首之人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满城的人都看到他出入杭州城,以为带了个小孩儿就能遮掩身份,谁家出门带那么小的孩子?”

  “就是,他刚进城就到处找儿科圣手,莫不是带了个病秧子过来?”刚才说话之人笑的更加不知收敛,“听说那个傅恒和富察氏的其他人关系不好,该不会带的是他哪个侄子,想趁机把那小孩儿弄死在杭州吧?”

  此话一出,席间又是一阵哄笑。

  至于被“傅恒”带来当掩护的工具娃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不重要哈哈哈哈哈。